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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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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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丰瞬间明白,刚刚自己问话时,为何只有周天龙一人回答,要不是他答了,眼前这二人怕是早就会找个借口岔开话题了。

见场面冷了下来,李诚才打了圆场,道:“好久没听苏易弹琴了,这般好琴,难得柳丰有心,何不在此美景下,弹一曲来听听。”

郑苏易点头,却并未起身,只是麻烦了周天龙将琴取过他面前来,这让坐在古琴边的柳翩翩脸色愈加泛白。

郑苏易轻轻拨弄,几个小调传出,不过是试试琴音,可这小调儿却是大家都记得的,皇后寿宴上,郑苏易为沈长安所奏便是此曲。

“这是什么曲子?以前从不曾听你弹过,倒是有些风味。”李诚问道。

郑苏易心中也是诧异,只是拨弄琴弦试试音,怎就这么巧弹出这个曲子,只道:“是洛阳的民间小调。”

众人恍悟,李诚调笑道:“看来苏易与你家娘子感情甚笃,并不如外边传言那般啊,哈哈。”

不顾柳丰与柳翩翩愈发不好的脸色,周天龙却是继续说道:“这回西征,也多亏王家的军费,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玉门关原守将孟大人也是一元猛将,可也架不住朝廷多年的克扣军饷,军心涣散,我们三日后带着军费出征,这士气就必将涨了一半。”

王家虽无柳家这般的朝堂势力,却是富可敌国,柳家这些年在朝中多方帮衬三皇子,却不及如今王家的一笔军费么?柳翩翩低着头,默默搅着手绢,心中愤恨难以平息。



待郑苏易回到王府,已是日落西山。

下朝后,郑苏易因还没来得及和南平王述说出征之事,便先去了霜华院,和南平王聊了好一会儿,又听南平王妃唠叨了许久,才是出来。本想回平日住的书房,才想起昨日下人已将他的东西全部搬去了如园。

此时如园里已四处燃起了灯火,郑苏易走在绿荫下,不远处阁楼里烛火星星点点,让他的心境突然有了些起伏,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家中有人在等着他归来,是那样的温暖。

整个园子都带着些中原风格,在长安,如此绿树成荫的宅院实在少见,晚风吹拂,还带有些金银花的香味,郑苏易甚至觉得,那淡淡的清新香气,比之前的桃花香更令人心旷神怡。

刚进小楼,便看见阿蛮蜷蹲在门口,瞪着大眼睛瞧着郑苏易。想起昨晚,郑苏易第一回住进如园,阿蛮冲着他吠了一宿,今日再瞧他,却是乖了许多。

“姑爷?”阿莲诧异唤了声,不习惯郑苏易住进来的,除了他自己,还有这如园上下。

郑苏易点点头,道:“你家小姐睡了么?”

阿莲抿着唇,不说话,双手互相紧握着,有些踌躇的模样,眼里写满了担忧,。

郑苏易皱了眉,道:“怎么了?可是你家小姐有什么事情?”

阿莲连忙点头,道:“小姐下午就一个人去了后边的小湖,不让任何人打搅,已近三个时辰了,连晚饭都不曾吃。”

“怎么回事,你家小姐素来与你亲厚,连你和阿蛮都不能去打搅?”

“小姐性子很倔的,之前在洛阳便是这样,遇了事情心情不好时,都是一个人呆着,即便是七少爷都不能打搅的,也就只有庭西少爷陪着,她才不怪罪。”阿莲答道。

显然郑苏易抓住了阿莲话中的关键,道:“遇了事情心情不好?你家小姐今日到底遇了什么怎事情?”

阿莲犹豫了会,觉着还是应该告诉姑爷,才道:“那个,今日洛阳送了信来,说……说老太爷去世了……小姐当初是老太爷亲自接进王家的,这些年老太爷很是疼爱小姐,从不把小姐当做外人,王家少爷有的,小姐便有,不委屈小姐分毫……”

阿莲边说着,音调里也带了几许哭腔。话还在说着,却看郑苏易已是转头,迈步往外头走去。

五月的长安,晚上带这些凉意,风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已是让郑苏易产生了身处某个酒巷的错觉。

后院的小湖旁,一盏灯都没有,只借着微弱的月光,郑苏易瞧见湖心秋千架上躺靠着的人影。

虽是喝了酒神志不清,沈长安嘴里仍旧轻轻浅浅地哼着那首洛阳民谣,郑苏易想起初次听见这个洛阳小曲,就是在这里,那时的沈长安还是浅笑盈盈地荡着秋千,嘴里哼出的调子带着欢快,让他过耳不忘,如今同一个曲调,混合了酒气,却多了许多伤感。

好在郑苏易有着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他将长袍撩起,凭着上回的记忆,按着九宫格的规则,轻巧地走近了秋千架。

这时才看清,秋千架上,堆着好些小酒壶,想必被抛掷湖中的亦不少。郑苏易摇头,想不到平日看似温和有礼的沈长安,酒量却不俗。而此时只着单衣的沈长安已是醉得很,半眯着眼睛靠在秋千椅上,光着脚丫,潜意识里晃着腿,溅起的水花沾湿了郑苏易的白袍。

郑苏易解下外衣,披在沈长安身上,而后便想抱起她离开。许是感知了身边来人,沈长安嘴里咕哝了一声,带着浓浓酒气,很是呛鼻。

郑苏易才捂着鼻子想离远些,却感觉一双手柔若无骨似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在郑苏易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使力,将他拉进秋千里。

好在秋千很大,郑苏易很快稳了身形,才不至于让两人一起跌入湖中。身体刚坐正,沈长安却是蜷缩了身子往郑苏易胸前靠去,像树袋熊一样抱紧了郑苏易。

看着醉成这般的沈长安,郑苏易拧了眉头,有些恼,正要将她推开,却感觉胸前一凉,含糊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长安喝了这么多酒,阿公怎还不来打长安手心呢。”

郑苏易愣住,这样的沈长安,他从未见过。花轿送错,当他说要送她离开时,她利齿回击,不曾脆弱;面对郑玲无理的刁难,她冷眼对之,不曾脆弱;在陌生的府邸,她淡然自处,亦不曾脆弱。却原来那个他总以陌生人般看待的自己的妻子,并不如自己想象般坚强,她不是不会哭泣,她亦有小女儿般的脆弱,她的心哀,总是躲在一个人的时候独自舔舐,连哭泣,她都不愿让人见到。

脑海开始回想起他见到沈长安的每一幕,他所认识的沈长安,是深巷酒肆里毫不扭捏豁达饮酒的她,是掀开喜帕时略显无措的她,是移除桃花时自信倔强的她,是下棋赢他时狡黠聪慧的她,还有作画时安静认真的她……

一幕幕闪过,郑苏易却有些迷惘,在他的认知里,女子当如柳翩翩一般,能歌善舞,娇柔婉约,是以父母许下婚事时,他只觉门当户对顺理成章,甚至庆幸过共度一生的人是出色的柳翩翩,可是人生偏偏发生意外,遇到了沈长安,他起初很悲愤,讨厌这个突然的人打破了他对人生的规划,却忽略了,那样的沈长安其实很迷人,他却从不曾认真看待过。

胸前凉意更甚,郑苏易却再没有推开沈长安,他知道此时的沈长安不过是需要一个“东西”遮挡她的脆弱,分享她的悲伤,无论这个“东西”是谁,都无所谓了。

郑苏易叹息一声,他尤爱干净清爽,此时却由着怀里的女人枕着他胸前哭泣,将他的白衣沾上大片泪水……他则是静静听着胸前传来的哽咽声音,断断续续讲着故事:

“阿娘去世时,长安背着阿娘,走了一夜,哭了一夜,本以为怎样都走不回江陵,却遇见了阿公,是阿公过来抱着长安,说以后会替阿娘给长安一个家的,长安有家了,可才十年,阿公就又不要长安了么?”

“长安不善说话,府里都笑话长安是个小哑巴,只有六表哥不笑长安,处处帮着长安,可阿公却因此狠狠抽打了六表哥一顿,阿公告诉长安,府里所有东西长安想要什么都可以,可必须自己开口说,不然什么都没有。长安饿了,不开口就没饭吃,冷了,不开口就没袄穿、没被褥添,六表哥挨打,长安不开口求情,鞭子就不会停,阿公逼着长安,却也疼着长安,阿公送阿蛮给长安,说若不爱和人说话,就先学着和阿蛮说话,阿公告诉长安,说阿公年纪大了,不能护长安一辈子,阿公总有离去的一天,到那时候,长安若还不说话,便不能保护自己。长安如今长大了,能言善道再不是人们口中的痴儿了,可阿公却真如话里说的那般,离开了长安……”

“阿公,其实,长安有恨过你的,恨你为何在长安面前将白玉屏风送给六表哥!阿公总和人说,最晓得你心意的便是长安和庭西,可是长安多希望能不知晓你的心思啊,阿公不是说过会疼长安的么,却原来长安和您的孙儿都比不过王家重要啊。”

“可如今,长安什么都不恨了,不…恨…了…阿公,您还回来么?回…来…么?”

“回不来了。”静静聆听了许久,郑苏易却悠悠说出这么一句,他抬头看着天上星空,记得小时候父亲抱着他,那时的父亲身体已经很不好,却最爱抱他,用着父亲最后的力气。他窝在父亲怀里,听父亲告诉他总有一天父亲会离开,变成天边的星星继续守护着他,直到父亲离世,这么多年,他终于懂得,离开了的人,再不会回来。

☆、第17章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阳光洒满房间,沈长安睁眼,入目的是白色纱帐。由于宿醉,此时的沈长安只觉头疼得厉害,右手往额头上拍了几下,想缓解此时昏沉的感觉。

“小姐,你可醒来了,快把这碗蜂蜜水喝了,否则今儿一天都不舒服。”发现自己小姐清醒的阿莲,赶忙放下刚打满水的水盆,右手端过从桌上取来的蜂蜜水递到沈长安面前,左手用力帮着沈长安坐起身子。

先用蜂蜜水漱了漱口,才整碗喝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小姐这一觉睡得久……”

还不等阿莲答完,沈长安刚忙掀了被子,道:“赶紧给我取了衣服来,这个时辰还没去给婆婆请安,不合规矩。”

阿莲却是不慌不忙,转身去取衣服,嘴里却悠悠地说道:“小姐莫急,世子爷早晨派人去给王妃带了话,说小姐昨夜染了风寒,今晨怕是起不来,就不过去请安了。”

“世子?”沈长安一愣,接过外衣,穿起,嘴里继续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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