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可以,或许有那么一些人能说:我满足了。
可是,真的满足得了无遗憾了吗?
苏易轩望着吴浩的眼神,那种悔意与愧疚让曾偌的心底越来越担忧。那是一种自我折磨与伤害,而在他甘愿的伤害中,他却不知,他的甘愿,或许并没有任何的效果,相反,对她,反而了无痕迹地造成了痛楚。
只是因了他的不自知,所以让她一直处于难堪的境地。可她偏偏甘愿如此,只是因了她对他的知。
真是一个可怜的悲剧。
黄昏已然落幕,黑夜悄悄降临了,在这一间或许算得上熟悉的病房中,人间的世故曾经招展出那么动人的姿态,而如今,则是一片寂然。曾偌站在窗户后边,望着下方的陌生的人们,她是视野有那么一瞬间的模糊,似乎在那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多日以前,当自己与秦琅——那个孩童般的男生离开这里的时候,也曾在下边仰目而视,望着这间病房。此时此刻,换了境地,看下去却显得一片渺茫。那时候秦琅的神情,如今清晰地浮现眼前。
那天在广播大楼下,秦琅亦曾提醒自己不要再去广播大楼,也不要再来桂城医院。而在当天夜里,广播大楼的顶层便发生了勘查不出原因的神秘爆炸,同样令人难解的是,秦琅的弟弟秦天忽然出现,说是要带秦琅回家。
这一切在事后想起,方才隐隐间觉出了端倪,其中的蹊跷,曾偌自然不会认为秦琅有什么关系,他可是那么可爱如孩童的男生。那么,桂城医院会不会也发生什么事故?
想到这,曾偌背后仿佛一阵冷风吹过一般,只觉得心底一凉,她不自知地举起手来,摸着项脖处秦琅送给自己、叮嘱自己不能解下的翅膀项链,缓缓地镇定下来。这项链,让曾偌想起秦琅的笑容,给与人信心与不惧。
曾偌暗自呼了一口气,回转身来,苏易轩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守候着昏迷的吴浩。他们的兄弟情深,让曾偌有些震撼。她走过去,坐在苏易轩旁边,沉默了片刻,开口:“要不你休息一下吧,我陪你下去吃点东西,都快一天了。”
苏易轩摇摇头,看了一眼窗外,方才知晓天已经黑了,可是,却感觉不到饿,他说:“我不饿。”
顿了顿,他又站起身来,“好吧,我们下去吃点东西。”
你陪了我一天,你已经饿了吧?
听到苏易轩答应下去,曾偌顿时一笑,挽着苏易轩的手便向往楼下走去。
苏易轩微微地笑着,听从着曾偌的拖拽。
只不过他们俩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走进电梯的那一刹那,走廊尽头,一道微笑着的身影缓缓走出,长发飘忽间像是一个幽灵,她脚步微迈,速度却是不慢,眨眼间便来到吴浩的病房门外,开门进去。
“真想不到他会这么在意你呢,我还以为,对于生命,他早就已经视若草芥了。”方汾微微笑着,嘴角上的笑容弧线却露出了邪恶讥讽的冷意。
病床上,吴浩的眼睫毛微微泛动,尔后,睁开眼睛,似乎呆滞了一会儿,然后眼睛一转,望着身旁的女子,眼神看不出丝毫波澜,“你来干什么?”
“呵呵,帅哥,你也不必用这种态度跟人家说话吧?人家会伤心的呢。”方汾说完,微抿着嘴唇,微微弯下的眉毛上露出沮丧的表情。
吴浩偏过脸去,这个女子,就像是一朵罂粟花,看着便让人不由自主地被迷惑迷失自己,“这里不欢迎你。”
方汾袅袅地走到吴浩眼前,蹲下身去,脸庞相距近在咫尺,让吴浩的眼瞳几近失控般动弹不得,方汾微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她轻轻抚摸着吴浩的脸,似乎无比沉迷其中,说:“你啊,真是个没良心的,难道你不知道,你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吗?”
似乎体内有种躁乱的感觉,一股微弱的燥热不受控制地弥漫,而在抵达某一个地方时却又悄然消失殆尽,吴浩微微皱眉,说:“那我应该恨你了。”
“嗯~~”方汾嘟了嘟嘴,妖媚的脸上流露着不满,“你的一生啊,失去了很多,你应该拿回来的。怎么能这么没雄心呢?”
吴浩没有再说话,自己的人生,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一切都没了,全然失去了的生命,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妈妈,如果不是妈妈,自己或许早就不在了吧?可如今连妈妈都走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都是他,苏易轩。
望着吴浩眉宇间流露出的恨意,方汾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嘴角掀起了一抹阴冷的笑意,凑过脸,轻轻地吻上吴浩,肆意地篡夺,手缓缓地从脸上探下去,尽情地抚摸,即使隔着纱布,依旧满心陶醉。
吴浩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一种感觉,似乎在久远的过去,有着一丝微弱的几近陌生的熟悉。无以抗拒。但是,心却忽然一痛,他微微蹙着眉头,脸上稍有痛苦之色。
嘴唇的热吻骤停,方汾抬起头来,看着吴浩的神色,微微一怔,尔后似乎看穿了吴浩的想法一般,咧嘴一笑,“原来是个多情郎啊。”
方汾低声呢喃道,似乎很无奈地说:“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
方汾伸过手去,轻轻抚平吴浩蹙起的眉头,随着方汾的动作,吴浩的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起身,望了窗外的夜空一眼,方汾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这一幕短暂的隐剧,或许没有人会知晓,即使在与这不远的苏易轩,也永远不会知晓,就在他陪曾偌一起吃着晚饭的时候,吴浩曾经醒来过。
苏易轩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点便是放下了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隐约莫名的感觉,似乎有些许的不安。
“怎么了?”注意到苏易轩的表情,曾偌不解地问。
“没事,”苏易轩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我没事,你吃吧,别浪费了。”
曾偌瞟了一眼苏易轩身前的晚餐,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吧,我不会浪费的。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我了。”
似乎听出了曾偌的言外之意,苏易轩看了一眼自己的晚餐,苦苦一笑,无奈地扒了几口,最终只得放弃,真的没有什么胃口,他招呼服务员,点了两个甜品。
窗外,灯火背后的黑暗,隐隐躲藏在屋檐下,车灯光闪射进来的时候又瞬间消失掉。
甜品送来的时候,曾偌刚好吃饱,是个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只是有些不巧,在他们喝着甜品的时候,一个服务员走过他们的餐桌旁边时,一不小心打滑了,人最后是站住了没有倒下或者磕到什么,只是一杯红酒重心不稳地滚落,洒到了苏易轩的左手上。
服务员顿时诚惶诚恐,苏易轩微皱着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服务员没事。
“没事的,你去忙吧。”曾偌微微笑着安慰服务员,尔后拿出纸巾给苏易轩擦衣袖,“要不要到洗手间吹吹?”
“不用了,又不冷。”苏易轩摇摇头,想了想,干脆挽起衣袖。
入夏的夜晚,这一杯红酒倒是让人感到一阵清凉,很舒服的感觉。
曾偌望着苏易轩的手,犹豫了片刻,方才问道:“那怎么回事?”
“什么?”苏易轩不解。
曾偌指了指他的手,挽起的衣袖下,手肘旁边,一道缝过的疤痕赫然在目。
36。第二卷…Beg。004 伤疤(1)
手肘旁,一道五寸长短的疤痕像一条隐入肉里的蜈蚣,在暧昧的灯火下赫然吓人。
苏易轩看着那道疤痕,嘴唇微抿,他伸过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像是在抚摸着过去的岁月。
“这是刀伤。”苏易轩微微一笑,有些苦涩的意味,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初中时候的事情了。”
曾偌心一颤,尽管那疤痕已是多年以前的故事了,但知道那是刀伤时,内心依旧是忍不住地一寒,“刀伤……”
苏易轩点了点头,扭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暗夜灯芒,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有一天逃学去往的时候,遇到了两个痞子……那时候太傻了。”
曾偌没有搭话,她望着苏易轩手上的疤痕,似乎有种被吸引住了的错觉。那明明是无比恶心的痕迹,可是,视线有些不受控制。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触摸一下苏易轩曾经的经历。
“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却有着不小的傲气。”苏易轩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所以没有把零用钱交给他们。想不到他们竟然从口袋中掏出刀来。”
“然后呢?”虽然可以料到大概的结果,但还是想知道得清楚一些。
恋爱中的人,总是希望自己对于对方的事情,包括过去,希望知道得尽可能的多,似乎如此,就能把彼此拉得毫无缝隙,似乎如此,就能紧紧地拽住对方,保护自己。似乎因此,才能自我告慰:他(她)只爱我一人。
苏易轩回过头来,望着手肘旁的疤痕,脸色平静,“那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吓唬我们的,于是就跟他们杆上了。我以为他们是不敢动我的,只是我不知道,他们或许正是看上了我的身份才专门在那里等着我的。”
曾偌抓住筷子的手缓缓收紧,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跳动。
苏易轩嘴角忽然微微地一扯,自嘲之中有着愧疚:“当刀落在我的手上时,我才清醒过来,吓傻了,钱被他们翻走了。就连他的也被抢走了。”
曾偌忽然听到了另一个人,“他?”
点点头,“吴浩。”
苏易轩的手指落在疤痕上,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了呢,毕竟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可是,当触摸上去的时候,忽然间就想起他的脸来,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康复过来?
“钱被抢走了,他低声叫我快走,可是那时候的我,真是太傻,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在那两个痞子想离开的时候,喊了一声不该喊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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