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雖然覺得現在這樣問有點殘酷，但是他還是將紙條不客氣地遞至慢慢恢復過來的手塚手中。後者正緩緩地整理著淩亂的上衣，看見跡部遞給他紙條頗有些驚訝。跡部幫他拾起一遍地上的眼鏡。手塚接過，然後在讀到紙上語句的第一秒間再度皺起了眉頭。
“不許糊弄本大爺，說你爲什麽來找男人？你不是同性戀是不是？”
“我想確認一件事。和你有關係的話我會說的。但是那和你無關。”
“你倒是很確定那和我無關啊。”
想著跡部還是寫下了那句話。
“你當本大爺什麽人？”
手塚的表情分外平靜。
“我不能告訴你。”
“你不說也洠шP係，因爲我知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不二周助？”
跡部永遠也忘不了當時手塚是怎樣表情毫不動搖地站起來，將紙筆塞回自己的手裏。他永遠不會愛上他，跡部至今還記得自己的判斷，但是幾乎在當時就被證明了錯铡Ｄ遣皇且环N標準意義上的愛情，但是自己絕對在被吸引。而後，他也永遠不會愛上他。現在，對一切跡部都感到了不確定。
他的目光裏不包含否認，也洠в形窇郑瑑嵐芩麆倓偛疟蛔龅盟廊セ顏恚荒鞘欠N非常坦然的表情，好像即使他是愛著不二的，選擇和跡部上床的他也洠в惺谗徨e；而錯的是跡部景吾，這個逼著他，仿佛要他對那些明明雙方誰也不必承擔任何責任的行爲負責的男人。
然後他非常冷靜地穿起衣服，儘管看得出他正承受著不一般的痛楚；跡部無言地看著他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觀點有什麽問睿嫩E部卻發現自己正在想一個彌補的辦法，雖然事實上並洠в惺谗釚｜西在等待他的彌補。因爲他知道手塚國光絕不至於那樣就受到了傷害。然後跡部意識到自己只是找不到一個方式去征服他，偏偏他看起來是如此地值得征服。他不願去想象手塚是愛不二的，因爲他知道——不二和自己不一樣；而自己是——
愛上了手塚國光。
確認了這一點的跡部瞬間感到了一種自己以前從未感受過的頽廢情緒。但是幾乎在那種情緒出現后不久他又通過一聲輕蔑的笑宣告了自己的戰意高昂。手塚國光——嗎。
不管他是什麽目的，跡部也覺得最後不會輸給他。
他從來洠л斶^。再令人失望的情況，他也有辦法挽回。
“喂，你還會來嗎？”
跡部不難想象手塚接到這條短信的時候的表情。他甚至猜得到他會怎樣回答。因爲就在那個決絕的眼神裏，他看見了某种從一開始就洠в写蛩阋仡^的決意。
“……什麽時候。”
還是那微妙的六點省略號。跡部微微一笑。
“每天。”
每天的密會，交纏的氣息，在跡部第一次從手塚身上聞到了自己新買的洗發水的味道時，像作爲交換一樣地，他訂了手塚的雜誌。然後他知道了手塚前一段時間對音樂如此執著的理由。他在念一本以鋼琴曲作每個章節的小標睿南蠕h小説。跡部不知道他的尋找有洠в薪Y果，但那似乎並洠Х恋K他的書評的伲俊�
在手塚當天晚上出現在他的房間裏的時候他開始認真考懀遣皇墙惺謮V搬過來和他一起住的做法會顯得比較地明智。雖然在理智上他找不到自己賴以提出這一要求的優勢，他還是用筆問手塚。
“喂，要不要和本大爺一起住。”
他也許料到了但洠в辛系绞侨绱饲嗟木芙^：“不。”
連個理由也洠в械摹安弧弊纸^對不可能讓人認同。
但這次是手塚又補了一句：“一個月後。我可以再考懀А，F在不行。”
跡部不能明白一個月後和現在會有什麽不同。手塚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有些拖泥帶水的樣子，他總覺得哪裏令人不舒服。明明住在一起的話會覺得不方便的人是自己吧。似乎自己從一開始就作出了讓步而對方還是不領情。
這時手塚卻向他提出了匪夷所思的問睿�
“我有洠в锌赡軐W會彈一首鋼琴曲？”
突如其來的問睿屰E部一愣。
“你又不是貝多芬。”
手塚臉上第一次出現一種接近于無奈的表情：“對不起，提了奇怪的問睿！�
看到這種表情跡部的心境卻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不，並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有什麽意義嗎？”
“不，洠в惺谗帷Ｎ覄偛艣＇能控制住自己。請當我洠в袉栠^吧。”
“囉嗦。本大爺問你你就乖乖回答。在本大爺的眨滔聸＇有不可能的事。”
一本小説是不是可以讓一個人執著到這個地步，說實話，跡部不是懷疑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而手塚將眼神深深地投注過來，最後奇妙地往後一收，微微低下頭。
“你不必對這種請求負起責任來，”他很快地在紙上寫道，“我可能有一些過分依賴你了。”
不知道手塚是怎麽想的，但這句話絕對加強了跡部的決心。“依賴——難道這是壞事麽？”跡部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寫了出來。
手塚看到他的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心緒眩s。
“就因爲你會這樣說——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公平的提議。”
話語中的耄б獍E部不喜歡的生分和在跡部看來是不必要的謹慎。
“怎麽，難道你不交學費就洠мk法安心麽？哪個音樂教師肯收你，除了本大爺我？你倒還記得要挑剔。還是說你覺得欠了我的人情將來會很難辦？你以爲我是什麽人，啊？就這樣決定了。你要學哪首曲子？”
“Chopin，《別離曲》。”
《別離曲》。Etude in E major； Op。10； No。3。即使是在肖邦的全部創作中，也以強大的情感張力而著稱。
剛剛聽到的時候跡部真的很想勸手塚放棄。要是提出這個的人不是手塚跡部甚至會乾脆以爲他瘋了。一個初學者——不，一個貝多芬以外的失聰者想要學習相當炫技的《別離曲》。但是轉念一想，教他的話應該並不需要教那些華麗的技巧，只要主旋律順利呈現就行了。這樣刪繁就簡后也並不見得就如此困難。最重要的是他打過保票——“在本大爺的眨滔聸＇有不可能的事。”
現在唯一能夠依賴的，也就只有手塚那從未被啓用過的樂感。
由於兩個人都洠в泄潭〞r間的工作因此練習從第二天起就絲毫也洠в械R地開始，就在跡部家二樓的琴房。這樣説來還頗有點諷刺。跡部曾帶了不少人次的音樂學院學生回家，但其中洠в幸粋�人曾能夠踏進他的琴房。現在反而是手塚這個殘疾人有這樣的榮幸。而之所以這樣着急開始還因爲手塚希望能夠儘快學會它，並且是越熟練越好。但是事情果然和想象中的有相當的差距。從來都對音樂洠в幸粋�直觀印象的手塚，想要讓他意識到節奏的存在如果還算比較輕易的話，那麽跡部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跟他説明音樂中的抑揚美感。光是準確地彈出音符的效果絕不能讓跡部滿意。
記住第一小節的全部音符順序就花了半天的時間。但是想要達到能讓人欣賞的地步還顯得遙遙無期。確切地說就是不忍卒聼。跡部對此情況洠в辛霰г埂＜词共荒退仓缓冒堰@情緒藏在心底裏。
不過到了下午四點半——也就是意味著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諒是跡部脾氣再好也無法維持優雅的風度了。無法用語言交流更是令人極度地鬱悶。看著手塚的手指已經算是相當流利地在琴鍵上劃過，跡部還是一點也滿足不起來。
擁有漂亮的指關節形狀的修長手指真是令人不知道應該愛還是應該恨。
跡部一個不耐煩就從手塚身後伸出手去，用自己的五指覆住了他的。雖然身體並洠в匈N上去但是他還是感覺到手塚的身體明顯地一僵。長時間專注地彈琴似乎使他的身體比平時敏感了不止一倍。意識到了這一點跡部就覺得自己也無法再去指導他彈什麽琴了。隨後便是一聲重重的琴音。很多個音符混在一起的雜亂，沉鬱。手塚被跡部向前壓倒在琴鍵上。考懀У戒撉俚陌嘿F手塚無法認真掙扎。他又無法發出聲音。就這樣鋼琴教學課眼見就要變成情欲的饕餮之宴。手塚想起自己看過的很多本關於鋼琴的書還有很多部關於鋼琴的電影，他現在傾向于相信那些無一例外的情事描寫是真的了。雖然他因爲聼不見，因此是真的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但是那些情景現在似乎就要在自己的身上上演。
其實手塚此刻完全洠в心莻�心情，但是比起常人欠缺了及時的表達方式的他從小到大差不多也習慣了這種不公正的對待。只不過這是第一次和身體相關。就在手塚微覺無奈地打算接受跡部的時候，對方的鉗制卻突然一鬆。然後手塚感到自己被拉進了一個寵溺的懷抱，——這是他從所未嘗的感覺，被一個男人寵溺。如果做愛，甚至強暴，那些肉體上的特殊情形都可以通過心理眨潄砼沤獾脑挘趋徇@個時候是手塚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無措。跡部的雙手從後方繞過他的脖子抵達他的下巴，而手塚不太清楚該作何反應。他只好暫時任由跡部的手向上輕輕扳過自己的臉龐，然後看見了上方的跡部倒過來的臉。很漂亮。他耄щ＇地這麽想。隨後是——溫暖的嘴唇。
事實上跡部也不清楚自己爲什麽突然就改變了主意，也許是因爲手塚的不掙扎。他也只是聽任直覺將滿腔情欲生生轉化成了不可思議的柔情。在這個角度可以很好地感覺到夕陽在手塚的臉上投下的微妙的光和影。是的。手塚有的時候就像是由光和影組成的，不帶實體，也無需介伲Ｆ肺恫凰椎嫩E部相當迷戀這繁眩旨兇獾母杏X。他完全可以忽略手塚的所有特殊身份，對他而言現在就代表一切。
跡部合上鋼琴蓋，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字。
“下周拢Q節，”爲了讓手塚能夠看清楚每個字他謹慎地寫道，“和我在一起。”
拢Q節轉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