《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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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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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喊打水了,土豆立刻蹿了进去。
出来时给大个儿端了一小盆水,大个儿骂道:“操你妈的又没放糖?”
“我的糖没了。”土豆有些慌乱地解释。
大个儿喊:“哎哎,谁还有白糖?”
大夫马上转头答应,被大个儿吆喝一声,跑进去拿了半袋白砂糖出来,大个儿说:“放我这吧。”
大夫应承着,很快蹲回来接着捡豆子了。我鄙夷地斜视了他一眼,觉得这人特没意思。
忙来忙去,终于忙来了第一顿晚餐。伟哥在里面敲了几下铺板,大个儿喊道:“塞去吧!”大伙立刻蜂拥向门口,大夫也赶紧跟上去,一边招呼我吃饭。
我光杆一个,连饭盆也没有,迷惘地在队伍最后一个排着,大夫回头说:“先跟我一盆儿吃吧。”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开始觉得他不错了。
临窗的桌子上,码了一片黄灿灿的窝头,旁边的大塑料盆里冒着半死不活的热气,估计是菜吧。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不点正给大家分饭。伟哥和大个儿已经坐在铺上,就着快餐盒在吃米饭炒菜,一股淡淡的油性味飘过来,让我嘴里的口水不自觉滋生出来,咽了口唾沫,肚子立刻抽水马桶般咆哮起来。

我有些不平地想:妈的,凭什么他们吃小灶?
“哎,接着!”一愣神的工夫,小不点已经抓起桌上最后两个窝头摔过来,我下意识抓住了一个,另一个落空了,在地上腾腾蹦着滚去,眼镜大夫立刻冲过去帮我逮住。

眼镜刚一直腰,大方脸的拳头就到了,“扑”地打在眼角:“就显你机灵?”
“给逼的配副眼镜!”伟哥吩咐。
大夫摸着青起来的眼角,急说:“谢谢伟哥,已经配好了。”
大家笑起来,大个儿表扬道:“眼镜最近也有进步啦。”
我跟眼镜蹲在墙边,看一眼他的饭盆,几片冬瓜正懒散地飘在半盆清汤里,我把目光转到手里的窝头,那窝头象个石雕的桃子。我运了口气,勇敢地咬下去,没有看上去那么坚硬,到嘴里却感觉艰涩,咀嚼半晌,皱眉下咽,嗓子眼立刻抗议地向上顶撞,我险些呕出来,眼睛被牵扯得也出了泪花。

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记得小时候,在老家里能吃饱玉米饽饽已经不错,人真是叫好日子给惯坏了。
眼镜安慰我:“吃几天就习惯了,饿急了就好吃了。”说着把菜盆递过来:“拿汤往下顺顺吧。”
我有些感激地接过来,喝了口汤,险些又吐出来:“嚯,把卖盐的打死啦。”
方脸儿回头说:“你哪那么多鸡芭毛病?不吃给我!”说话间,我手里的窝头已经被他劈手夺去,张口就咬,一边还得意地望着我,目光里充满不屑。
我把菜盆很快地往眼镜手里一交,气愤地跟他探讨:“你太过分了吧?”
话没说完,方脸儿的饭盆就冲我头上砸来,被我起手拦飞,我们俩一起站起来的工夫,大个儿和另两个家伙也蹦了起来:“烩了瞎逼!”
眼镜急忙拉住我的一只胳膊,我不服气地耍脱他的工夫,脸上先挨了方脸儿一拳,牙床子都麻木了,几乎同时,大个儿等几个人也蹿到近前,无话,上来就打。我这才意识到战场何等狭小,根本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只好一边招架,一边忙乱中拉紧一个瘦小的,扭住胳膊压在身下,那小子吱哇喊叫的时候,我只觉得背后排山倒海般被打击着,疼痛着、麻木着,没有反抗的空间,我只能条件反射般化痛苦为力量,让身下的瘦小家伙更凄厉地喊叫起来。

突然,背后的动静没有了,只剩下那小子还在尖叫。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声音已经咆哮过来:“住手!要你妈疯!?”
是管教。
我立刻松开了那个可恨的倒霉蛋,一起身,马上又不自觉地趔趄了一下,赶紧扶了下墙,我的腿和腰似乎都断了,大面积疼着,反而说不出伤在哪里了。脑袋还在轰响,眼前也有些模糊,敢情眼镜掉了,我顾不得许多,先垂头扫描一下,很快就看见我的眼镜小心翼翼躲在墙角,赶紧抓起来戴上,镜子腿被打弯了,镜片完好无损,不愧是树脂的,一分钱一分货。

看清了,趴在窗口的管教是个花白头发的老头,正瞪着眼喝问道:“刚来的吧?刚来就打人?没吃过电棒吧?”
我咬着牙挺起身子,地上那家伙还在挣扎,赖皮狗似的在那里哎呦,自己诊断说“活不了了”。
我扫一眼屋里,刚才生龙活虎的几个家伙都人模狗样盘腿坐好了,幸灾乐祸地望着我。眼镜缩在边上,一脸不安。
伟哥凑到窗口,讨好地叫了声什么大爷,接着汇报道:“这个叫麦麦,中午刚进来,还知识分子呢,这不,为了一窝头跟瘦猴掐起来了。”
老管教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骂道:“操,你就是麦麦啊,正要给地调号儿呢,你倒先折腾起来了。包庇啊?挺干净的案子,怎么人这么操蛋?”说完,扭头走了,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

瘦猴也爬了起来,一屁股坐在铺上,揉着胳膊骂道:“操!大爷拿电棒去了,吐噜死你逼的!“
伟哥回头恶狠狠地说:“操你妈的!炸我的号儿是吗?晚上见!”
“排练!”大个儿气势汹汹地怂恿。
我无辜地说:“伟哥,这事你都看见了,根本不怨我……”大个儿立刻又蹦了起来,指着我的脸叫道:“还犟嘴?等晚上消停了就让你懂道理啦!新买的牲口不上套,新娶的媳妇不让操,我还就不信这个邪!”

伟哥又抄起扑克来,一边往铺上摊一边说:“大个儿你歇会儿,晚上再说,操,戴个眼镜还牛逼?穿上马甲我也不怕你呀!”大家哈哈起来。
大个儿边坐下去边不屑地冲我说:“哎,拖鞋,拖鞋先给我脱了,告诉你,在这里不老实,一点儿阳光你也甭想见!”
我无所谓地把脚从拖鞋里抽出来,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脚底的寒意立刻袭上来,伟哥撩一下眼皮:“哎,新来的,擦地。”然后得意地一转头,跟大个儿笑道:“咱先不动他,熬着他,新来的就得干活,干不好再收拾他,名正言顺,嘿嘿。”

旁边几个人也得意地笑起来,都笑眯眯看着我,似乎跟我都是前世冤家。
我向厕所那边看去,土豆立刻说:“里边有床单子,一块砖一块砖地擦啊,留一个污点也不成!”
方脸儿笑道:“对,土豆你给他当教练。”
我向厕所走去,把湿漉漉的床单拿到手里,土豆活跃地指挥着我蹲到地板一角,我开始擦地,心里充满不屑。地板本来很干净,所以不用费力。大个儿在旁边骂道:“土豆我操你妈,你看他那叫擦地么?画王八符哪?!”

土豆立刻踹了我一脚:“咳咳,傻逼干过活没有?滚一边看着!”
我心里带火地站起来,看着那个小毛孩子蹲下去,生龙活虎地操练起抹布。土豆冲我说:“看了吗?没有脏东西也得用力,不是要你擦地,是要你做动作哪!”
土豆话音未落,伟哥手里的一把牌就飞到他脸上:“作死啦你?!什么叫做动作?擦地就是擦地,不怕干净,你他妈是不是还没擦够?”
土豆一边忙不迭地捡牌,起身赔笑地给伟哥送上去,顺势又吃了一个嘴巴,伟哥骂道:“看你就他妈没前途!”土豆气愤地转身冲我咆哮:“操你妈的,快擦!”
我压抑着抽他的冲动,重新蹲下去,刚抓起抹布,前面的铁门就响了起来,刚才那个老管教喊:“麦麦,收拾东西!调号!”
我松手放了床单,反身抱起铺盖,对眼镜大夫说了声“保重了”,等着老管教过来开里面的门。大方脸懊丧地骂了一句:“小逼倒跑得利落。”伟哥冷笑道:“这操行的,到哪个屋也活不过今天。”

我弄不清为什么要调号,听刚才管教那意思,好象跟打架无关,而且再调号。也不知接待我的会是什么呢。我看着老教哗啦一声把门打开,有些忐忑而茫然地嘀咕着。

我一眼扫见,送我进来的小贺,正站在院外的门口。
第四节人挪活
往东走,“门牌”号码越来越小,几乎每扇门后都传来嘈乱的人语,间
或有一两声蛮横的吆喝或漫骂。最后我被叫停在倒数第二间的铁门前。
“少年号”?一看牌子上的字,我有些蒙。
老管教把门打开:“加个人!别欺负他啊。”
后来我发现,管教们每送一个人进来,说的都是这句,就象饭馆门口的迎宾
小姐:“欢迎光临,先生您几位?”
小贺说:“你把被子先放里面,提讯。”
我抱着被子蹑脚进去,自觉地把被子放在临厕的铺板上。大家都瞟我,我也
顺便扫描了一下,乖乖,哪张脸都够十五个人看半拉月的,有几个还长得特惊险,心里不禁有些毛咕。
小贺把我领回警卫室,穿进去才发现,一楼原来是一排提讯室,靠窗有一个桌子,下面象我在校时的讲台,垫得高出地面五公分,提讯的官人坐在那,自然先有种居高临下的空间优势。靠门的铁椅子是给在押犯预备的,有一个设计简单的搭板。可以自由启合,人坐下后,把搭板一合,咔哒一声扣住,就圈定了,做不了大动作。

没给我戴手铐,算优待了。
小贺问了些老问题,很快就签字画押,草草收场,只是走了一个程序化的过场。
“刘管,人还给你们啦。”小贺把我带进警卫室,独自上楼了。
老管教懒洋洋地提了大串的钥匙,送我回号儿。
开门往里走的时候,我心里打鼓,并且暗下决心:坚决和恶势力斗争到底!一边又祷告;千万别给我斗争的机会啊。
老管教把我扔下就走了。
“新来的,过来!”铺里头,卖春女一般,正斜靠着一个嫩小子,年纪轻轻,脸色苍白,眼睛又冷又傲地盯着我。我应声向他走去。
“蹲!”他点一下铺前的空地。我知道这是规矩,很顺溜地蹲了。
“低头,看你妈什么看?”
我楞了一下,望着他的脸,那张奶气十足的脸,显得倨傲,蛮横。也许当时我的眼里闪出了挑战的神色,也许是我的反应不够敏捷,那小子立刻咆哮起来:“傻逼还不服气是吗?!”

我感觉到人堆里蹿起两个人,冲我杀来。我下意识抵挡了一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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