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逃,怎么逃。现在已没有出路了。”戴娟娟说,“他们马上就会到各幢楼搜查的。”
刘望海看到她鼻子上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确实害怕了。从小到大,她可能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危难时刻。“我们想想办法。”刘望海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怜悯和豪情参半的情感。他的偶像受了惊吓,这么“伟大的”人物也要面临如此的险境,他不忍心看到她难受,更不忍心看到她被人*。他一定要保护她,拼了自己的小命也要保护她。
“从后墙翻出去。”他说,想到了围墙旁那棵靠墙的树。“跟我来。”
他们从边门出了宿舍楼,快步来到楼后。戴娟娟的房间就对着后墙,那里的一棵树横生出一枝几乎和围墙一般高的粗枝。“从这里翻出围墙,就可以沿着山路进入树林。那里有一条山路可以通渔港镇。”刘望海说着,已和她来到了树下。
“我不会爬树。”她看到他示意让她上去,摇着头说。
刘望海在树旁蹲下了身子,歪着头对她说,“踩到我肩上。快--”
她犹豫了一下,接着提起脚,踩了上去。她双手抓住树干,另一支脚也踩上了他的肩。
刘望海慢慢站起身,嘴上说道:“站稳来,别动。”
戴娟娟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她的双手一下一下地往上移。终于,他完全站直了身子。他抬走头,对着她说:“你先踩到那横向的粗枝上,然后再移到围墙上。动作快些。”
他看到她跨出了一只脚,踩上了树枝,可另一支脚却无法移动。刘望海抬头看到她叉着一双腿,重心全都落在了那只踩着他肩的脚上。
“身子前倾,把重心移到那只脚上。快点--”
她终于完全站到了树枝上。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围墙的顶部,伸出一条腿,接着坐在围墙上。
“对,把身子移出墙外,等身子挂直后,再松手,这样落地的距离就短了。”刘望海指教地说。他看到她的整个身子从围墙上消失后,就伸出双手,抓住树干准备上树。突然,他听到宿舍楼的墙角一个人在大声喊叫:“你们到房子后面去搜,别放跑任何人。”
刘望海心里一惊。他这一上树,马上就会被发现。虽然他可以快速翻出墙,但那肯定会引来一大批的追兵。“你快跑。沿后山的山路跑。”他对着围墙外说,“他们发现我了。”
他听到墙外响起了脚步声,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只要她不被抓住,他已无所畏惧。他们就是把他抓住了,总不能*他吧。他干脆往宿舍楼的门走去,他要离那棵树远些。
“嘿,这里有一个人。”一个手握铁管,头戴藤帽的人突然出现在墙角,接着出现另一个人。
“抓住他,抓住他。”一个人说。他们举着铁管向他冲来。
刘望海想跑,又不敢跑。可看到他们那高举的铁管,又害怕得想跑。他正在犹豫之间,那两个人已冲到他身旁。一个人举着铁管向他打来。
“唉--别打。”刘望海喊道,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头。
那人看他已护着头,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下。刘望海“唉哟”一声,用手捂住了肚子,痛得蹲了下去。那人又举起了铁管。刘望海连忙又用手去护头。“别打,别打--我也是支持‘环联司’的。”他急中生智地喊了一句。
那人放下了铁管,两眼怀疑地盯着他。“你小子住在‘革总死’的窝里,会支持‘环联司’?”他不信地问。
另一个人上来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嘴上说道:“你这个臭学生再给我们胡说,看我不揍偏了你。”他说着举起了拳头。
“我本来也是要参加‘环联司’的。”刘望海说,想到张中民要他加入他们的那件事。“不信你可以去问张中民,他知道的。他是‘环联司’的一个头头。”
“嗯--”那人半信半疑地松开了他的手,嘴上说道,“张中民就在大门口,我现在就带你去和他对质。如果你这个臭中学生敢骗我们,我不打你个半死决不信胡。”
“如果我骗你,那我的刘就倒过来写。”刘望海说,心里的害怕已减少了大半。他可不怕和张中民对质。
两个战斗员手握铁管,押着他向学校的大门走去。刘望海看到校院里到处都是“环联司”的人,他们正在一个个房间一个个教室地搜查过去。刘望海的心里又紧张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会落得怎样一个下场。“抓到一个啦?”迎面走来的一个人问道,“要不要让我给他加工加工。”那人伸出一只粗壮的手。
刘望海吓得往后退。“你小子给我走。”他身后的那个人说着,推了他一下。
“哈,哈--吓死啦!这么个胆小的小家伙也被‘革总司’用上了,他们看来也真是没人喽!”那人得意地把他那只粗手在刘望海眼前比划了两下,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他们来到了大门口,刘望海一眼就看到了张中民,他手握一支尖头的木棍,正和十几个人一起站在门前的路上说着什么。“张中民,我们抓到一个人,他说认识你。”
张中民大步走了上来。刘望海见他满脸杀气,又紧张起来。
“是你呀,你他妈的怎么还和戴丫头混在一起。”张中民一看是刘望海,便开口大骂,“你他妈的居然还在校院里和我们打,我看你还敢不敢和我们作对!”他一挥手就给了刘望海一个耳光。
“啊--”刘望海叫了起来,用手捂住了被打的脸。
“这个臭学生还说自己也想参加‘环联司’,想骗我,我不揍死你。”押他的人说着举起了铁管。
“我是想参加的,我说的是实话。张中民你不是说要我参加的吗?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事。”他忙不迭地声辩。
“那你今天怎么在学校里,还和他们一起打我们?一想到这,我就想揍你。”张中民恶狠狠地说,两个鼻孔张得大大的。
“我是被他们骗来的。早知道是和你们武斗,我是决不会来的。我是受蒙蔽的。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你们的标语是这样说的。我要反戈一击。”他不住口地说,为了免遭皮肉之苦,他什么话都可以说。
“你要反戈一击?你想好要加入‘环联司’啦。”张中民问,两眼盯着他,不过那两个鼻孔已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对!”
“好,反戈一击,我们还是欢迎的。”张中民说,“但是你必须做出实际行动来。就凭你这么一句话,你是过不了关的。”
“什么样的实际行动。你总不能让我和他们去武斗吧。”他不安地问。
“去武斗?呸,让你这样的胆你鬼去为我们武斗,那我们也真是太没脸面了。你得写出一张大字报,声明自己退出赵丰逸他们的队伍,还要揭发他们的保皇行径。把你的大字报贴到大街上,再到县广播站去宣读。现在县广播站已被我们占领了。我们要通过你向全县人民揭露他们的保皇面目。”
“我不知道他们的保皇面目。”刘望海怯生生地说。
“不知道也要想出一些来。不然,你别想活。”他恶狠狠地说,两只大鼻孔又张得大大的,还对着他喷粗气。
“我想想,我尽量想。”
刘望海被关押在宿舍楼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整天他只能呆在里面写他的揭发材料。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红卫兵造反司令部”有什么保皇的行径。他已交了两次草稿,可张中民看过后,都觉得没有什么内容,要他重写。他已被关了两天。看来,他若不写出符合他们要求的东西来,是走不出这个房间的。
他心烦意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而拍着自己的脑袋,时而唉声叹气。他知道这样一直关下去,他一定会被关出精神病来。他得挖空心思想出什么来,就是编也要编一点。“保皇--保皇就是保校长。可是,‘司令部’一直是造朱校长的反的呀。”他自言自语地说,“他们还开过批斗朱校长的大会,那次还把他送进了监狱,把校长送进监狱的人,能是保他的吗?一定要说他们是保皇派,这怎么说得过去?”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他立即坐到了桌子旁,拿起了钢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他花了近半个小时写出了他的《反戈一击》。首先,他声明自己要退出“红卫兵造反司令部”。他说自己之所以要退出这个组织,因为它是一个保皇组织。他特意提到“司令部”的赵丰逸和县中学的项志远老师保校长朱祖礼的罪行。他揭发说,那次他们把朱祖礼送到县拘留所,真正的目的是要保护他。因为只要把他交到了解放军手里,革命群众就无法对他采取革命行动,也无法对他进行批判。那天的批判大会根本没有开成,革命群众也没能为那位被朱祖礼打伤的红卫兵小将报仇。他刘望海早已写好了批判朱祖礼执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发言稿,可因为赵丰逸他们的保皇行径,害得他最终没能上台发言。他的那篇批判稿还是他花了一个晚上写成的哩。最后,他写道:
对这样的保皇派的可耻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过去我一直受到他们这伙假造反派的蒙蔽,现在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我要退出“红卫兵造反司令部”,要反戈一击。因为我坚决相信这么一条真理,那就是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他的这篇《反戈一击》总算被张中民通过。张中民让他用墨笔写成大字报,让那两个一直看管他的农民战斗队员押着他到大街上去张贴。最后,还把他的那张稿纸收了去,说是要交给县广播站的人,让播音员读给全县人民听。他说刘望海是“红卫兵造反司令部”第一个反戈一击的人。
那天晚上,刘望海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寝室睡觉了。他已恢复了部分自由,可以在校院里走动,但不能出校门。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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