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飞来到外面擦头发,一会儿康文涛换好了叫她进去时,居然拿出了一个吹风机。于是,曲飞边吹头发边和康文涛说话,这个时候,她已经感觉自在多了。
“你干吗要在雨中跑步?”
“那你为什么要淋雨?”
曲飞关掉吹风机,看着康文涛说:“我告诉你,你也告诉我吗?”
康文涛低下头,有些犹豫。
曲飞笑了,说:“我告诉你吧,你说不说随便。”
然后,曲飞又开了吹风机,开到最大一挡,在嗡嗡的轰鸣声中,她提高嗓门厉声说:“我喜欢一个人,可那个人不喜欢我!”
有这个吹风机可真好,可以把自己的心事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声地说出来——岂止是说出来,曲飞差不多是喊出来的。喊出来之后,曲飞觉得心里有一个什么东西松动了、变软了,又被她哗哗地吹散了,不再硬硬地哽得难受。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而且,猛烈的风将她一头柔黑的秀发吹得如同在跳疯狂的劲舞,发丝如舞动的屏障遮住了她的脸,她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是很无畏无惧、很没脸没皮的样子,管他呢,反正康文涛又看不见。
“好了,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你吹好了吧?给我吹吹。”康文涛好像知道了吹风机在说这一类话时的妙处,他接过吹风机嗡嗡地给自己吹起来,然后,大声地和吹风机较着劲说:“我也喜欢一个人,可她好像也没感觉。”
“我们两个都是单恋哦!”曲飞盯着康文涛,幽幽地说。
康文涛没听清,他关掉吹风机,问:“你说什么?”
曲飞立刻换了一副腔调,笑嘻嘻地调侃道:“我说我们俩同病相怜。”
“对哦,确实是同病相怜,这种感觉不错,好受多了。”
“就好像一个人掉到了一口枯井里,悲观而又寂寞,这时又掉下来一个人,有了伴就好多了;而那个人一看井里还有一个人,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就是这样,说得太好了!”曲飞说完,康文涛就哇啦哇啦叫了起来,然后举起一只手,叉开五指,曲飞伸手一击。
这一击,便似乎有了一种知根知底的默契。
只是,这份默契让曲飞无奈而又酸楚。
再次见到表舅时,已快期中考试了。
一个星期天,牧云将自己埋在各科的题山文海里,正觉得暗无天日、了无生趣时,听见妈妈惊喜地叫道:“哎呀,是亦尘!快请快请。”
牧云像猛地被点燃了一样,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然后朝门口冲去,到了门口又站住了,突然觉得很紧张,心跳得如硕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一样,咚咚咚响得震耳……而且,就这个样子出去?刚才想不出题时乱抓头,头发会不会很乱?
牧云跑到穿衣镜前,还好,只是脸怎么这么红?一定是空调太热了。不行,不能这样,太不像话了,坐下来,好好做题。
牧云刚坐下来,门就被妈妈推开了。
“小云,你表舅来了,今晚好好把英语复习一下,马上要考试了。”妈妈的样子很兴奋,好像表舅一来,牧云的英语就自然而然大大地OK了。
让妈妈这一起哄,牧云趁机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站起来对表舅笑笑。表舅今天穿了件深棕色细毛料大衣,衣领里塞了一条同色系的方格围巾,与以前牧云看到的休闲打扮相比,更多了几分斯文和书卷气。
表舅伸过头看了看牧云桌上摊的一堆书,赞叹道:“真用功哦。”
妈妈给表舅搬了张椅子到书桌旁就出去了。
表舅坐下来,拿过牧云的英语课本:“说说看,要我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先考考我嘛,什么不懂你就给我讲什么。”牧云不动声色地说。
表舅找到这一段时间学的内容,句型、单词、语法都挑了一些难度比较大的问牧云,没想到牧云几乎全答对了。
“嗬,小丫头学得不错哦!”表舅欣喜地看着牧云,伸手轻轻地拽了拽她的头发。
牧云低下头,将一脸得意娇羞的笑意抿住了,只在嘴角留下一弯生动的弧线。再抬起头时,就脸皮厚厚地说:“那你得犒劳我!”
“凭什么?你又不是为我学。”
“我自己学好了,不是给你省了事吗?我如果很笨,半天教不会,还不得惹你心烦吗?”牧云振振有词地说。
表舅蹙眉认真地想了想,说:“嗯,好像有点道理。”但又立马捂着衣兜苦着脸说,“完了,我可怜的钱包哦!”
牧云一脸不屑地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干吗这么宝贝!”
“说的也是。说吧,想去哪儿?”表舅好像豁然开朗。
“陪我去逛枫亭路的步行街。”牧云想也没想就说。那条街是女孩子最爱逛的街,有很多时尚的小玩意儿,还有又便宜又美味的小吃。
表舅望着牧云无奈地笑笑,说:“那怎么请假?”
“你总归有办法的嘛,以前没骗过你老妈?”牧云知道她得逞了,赶紧套了一件红色的羽绒衣,系上彩条围巾,再戴上手套,然后笑容灿烂地望着表舅。
牧云的两颊泛着胭脂般的红润,再让红色的羽绒衣和彩条围巾一衬,越发如花一般的明丽与娇艳,令人目眩。表舅看着她不禁愣了愣,然后又伸手拽了拽牧云的头发。
他们一起来到客厅,牧云站在表舅身后的阴影里,听见他对妈妈说:“刚才检查了小云这段时间的学习内容,还不错。今晚我们学校有一个英语讲座,想带小云去听听,对提高英语听力很有帮助。”
牧云使劲憋住笑。
妈妈很容易就放了行。
出了门,牧云就往前冲,到了她认为安全的地方,才笑得蹲到地上去……
笑够了之后,牧云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冬天清冽的空气吸了进去,刚才的灼热有了一种被冷却的舒坦。她仰起头,望着被周围的高楼遮蔽得还剩下一小块的天空,墨蓝的天空中居然能看见几颗闪着荧光的星星,天气虽然很冷,但今晚无疑是冬天不可多得的好天气,牧云对此充满了感激。
牧云这才明白,这么一段长长的日子的期盼、等待、苦读,其实都是为了这个晚上哦……
一走进步行街,牧云首先就被炒栗子的香味搅得晕头转向,她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真香哦!”
一会儿,表舅就买了一小纸袋的栗子递给她。
牧云边走边吃,可是一手拿纸袋子,一手剥栗子忙不过来哦。牧云就把纸袋子塞到表舅手里,可是栗子壳呢?牧云看了看四周,没有垃圾桶,她就一把拉开表舅的大衣口袋,把栗子壳丢了进去。
“哎,你好过分!你当我这里是垃圾桶啊。”表舅大叫道。
“暂时的啦。”牧云笑嘻嘻地说。
吃了一阵,牧云的胃得到了安慰,然后一家一家店铺挨个逛过去。走到一家手链 DIY ,牧云停下了。
店铺不大,有两面墙是小方格的木制架子,小方格里摆着做手链的各种材质:玛瑙、玉石、水晶、珍珠、琉璃、琥珀、纯银……人造的、天然的,色泽艳丽、圆润玲珑。每一种材质都那么惹人爱怜,深深地激荡着女孩们灵慧的、诗意的心,忍不住想用它们来创造点什么、表白点什么;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拿在手上把玩,也是爱不释手、满心欢喜的。
有一面墙上挂满了这些材质做好的成品:手链、项链、耳坠、戒指、胸花……
“是不是想做一个?”
好善解人意的表舅,牧云忙不迭地点头。
四周放着六张工作台,有四张已被人占了。他们找到一张空桌坐下,店里的小姐送过来一只草编的小篮子,说要什么材质的自己去逃选。
牧云想起好久以前,表舅曾给过她一个“手链”,一个让她有感觉的“手链”,可惜早已消失了,那么就再做一个吧,做什么的好呢?
“做水晶的吧,粉红的水晶好,淡雅的颜色、柔和的光泽,很适和女孩子。”表舅提议道。
说得这么好,牧云哪有不采纳的道理。
做什么式样的呢?小姐指着那面墙说:“那边是样品,你们可以照着做。”
“我们不要照别人的做,自己来设计,看我给你做一条独一无二的手链。”表舅突然来了兴致,牛皮哄哄地说。
小姐过来教了几种将水晶串连的方法,有的编法很花哨的,牧云看得眼花缭乱,笨手笨脚半天不得要领,可表舅很快就学会了。
小姐对牧云感叹道:“你男朋友好聪明哦,手也巧。”
牧云低头轻轻一笑,偷偷看了表舅一眼,表舅好像没听见一样,专心致志地绕着一个花结。
基本功学会了,接下来就要有一个好的创意。
表舅让小姐拿来纸和笔,先画了几个款式,让牧云挑。牧云觉得款款都好,比较来比较去,终于选定了一款。
然后,就定下心来做。
这个时候表舅已经脱掉了大衣,穿了件米色的羊绒衫,端坐那里,神情专注地摆弄着那些玲珑精巧之物。他一双宽大的手因为摆弄这些东西似乎也变得绵软纤细起来,脸上本来很硬朗的线条也如沁在了雾水之中,有了几分柔美与纤巧。他浓黑的眉微微地蹙着,唇线分明的嘴紧紧地抿着,显出一种深陷其中、趣味盎然的神情,这种神情又使得他这张十分阳刚的脸有了一些沉醉于某件玩物中的小男孩的稚气。
牧云在一旁注视着他,一时有些恍惚,好像他是她的同龄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尽管在牧云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一直不弃不离、手牵着手长大的玩伴。可是,这一刻,很奇妙的感觉,不知是他变小了,还是牧云长大了,牧云觉得他们在一起已经很久了,从出生开始就在一起,他们甚至是在同一天在同一所医院出生的,他们并排躺在婴儿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