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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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婵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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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此,他闭上眼,揉揉这几年始终纠锁的双眉。

“小女儿进平王府半年后,大女儿病逝了,忽然间整个屋子只有老夫一人了,好几次老夫想见见被送进平王府的小女儿,但平王爷拒绝老夫的探亲,老夫派人送的礼也全都被退回来。”

“于是老夫想办法得知到,小女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崇嵩观’陪太王妃,老夫央求太王妃让我偷偷看一下,好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长大了,后来平王爷知道这件事,派人警告老夫,再敢这样做,会让老夫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女儿!”

孟楚茵内心痛苦,这些她不曾听关长天对她说过,她只以为父亲拿她换了权势以后,便不再需要她了。

“四年前,小女儿十六岁,要大婚了,老夫很高兴,虽然只能在大厅堂上见她一下,但这已经是这几年来最接近她的距离了,只是……老夫终究是逃不过家破人亡的命运,老夫不敢相信女儿被刺客害死在瀑汩河,私下买通关系,问到当晚负责搜寻,见到真实情况的王府人,才知道她是……跳河自尽的。”

一个父亲的老泪缓缓淌下,扶在拐杖的手颤抖着。

“当晚出事,她不曾想过这个家和父亲是个依靠,宁愿投河自尽,就知道她无助到什么地步,到底那晚发生什么事了?那四年她是怎么过的?在女儿死后,老夫冲到平王府讨公道,甚至告上朝廷都没有用。家破人亡,要大官、要权、要钱又有何用呢!”

孟祥问感伤悲道:“老夫突然觉得那些都比不过,儿子替我送上一杯茶,温柔的大女儿替我捶肩,小女儿喜欢采花园的花,快乐的在家人周遭跑着,妻子就在旁做着女红,老夫愿意花全部的代价买回这些。”

泪珠默默滑落杯中,孟楚茵强忍着情绪,知道这事年幼时,用过饭后,双亲和兄姐在厅中的情景。

“女儿死后,平王府突然将她的东西都清出府来,老夫透过人代我出钱买下,每一样只要是属于我女儿的东西,老夫都买下,平王府要消除她一切的存在,老夫却想买回那五年来不及说话相处的亲情……咳咳……”

“先……喝点茶吧!闻……孟老爷子。”她轻声提醒。

“姑娘,能够让老夫握住你的右手吗?”

孟楚茵伸出右手让他握住。

“姑娘知道,老夫为何会用窦小开来为老夫念书吗?”

她没回应,因为枯瘦的手正轻拍着手腕上原本有花的地方。

“我的小女儿手腕上有个小红花,她出生的时候,老夫一直认为这是仙女转生,才有这可爱的小花,三四岁的时候,她很爱笑,总是很快乐,喜欢花、喜欢动物,她小时候最喜欢拉着老夫的手,陪她逛屋后的小花园,老夫笑她,手上随时都有一朵花了,还这么喜欢花。”

女儿年幼时的可爱令已失去视力的孟老爷子神态像是被点亮般。

“她很喜欢问我,最喜欢什么花,她要种很多给我,老夫总是摇头,男人怎么会喜欢花!”

“孟老爷……”孟楚茵忍着心酸不敢相认,对父亲而言,她死了;对此时的她而言,平王府的步步逼近,若认了只会为好不容易安宁度日的父亲带来麻烦。

“这个红花是有温度的,夏时平凉,入冬温暖,情绪起伏伤心的时候,这个花会像烙印般有浮突感,这就是老夫用小开的原因。”

孟楚茵缓缓睁大了眼,呼吸也屏息了。

她想起初到闻府和闻老爷子面工时,顺手接过佣人递上的茶给老爷子,他的手碰到她的手腕时,忽紧握住,连茶水都打翻了,一双没视力的眼用力“看”着她,当时她和佣人都吓一跳!

孟楚茵捂着唇,泪连番滚落,这事他用窦小开的原因,就是说……早在当时他就已经认出了……那些补药熬的药膳病逝他腻了,而是为了她……

但是现在她的花印没了,她失明的父亲已经感觉不到了?!

“来到湄城的日子,粗茶淡饭心中却很满足,心中却总挂着四年前死在瀑汩河,但尸体从没被找到的女儿,心中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四年后,老夫真的再握住了这个希望。”

孟楚茵酸哽着,不敢出声爹,怕一出声自己露了情绪,悲恸的唇无声的唤着:爹。

“老夫只想再牵起女儿的手,告诉她:爹没有一天不后悔将她送到平王府,没有一天不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支撑她的力量,竟让她无助到选择死亡……”

身为峒武帮小当家,孟楚茵早知道父亲在她死后一年,隐姓埋名的落脚处,当她来到湄城的七里阁时,就曾偷偷来探过父亲,只见他在放满家人衣物的房间内沉声痛哭,老泪纵横的悲恸令她心中跟着沉痛,以致她隔段时间就来湄城。

“我想你的女儿她知道……知道您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激动的悲伤情绪终于再次牵动体内的伤,她咬紧牙关,忍住溢出唇畔的血,此时此刻,她只能庆幸父亲的眼睛看不到。

“哪怕……她暂时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但是……她会努力,以后一定可以……”抽噎的声令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孟祥问枯瘦的大掌忽抚上她的脸,柔声道:“爹心中最喜欢的花,就是茵儿手腕上这朵小红花,世上的花都比不上我的茵儿,哪怕花印没了,她还是爹最喜欢的,因为我的茵儿就是花仙转世。”

当泪崩时,当她抓住一个骨瘦的肩,听到自己的哀泣时,她才知道自己紧紧抱住眼前的老人!

回到野溪上的茅屋时,月色已高悬。

“请你……等我,现在……我没有办法……”她哽噎。

“老夫清楚,只要知道这希望还在,老夫已经很满足。”孟祥问理解般,轻拍着她的手,低声道:“老夫和下还有一点眼线的力量,平王府的人今天在湄城部署得厉害,平王府在傍晚已到湄城,等会儿我让吓人商借辆不起眼的牛车载你出去,你要好好小心,老夫这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别担心我。”

忍不住她又是红了眼眶,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了,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关心着她。

体内逆冲的气血又再次夺喉涌出!甚至溅到父亲手上,看到父亲眉皱起,她赶紧同时打翻桌上的茶水杯。

“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了?”孟祥问另一手慌张的抚上她另一边面颊,拼命想检视,就在大掌要碰到她嘴上的血红时,她忙握住了他的手。

“我……打翻了茶水,不小心溅出来……了。”她微颤着手,以袖子擦拭父亲手上的血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为人父的忧心面色这才稍缓,在她要离开时,还不忘塞给她一包沉重的银两,无限思念的抚着她的口、鼻与发,才不舍的让人送她离开。

在茅屋前,孟楚茵深深长吸口气,知道自己要坚强起来,事情没到自己想的这般绝望,她不能自怜自艾,要先想办法稳定自己的伤再说。

只有自己先想办法活着,她才能溅到每一个她想见的人。既然关长天和兰若秋人在湄城,她只能忘京城去找药。

“小香肉,我回来了,今天比较晚,你饿了吧?”推开门却没见到平时会兴奋到汪汪扑来的小黑影,她努力看着黑幽幽的屋内。“小香肉?”

黑暗中似传来低呜声。

“小香肉,怎么了?”

赶忙要摸到桌边打亮烛火,却在定眼桌边的瞬间,震骇得无法动弹,不是她动不了,而是她不知自己该不该往前走这一步,只能定住当场!

“晚安,本王的爱妃。”桌边一道魁拔的身形,平日威严震慑的声,今夜听来有些异常的低沉与粗哑,健壮的手臂上有一个伏动黑影,正是吓缩成一团的小香肉。

“今天一天玩得尽兴吗?”

眼前与她仅三步之距,月光从他身后的窗照进,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态,但拿拔挺的身形与气息,深深的攫紧她!

呼吸瞬间沉重起,她瞠圆了双目,下意识她抚了抚卸去面具的面容,惶恐的想到,她正以“自己”的面貌面对眼前的人!

“从此刻起,关家与孟家的关系彻底断绝!”

她揪紧心口,因为心音从沉重转为紊乱!

“本王陪你玩了五年的亲情、爱情游戏,哪一点不如你意,你要这样背叛我——”

“不会的……不会的……”她摆脱了!四年了,她摆脱了!

“这桩婚姻最早便是母亲的促成,本王曾说过,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虽然这场交易曾经有过美丽的转变,可惜你毕竟是孟祥问的女儿,贪婪无耻的本性是不会变,身分卑贱的血统,果真是怎么样也难扶上台面。”

抿咬着唇,眼前的一切竟开始扭曲模糊起,泪光占满她的眼,这一切的束缚她早就摆脱了,不用载陷入这令她悲伤痛苦的身分与过去,她已经埋葬了孟家的一切,彻底改变自己,抛掉身分、背景、盖掉容貌,重新再来……

“我们拜了堂,你孟楚茵已是我关家人,是我小平王关长天的妻子,就算是皇上主婚,如果发现妻子的行为有谋害夫家甚至皇亲之实,本王想怎么处置你,该是没人能说话了。”他冷峻的长眼眸寒厉的瞪锁。“如果就这么给你一纸休书,再对你断罪,也是本王的权利,无人可干涉。”

不想流,泪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滑落。她张开紧咬的唇瓣,想深深吸口气,力图稳定的告诉自己别慌,要冷静。

“……一个在大婚当天就被休离的女子,将遭受世人怎么样的耻笑,本王会好好看着你这辈子受尽这种唾笑,这事你自甘下贱的代价。”

“我……只想埋葬过去的一切,只想过自己要的生活,为什么……”

四年来,她以为自己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以为自己就算便是真正的“云窦开”,也绝不会是“孟楚茵”了!

“停止……停止再用这种无辜、虚伪的面容看我!”

当桌边的身形站起,茅屋内的烛焰也亮起时,她骇瞠双瞳,窒息与沉重的悲伤同时攫住她。

“不要……”

身中剧毒在“瀑汩河”中痛苦挣扎,毒哑的声喊不出,河水灌进口鼻,让她心碎、心死的只想放弃自己。

面对造成这一切的人,她想呐喊,却发现自己的声好像四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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