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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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贾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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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然没有回答,大家只能看见一个孤做的背影。 
  林萍的婶婶贾里见过,那是个脸儿白白的女人,戴着小圆的深度眼镜,披着兽皮大衣,晚上出来,没准像头豹子。和她同来医院的是林萍的叔叔,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人,衣着十分讲究。他们仿佛只是礼节性拜访,坐着,聊几句,然后拿出包水果放在桌上就走了。总之,一切都是冷冷的,他们走后,什么温暖也没有留下,仅多了一包水果而已。 
  那包水果没人动过,直到现在还在那儿原封不动地放着。病友中有人提起林萍的身世,说她的父母带着弟弟去国外谋生,每月寄回一笔优厚的抚养费给林萍的叔叔,有时还给林萍寄来各种新式的东西,但这女孩性格不好,和别人都相处不好。 
  确实,林萍是有点古怪,贾里跟她搭话,她总是很勉强。譬如贾里说:“喂,生病的感觉我也知道,就是舌头苦苦的,像药片似的!” 
  “你就像个初一生。”她说,不给人留一点面子,也不管他其实很老练! 
  几次下来,贾里终于不愿再跟她说话了,他有些怕她,而让人防的女孩是不讨人喜欢的。他去医院的次数减少到两天一次,而且变成纯粹去看爸爸。 
  这天,他又去看爸爸,爸爸显得精神抖擞的样子,他一住院就对贾里和蔼许多,仿佛是分过家了,不能过于随便。他跟爸爸谈了几句,爸爸就用外交辞令请他回家忙去。出了病房,不料在外面的大院子里碰上了裹着羊毛大围巾的林萍。 
  “你好!”她主动叫他。 
  贾里受宠若惊,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好运气,简直差点怀疑这是个假的林萍。 
  “上次你帮我送信,我一直忘了谢你!”林萍说,“我特别感激给我送父母来信的人。” 
  “不,不。”贾里说。他和爸一样,怕别人谢,仿佛那是收了贵重礼品,“朋友嘛,要避免感恩色彩!” 
  她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可以打一百分——她会笑,为什么不肯笑! 
  但不管怎样,有了这个开头,他们就成了朋友。 
  贾里把这惊人的消息告诉鲁智胜:“知道吗,那个和我爸同病区的女孩和我说话了,这是破世界纪录的!” 
  “哦?她原来是个哑巴?”鲁智胜说。 
  “当然不是。” 
  “那有什么稀奇,和我说话的女孩成千上万!”鲁智胜说,“有的喜欢主动叫我!” 
  这家伙真是自以为是!好在还有其他知情人——当他和林萍在病房里大谈岑凯伦的小说、汪国真热的怪现象时,爸爸他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贾里把他们的震惊程度看成是自己的成功。事后,爸爸拍着贾里的肩说:“你应该这样,你做了件好事。” 
  妈妈说:“看她笑了,我真松口气!” 
  后来,林萍果然和贾里一家人都熟识起来。贾里的妈妈非常喜欢林萍,总给她带些美味小吃。每逢这时,贾里就很为妈妈骄做,站在她边上,真心喜欢这个漂亮善良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妈妈。 
  林萍心情好起来,脸色也开始渐渐红润。但在大家热热闹闹时,她总会冷丁冒出一句:“贾梅真幸运!” 
  贾梅说:“你也很开心,什么流行就有什么!” 
  “可是,”林萍吞吞吐吐,“我缺一样特别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林萍不说话,用纤细的手指在白被单上划了一个“家”字。 
  大家都没作声,霎时间,都被一种伤感缠住,那是这个女孩愁肠百结的根源,可偏偏又是大家无力办到的。贾里眉毛一扬,打岔说了几句笑话,当他和妈妈。妹妹回到家里,开了门,家里迎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他大叫一声:回家罗!有了家,睡觉也安稳。 
  转眼就到了过年。在贾里看来,过年最使人着迷的是那一份压岁钱,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可留恋的。想想,过年前的那份乱糟糟,家里大扫除时当小工被差来差去不算,进厨房还得侧转身子——那儿到处是满盘的肉制品,地上是什么冻鸡之类。吴家姆妈做了许许多多菜,怂恿大家报复似的猛吃。 
  贾里希望爸爸在医院过年,这样能与往年不同,有些新鲜感,可妈妈和妹妹缺少这种气魄,总盼望爸爸能出院。爸爸的主治医生也有些老观念,所以很爽快地在出院单上签了字。 
  除夕前一天,全家去接爸爸出院。林萍显得很悲伤,再三问:“你们不会来看我了吧?” 
  妈妈说:“怎么会呢,我会给你送好吃的来的!” 
  林萍泪眼婆娑,扑在贾里妈妈怀里抽泣着:“我不想住院,我也要出去!” 
  大家全都神色黯然。爸爸去找林萍的主治医生,贾里也跟着逃出去,他不能被眼泪包围,否则心里难受。流泪的人哭一通心里就畅快些,而哭不出的人会把忧愁留在心间。 
  林萍的主治医生是个秃顶的老头,有点迂,但医道精深。当他听了作家的来意后,沉吟了一下,说:“病人患的是先天性心肌缺损,一般来说,没有特效药,要靠静养。这段时间她状况不错,病情稳定,最好还是能出院静养。” 
  “甲级!”贾里叫道。 
  那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我跟患者的家属谈过,可他们觉得让她回去过年会影响全家的气氛,所以,还是决定过了年再接她出院。” 
  “真是冷酷的心!”贾里吼道,“他们不想想林萍多可怜。” 
  “世上真是各种人都有!”爸爸也有些激动,“连这起码的爱心都没有。” 
  “可惜。”那秃顶医生摇摇头,“我们能拯救人的心脏,但不能解决人的心灵是否美好!” 
  除夕上午,刚出院的爸爸又要出门,说是去医院一次,真怀疑他是在医院住惯了,产生错觉,以医院为家,时刻想念那个洁白的病床了!妹妹贾梅说:“先向林萍预告一声,我下午去探望她!” 
  仿佛她是林萍唯一的朋友似的。 
  贾里有些无精打采,林萍在除夕夜听着墙外爆竹声该多难过。过年没什么好,但不过过它,就又会十分遗憾。假如能把全家动员到病房去守岁就好了——这是个多傻的主意,贾里转念一想,住院部管门的老头凶得像个煞星! 
  中午时分,爸爸回来了,满脸放光:“喂,晚上有个重要客人要来参加我们的守岁!大精彩了!” 
  “别是来研究剧本的查老师吧?”贾里插嘴说。 
  “而且,客人还要在我们家吃年夜团圆饭,住一晚,年初一才回去。” 
  “要谈一天一夜的莎士比亚?” 
  “别啰嗦!”爸爸干净利落地挥了下手,“快去小黑板上写上欢迎词。” 
  贾里懒洋洋地说:“写什么?写莎士比亚讨论会?” 
  “就写欢——迎——林萍!” 
  哇,一家人全都沸腾起来。贾里抄起两只锅盖噼噼啪啪敲打起来。 
  原来,爸爸早上又去林萍叔叔家动员他们把林萍接出去,但遭到了婉转的拒绝;爸爸又去医院争取,这一切感动了秃顶医生,他说:“今天是我值夜班,我放行!” 
  伟大的秃顶医生!贾里真想跟他握手。 
  晚上,全家一齐将林萍接出,管门人虽凶,可他听秃顶医生的指示,所以一切都十分顺利。林萍一踩进贾家大门就溶入欢乐中:梆!梆!梆!全家敲起了迎宾曲。贾里还忙着在两间住房门口贴条子:男宾宿舍;女宾宿舍。 
  这个除夕过得非常愉快,但是愉快的事总是转眼即逝,往往来不及品味,就一闪而过。林萍和贾梅两个女孩在那一晚真的突如其来地成了密友,一个劲悄悄地谈着纯属女孩的内容,后来妈妈也加入进去,于是,她们就躺在女宾宿舍中踊跃地谈论起来,完全忘记了男宾宿舍里两个寂寞的人。 
  贾里躺在床上,不时地听见隔壁传来笑声,想厚着脸皮闯进去,或是点个爆竹扔进女宾宿舍。 
  林萍第二天早上就回医院了,她显得很振奋,说是准备给父母写封长信讲叙这一个除夕。她进进出出总跟贾梅在一起,仿佛她们是一对双胞胎。 
  后来,贾里也曾去看过林萍几次,可他们谈话的内容转了,林萍总是提到贾梅,她完全把贾里当成是一个朋友的哥哥。她对他说的比较重要的话是,她早就认识他,有人介绍过,说初一的贾里老跟班主任作对,于是,她就很敬佩。 
  贾里很想问问,他现在已不同老师过不去了,不知她是否还把他当英雄。可他怕回答是否定的,所以就把这话搁下来了。 
  最后,林萍还是被她父母接走了,也许是那封长信勾动了他们深藏着的感情,林萍走后,曾来过几封信,还念念不忘那个除夕。 
  不管怎样,每件事都早晚会有句号,贾里想,这非常正常。但再看到那种柔柔弱弱、偏爱忧伤的女孩,他会立即想到林萍,尽管她可能早就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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