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浪滚滚,白滔汹涌。那是江与海交汇的地方。点点帆影宛如白鸥,似乎从水里飞翔至天上。山风沁凉。她张开怀抱,轻声呢喃,你知道吗佰草,我喜欢一个人,或者和他一起来这样的山上。我喜欢自然。自然盛大且纯净。
空气潮湿温润。佰草闻见藿香与佩兰的气息。还有艾草。浓烈芬芳令佰草陶醉。她随手摘一片碧青树叶,在光滑的石头上磨出碧绿汁液。汁液很快渗透入岩石的古老纹理。她喃喃说,初染,你知道吗,我也爱上了这里。这是另一片天地,我之前不曾走近不曾了解的天地。
她们相偎相依坐在能看见江海的岩石上。初染枕着佰草的手臂,浅浅酒窝里盛满安定。佰草,我的妈妈要结婚了。是和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
佰草轻轻抚摩初染的额头,无论如何,你要好好的。
有你在,我会好好的。她的笑容毫无尘滓,叫佰草心底涌起酸楚的爱怜。她们在渐沉的暮色里拥抱,宛如双生的花朵。
她们该下山了。初染说,我们从这一边下去,一直走到江岸。
江风凛冽。江涛卷起,用力拍打礁石,又轰然退去。下山之路更加难走。初染说你拉紧我的手,不要怕。
她们遇见一道又一道深坎。于是只有返回重来,寻找新的道路。江水就在眼前,可山路难寻,天色宛如渐渐合上的纸扇。虫子更多了。小翅膀的飞蛾一次次莽撞地冲向她们的眼睛。佰草开始胆怯,夜自修快开始了吧。初染说,没关系。佰草小声问,我们能够找到路吗?初染笑,你放心,一定能找到。我走过许多难行的路。实在找不到,我们就在山上住一夜咯,明天天亮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啦。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佰草隐隐不安。初染说,佰草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路。佰草就乖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上有浅浅凹痕,该是雨水常年冲击而成。
初染消失在茂盛树丛与沉重夜色里。不知过去多久,佰草害怕了,颤声喊初染。只有回音。佰草眼泪都快出来了,初染,初染,你在哪里?她站在石头上,发现四周深草覆盖,老树纠缠,沟壑纵横,深不可测。恐惧如同巨兽扑面而来,它的阴影罩得佰草大气不敢出。她蹲下来,抱紧膝盖,皎洁月色徐徐洒落,江面渐渐安静。那一刻她看见内心巨大的孤独与空洞。她压抑着哭泣,苍茫山色,雾气弥漫,渔灯黯淡。她瑟缩着看到内心流动纷繁的意象。孤独的少年迅速成长。
虹桥书吧。
第46节:阑珊(46)
佰草站起来,对着愈深的黑夜喊,初染,初染!山风吹干她的眼泪,而她也在那株玉兰树后看见初染熟悉的身影。
豁然开朗,眼泪似又要涌出。初染额头满是细碎的汗珠,鬓发散乱,她气喘吁吁跳上佰草所在的石头,拉紧她的手,漆亮的眼睛闪闪发光,佰草,我找到下山的路了。
她牵紧佰草的手,在半人高的草丛里行走。踩住我走过的地方。初染吩咐,拉紧我的手。
初染的坚定叫佰草安心。遇见实在难走的,初染张开双臂,把佰草从高处抱下来。她力气很大。佰草想,是不是,家程也这样张开怀抱,揽紧初染。
来到山脚,她们都累坏了,手臂上也是被树枝划出的血印。初染脱下鞋,认真清理里面的砂石。佰草也学她认真清理。
她们坐在长江边的礁石上。湿润光洁的月色随江波一起荡漾。白日浑浊的江水此时无比清澈。她们坐得很近,彼此依靠。初染拉着佰草汗涔涔的手,轻轻说,我的妈妈要结婚了。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她也是不容易的,你要理解。
可是她不要我了。
傻孩子。佰草噗嗤笑了,也许你和你妈妈性格都很像,她担心你不理她,你又担心她不要你,这两种心思遇到一起,自然生分。乖,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理解妈妈。
初染也笑了,但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他似乎什么也没有。
不。佰草微笑,他有你妈妈的感情,这就够了。
初染枕着佰草的手臂,好了,不说啦。反正我已搬出来住,随他们去好了。
她站起身,突然脱掉鞋子,光脚在江岸上用力奔跑。细软的白沙摩挲她的脚掌,脚踝。她高高仰起头,月亮照着她明媚的脸,宛如盛开的莲花。
佰草也跟上去,踩着她的脚印用力奔跑,就像当初,在小镇中学的操场上一样用力。江水拍打江岸,温柔且清脆。佰草闭上眼,耳边是流动的风声,而眼前,竟是家程暖然的微笑。她长久沉溺于这温暖的幻象,不愿自拔。
伍
初染没有参加妈妈的婚礼。那个与她同样高傲倔强的女人接过芬芳的百合花束,对宾朋记者展颜微笑。她的微笑使她高贵的婚纱礼服包括价格不菲的首饰黯然失色,更不用说她身边的男人。
这场槿安城历史上为数不多的豪华婚礼似乎告诉人们,林氏集团总裁的前妻过得非常好,事业爱情双丰收。她是个打不败的女人。
次日槿安晨报晚报上都有大幅版面介绍这场婚礼。媒体似乎受过恩惠,极尽溢美之词祝福这高傲的女人。
初染一见报纸,脸色就落下来,似乎还有女生在交头接耳。她的脸因为羞耻而涨得通红。佰草轻轻摇她,别这样,你该为妈妈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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