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翻身下了床,套上鞋子向下跑。跑到一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任何人。传达室的大爷看我下来,面无表情地冲我向外伸了伸手指。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向外望去,门外的柳树下,殷丽和一个班上的女孩子在树荫下站立着,斑驳的阳光直照下来,整个人都显得丰富多彩了起来,偶有微风吹过,树叶飘动,人却静静地站在那里,从门里看过去,恰似一幅镶上了画框的油画。
我缓步走出去,站在她们的面前。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子问我:
“张舒涵,你今天有事情吗?”
语气可爱而专断,似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一时猜不透她们的用意,只好说:
“可能没有吧!”
“那么……哈哈,你陪我们走走好吗?”
我看着殷丽死死地挽住那个女孩子的臂弯,脸上现出羞涩的表情来,蓦然有些明白,心里不由得有一丝感动,扭头去看那个嘻嘻哈哈的女孩,问:
“你叫什么来着?”
“哈哈,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啊?也对也对,你也不会记着我的名字,我还有点事,要不我就先走吧。”
“那是我们宿舍的,李宓。”望着李宓小鹿一般欢快的背影,殷丽双手插到兜里,小声地对我说。
“好,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就走走吧。这次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
“那到底是帮什么忙呢?”我站住脚,看着她问道。
“先不说。张舒涵,你每天都是起得那么晚吗?也不怕将来迟到。”
“我们宿舍有闹钟的,怎么也能起得来床,只是恐怕早饭就吃不了了。”
“那不行的,”殷丽抬起头来看看我,再低下去,“时间长了谁都受不了的。”
我默默地望着脚下的地面,心中感慨万千,或许这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但却绝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子。校园的小道被树荫结结实实地封住了,我和她从树荫中穿了过去。
殷丽跟在我的身后,默不做声地走着,等了一会儿,她大声地问道:
“张舒涵,你知道这次是让你帮什么忙吗?”
“不知道,你不是不肯说吗?”
“是不能告诉你。”殷丽笑了笑,跳到了花池边的台阶上,歪歪斜斜地向前走着。
“爱说不说,”我的心中隐隐有一丝被耍弄得不快,“反正还有四年时间问你呢!”
殷丽高兴地回过头来,问我:
“咱们还有四年在一起啊?”
“当然了,”我诧异地望了她一眼,“莫非你是要退学还是怎么的?”
“好了,你别送我了,”走到了女生宿舍门口,殷丽轻轻咬着嘴唇,“后天正式上课,记着不要迟到啊。”
“好的,再见。”
“再见。”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打开房门。宿舍里面的人仍在躺着,连姿势都与我离开的时候毫无二致,仿佛是进入了时间轨道又回来了一般。我感慨了一声,倒在自己的床上。宿舍的人突然全部支起了自己的身子。
“张舒涵,”王一河指着我一脸的坏笑,“说,你都干什么去了?”
“你小子交了好运了,”臧富海在宿舍里摇头叹气,“这人交了好运什么都挡不住的,她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呢?”
“没说什么,就是班里的事。”
“你小子骗鬼去吧,班里的事,班里的事用得着在校园里遛着弯讲,你小子不地道。”
“什么?”我直跳了起来,双手指着臧富海,“你在后面跟踪我。”
“这长艺屁大点儿的地方,还用得着跟踪?一眼就看到头了。”臧富海不愿和我的眼睛正视,抬头望天说道。
“反正是没什么的,”我懒懒地躺在了床上,“她就是想让我帮她一个忙。”
“可是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秦雁行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我说,“你别耽误了人家。”
“挺好啊。”初来乍到,不知道谁是传说中必然存在的漏斗嘴,我说话异常小心起来。
“凑合了,凑合了。”臧富海不耐烦地把眼睛从天花板上移开,“张舒涵,你们两个真的是很般配的,我看你就从了吧!”
我看看他们似乎过节一般的兴奋,心中知道他们的话不可信,转身到床上来躺下,想想刚才的对话,几分天真,也有几分可笑。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有好感是肯定的了,只是不是那种恋人般的依恋。我笑着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你要是真的和她没有什么感觉,那你就别和她出去,免得让人家误会。”下午只有我和栗子敏的时候,栗子敏指着一本书对我说道:“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我凑过去,看见书上工工整整写着这么一句话:“摘星未必如愿,但至少不会脏了你的手。”
我咬着手指摇了摇头,问: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眼高啊,其实人家殷丽也挺不错,只是可能你们两个不对眼。”
“也不是像你想的那个样子了,”我摆摆手,“我也说不清。”
其实感情这类事情或许真的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表达出来的,也已经不再是自己心中的那份感觉了。人与人之间的误解与彷徨,是否也是基于语言的无奈与无助呢?
大学的生活并不如想像中的那么的浪漫与多彩,每天定时的三点一线,枯燥得令人发疯。有时闷了,坐在灰蒙蒙的窗台上,看着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轻轻把头靠在墙壁上发呆。臧富海凑过来,顺着我的眼睛也向外看,空空如也。臧富海纳罕起来,把手搭到我的肩膀上讪笑着问我:
“张舒涵,你到底在发什么呆呢?”
我懒得理他,转身离开。臧富海坐到我的位置继续探头探脑地向外看,实在是没有什么情况了,他摇摇头,到床铺上面坐了下来。
记得班里的小不点姑娘在上图案课做作业的时候,曾经神神秘秘地对我说: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就是在一起待的时间长。”
我当时刚被老师批评完,没心情考虑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随口说到:
“瞎扯。”
“你才瞎扯,”小不点姑娘脸上的笑容戏剧般地急剧隐去,“就是这样的嘛,你看那些刚结婚就离婚的,就是因为没有时间把爱情转化成亲情,才过不下去的。”
小不点姑娘身材弱小,聪明绝顶,自负能看得透世间万物,然而水至清则无鱼,过分的冰雪聪明总是令男生敬而远之,久而久之,终于培养了一个哲学家出来。看看我不说话,小不点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殷丽对你极好啊!女生宿舍里有人说你,殷丽还替你说话呢。”
“什么?”我直直地看着她,“你们说我什么坏话来着?”
“也没有了,”小不点轻声娇笑,总算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就是你为什么老是看着窗户愣神呢?是不是上图案课上晕了,以为窗户格子是构成中的重复啊?”
我使劲地把笔放在桌子上,内心深处讨厌臧富海的猪八戒舌头。回到宿舍,臧富海正趴在窗台上,兴奋地向外张望着,看见我进来,急忙说:
“舒涵,舒涵,快过来看。”
我好奇地向外望去,一对恋人正在后面山坡上漫步,轻柔的阳光照在草地上,恬静而优雅,仿佛欧洲的田园诗一般。臧富海兴奋地望着他们,一声叹息:
“这也叫一对儿……”
那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开始忙乱了起来,遵循着非常正规的上下课作息时间,没有一丝传说中大学的特色。有时早晨起得晚了,宿舍里面一片乱找衣服互相埋怨的声音。等到大家气喘吁吁地跑到教室,老师正虎着脸看着我们班里清一色的女儿国。男生在门口依次静静地走进去,由于人数过多,老师也不好说什么,静下来讲课。课间休息的时候,殷丽悄悄地走到我的身边,问我:
“早晨吃饭了吗?”
我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说:
“当然没有了,早晨都跑成那样了,哪有时间买吃的。”
“哦,”殷丽习惯性地咬咬嘴唇,把手插在了兜里,
“现在课间短,你不要下去,我这里还有,等会儿给你。”
“在哪里?”
“等一会儿。”殷丽摇摇手说。这时,老师从外面进来,学生便像被割断的稻草一般,纷纷坐了下去。
我望着十五层楼窗外的蓝天,感慨而多情,受到别人的关心总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我在后面悄悄地望着殷丽的背影,她把两只手放在背后,从背面看过去,身材婀娜多姿,猛然想到栗子敏劝我的话,心里沉一沉,把脸扭开了去。
无聊的课程总是分外得漫长,尤其是在饿肚子的时候,我看着平整的桌面,趴在了上面,好容易等到第二次下课。我把笔扔在桌子上,无聊地看着它转圈。
殷丽回过头看看没有人,从前面快步走过来,到我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说:
“看看。”
她把手张开,里面是一把嗑好的瓜子,我迟疑地问道:
“干什么的?种花吗?”
“种花还能剥了皮吗?给你吃的。”
“天啊!”我恍然大悟,一股愧疚像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你上课时手在背后就是干这个的呀?”
“什么手在后面,你以为我是变形金刚啊,”殷丽舒缓地动了一下手指,看着我从她手上拿走瓜子,叮嘱道:
“不要和你宿舍的人说啊。”
“你也就行了吧!”程尚和我并排在路上走着,“找到这样一个女孩也不容易,至少你将来不会伺候她。”
“你想得也太远了,”我看看程尚,“再看看吧,反正还有四年呢。”
“你倒是想得美,女孩子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不简单了,你再不主动,人家也不会来找你了。”
“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