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数人都是有些讶异,为首之人先是不理,后来听地烦了才虎着张脸拉开门,还绑着双手的叶维盛惊慌失措地道:“你们看看他!”
首领用脚尖踢了踢瘫在地上的张钧浩,伸手周身一摸,知道他是断了根肋骨,额上也有些发烫,顿时拉下脸,把方才踢人的男子拽下椅子来,用土话好一顿骂,大概是骂他出手不知轻重又惹麻烦,一面骂一面揍,只几拳就把一个壮汉打地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向外吐胆汁,维盛看地全身发麻,出了一额冷汗。为首的男人怕没交货就出人命,只得带着个同伴开车去买伤药,屋里就剩两人看着。
那被胖揍了一顿的男人见首领走了,立刻不干不净地骂起来,另一个人在擦枪,不耐烦似地与他对骂几句,忽然听见屋里叶维盛又叫上了,受伤的男人一拍桌子,烦地只道:“你去看看!免得又说老子出手重!”
那人只得推门进去,因为房里昏暗,走近几步,轻踢了张钧浩几下,没反应,便蹲下来,伸手去拍他的脸颊,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双手窜了过来,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压住他的肩膀,一翻身,重重地砸在他身上,那人一惊之后就要反抗,无奈那肩上的手如铁钳一般,竟一时甩脱不得——张钧浩一击得中全凭一股子狠劲,一旦身下的人回过神来,就再没机会了,于是一咬牙,闭着眼揪起那人的头发,抬起,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外面那人听到声响,站起来:“你丨他吗的也忍不住动手?”刚进门,就觉得脑后一阵钝痛,转过头来,吃人似地瞪着叶维盛——维盛没想到装吃食的瓷碗都给砸碎了,那人却还没倒下,但见到那人的凶狠表情,却也起了一股子狠劲儿,他从前也不是没与人干过架,顿时握拳一勾,正中那人的鼻梁,那人没想到死透了的鱼还敢蹦跶,哇哇叫着扑上来,维盛被他缠住,心里一慌,出拳更狠,那肥壮的身子却象狗皮膏药似地贴着,一拳反击,维盛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仿佛肠子都被隔着肚皮打烂了,这才知道自己出拳的劲道和这些悍匪相比简直不堪一击,手下却不肯松泛,无论身上遭了几拳,只是咬牙死忍一个劲儿地朝他胃部出拳——方才那为首的便是连打此处,若说破绽,也唯有此处!那大汉连挨几下,忍不住又呕了口黄水,正吐在维盛脸上,维盛闭了眼不肯松手,手下用尽全力,正要最后一击,忽觉得身上一轻,但见张钧浩从后拿方才捆他们的绳子勒住那大汉的脖子,下了死力气用力一勒,大汉吐着舌头仰头挣扎,面皮胀地紫红,没一会就昏了过去。张钧浩松了手,那汉子山一般地颓然倒下,才像脱力了似地踉跄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维盛去扶他,只觉得他周身轻颤——那是力竭抽搐的表现,何况张钧浩身上已是受了伤的。
“走!”张钧浩缓过口气,不敢停留,反手握住维盛的手,拔腿就跑。
曾裴是在傍晚时分接到他“妹妹”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知道张钧浩在哪里吗” ,张钧浩的下落他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近来妹妹妹夫为着离婚的事早已经闹地不可开交,但他没有实话实说的义务,于是也惊诧道:“他昨天没回寰宇呀,我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曾蕾以一种少有的沉重的语气道:“我今天收到匿名电话。。。说他。。。说张钧浩被绑架了。。。”
这个也是和程明那伙人算计好了的,算是给那些悍匪的佣金,曾裴自己分文不要,他还看不上这点小钱,但曾蕾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捏碎了手机——“要价三千万。现金!”
他们之前说的是三百万!曾裴出了头冷汗,曾张两家能充裕调动的现金大概也就不到五百万,要这个数也是怕夜长梦多——何曾说过这么一笔巨款?!做生意的谁手头有这么大的数目?!他先前成竹在胸的笃定顿时被慌乱取代,他本能地觉得事情有变,曾蕾继续道:“我这边大概有一百万出头。”
曾裴回过神来:“。。。你什么意思?”他这个妹妹穷奢极侈惯了,大钱没有,但是绝不仅仅只能拿出百来万。
“没什么意思,我手头没现金,几处房产就算卖了也来不及,他非要甩了我,我也只能略尽绵力了——”曾蕾语速平缓,似乎深思熟虑,“或者你求求他张家的人看看俩老为这唯一的儿子能拿出多少钱来,大家凑凑,看看能不能凑到三千万。”
张父这些年来已经半退,就是没退,他一时半刻哪里拿到出!他猛地醒过神来——他这妹妹目前还没和张钧浩离婚,不过是在为财产分割反复拉锯争执的阶段,如果张钧浩没了,那么曾蕾将会得到多少遗产——!!他觉得自己有些灯下黑了,平常只觉得曾蕾蠢,何曾看出她也是这么个狠角色!“曾蕾!他是你丈夫——”
曾蕾打断他:“他这几个月来咄咄逼人想甩了我,又哪里把我当妻子了?就是这么些年过来,他对我有多少真心?。。。不过他不仁我可不能不义,他被绑架了我心里也急,钱,我是全部准备好了,你那边凑凑看,需要这一百万就同我说一声,我就当少买2个包——”
曾裴已经不耐地把电话挂了,随即颤着手拨了程明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打,关机了。
这下才真地惊出了一头的冷汗,才知道自己是被那两条落水的疯狗给摆了一道——张钧浩不能死!之前的计划,他只想利用这个和张钧浩宿仇的二世祖除叶维盛去这碍事的眼中钉,张钧浩会由他“历经险阻救出”,从此之后,张钧浩还不是和他永远绑在一起,别说一家上市公司,就是再扩张十倍又有何难!可如今看来,给多少赎金都没用,程明是想要张钧浩的命!自己谋划的这场“绑架”不过是为他找好的一个借口,就是警方查下去也只会认为是求钱不得而撕票,自己做了次捕蝉的螳螂而不可知!
他腾地起身,因为过于惶急,桌上的眼镜被扫落在地,一脚不慎,镜片顿时碎成千片。
夜幕低垂,荒山野外似乎因着数声虫鸣而更显寂静荒凉,但细细听之,却似乎夹杂着几道竭力压抑的粗重呼吸。
张钧浩同叶维盛伏在草丛里,都是一动不敢动地僵硬着。不远处有几道手电黄光不时扫来,每一次袭临,都让二人紧张地屏住呼吸。
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们只能从之前看见的山路下山,沿着公路跑,才有逃出升天的希望——只是没想到他们回来的那么快,先前走了的俩人匆匆跳下车,和捂着肚子互相搀扶的亮人会合了,一起操起家伙搜山,正好将他们堵在山道之前。
“现在。。。怎么办?。。。拖?”维盛伏在他耳边悄声道。张钧浩忽然拉低他的头,手电光从发梢尖掠过,两人贴在一起,剧烈的心跳隔着肉体蔓延开去。
会死在这吗。维盛没问出声,二十六年第一次落到如斯凶险,全身都撕裂一般的疼痛,仿佛一场不能清醒的噩梦。
“不会,维盛,我。。。你。。。都不会死。”心有灵犀似地,张钧浩加大了力量抱紧他。
眼前的男人满脸油污,头发凌乱,额角上还有未凝的血疤,狼狈落魄而肮脏,再不如他平日那样高高在上无懈可击。维盛第一次发现张钧浩其实也老了,眼角的细纹在失去气场神态动作的支撑后毕露无遗,这才是张钧浩,没了外在没了财富没了虚伪,真正的张钧浩。那么多年过去,其实他们都变了。
张钧浩轻轻翻身,压到自己胸腹的旧伤又是一阵闷哼,而后拉着维盛的手:“我们没武器,僵持着迟早得被他们抓住,离公路不远了,我们。。。冲。”顿了顿,冲他一咧嘴,“别怕。”
这是兵行险着,维盛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昨天还希望永远不再见面的男人,点了点头,生死由他去。
当又一轮灯光交集巡弋过后,张钧浩深吸一口气,拉着维盛的手一跃而起——落地的瞬间,就吸引身后无数脚步交叠——他们追上来了!
叶维盛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地这么快,一脚高一脚低,慌不择路,只能跟着眼前这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忽然追赶的脚步一窒,似乎停了下来,然而不过过了瞬间,数道裂空之声接连响起,维盛直觉地毛骨悚然,随即被张钧浩狠命拉过,趴进一个浅草窝里,有几星灼热擦着背过去,啪啪地打进前方的老树干上。
维盛回过神来,子弹!这些人动枪了!
那四人看不清到底中弹了没,似乎也不想赶尽杀绝,只是缩小了包围圈,慢慢地逼近上来。走在最前的人性子急,刚想拨开草丛查看,忽然窜出一只手,拽过他的衣领,他猝不及防地向下摔去,脑门上随即被用力一磕,登时血流如注。
张钧浩丢了石块,拉着维盛拔足狂奔,身后追兵骂骂咧咧地,上膛,开枪,火力并不密集,但如死神的镰刀,时时刻刻游弋威胁。
两人气喘吁吁地摔进山石后,背靠着背,还能听见子弹敲击石壁的不绝声响,仿佛穿过耳膜,直接敲击在他们的头骨上。张钧浩闭上眼,狠狠地握了握维盛的手:“这样下去逃不掉了,我们分头跑,都往山下跑,他们只剩三个人,兴许。。。机会还大些——”
维盛擦去额上的油汗,阴晴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张钧浩一拧眉,吼:“走啊!这时候还磨蹭!”维盛一咬牙,低头就开始往山下冲,然而鬼使神差似地,他回头望了一眼。
张钧浩拖着一条腿,蹒跚向前。
是的,拖着。裤子湿透了似地贴着大腿——那是被鲜血浸透。
他的双眼之中一片铁色,下一秒已经扑了回去:“你中弹了!你——你根本没想下山!”
张钧浩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他毕生求而不得或许终将擦身而过的人,忽然用尽全力地弯腰一抱:“他们要的是我,我受了伤,逃不掉了。”
话音丕落,维盛只觉得胸前一股蛮力,使他猛地向后摔去,滚落山坡的瞬间,他看见张钧浩缓缓地走出石壁,举起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