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挤在通道里的人开始有些不好过了。车厢里有明晃晃的灯亮着，而过道里的灯却昏暗许多，还不时有人从一个车厢挤往另一个车厢，也不知道关门，不时地带来一阵冷风，冻得小乔和丁威瑟瑟发抖。
小乔的心情原本就不是很好，现在被这一阵阵的冷风吹得心烦意乱，没多久便怒火中烧，恶向胆边生。她奋力起身，从嘴里吐出嚼了很久的口香糖，贴在通道中间的门把手上。后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只要谁碰到这个把手，就会沾到这块恶心的口香糖。
丁威、李恺和赵爽傻傻地看着小乔所做的一切，目瞪口呆。好一会儿，丁威才说了句：“小乔，你太棒了！”
既然赞扬的基调被丁威定下了，沉默许久的赵爽才跟着附和道：“小乔，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么多鬼心眼？你简直就是为民除害。”
可是此时小乔最听不得的就是身边这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知道很正常，咱们本来就不熟。”好像只有多说点儿这种话，才能把丢失的颜面捡回来似的。
丁威把头抬起来，“小乔，怎么啦？说得这么生分！”
李恺懒洋洋地把话接过去：“小乔一直很擅长搞歪门邪道啊！赵爽，你那是运气好，不像我，中学的时候，她就用类似的手段暗害过我无数次了，所以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这种时候总会有李恺在这里当和事佬，显得他明白一切似的。小乔正想还击李恺两句，忽听得有人大叫：“谁啊！谁这么缺德，把口香糖贴在这里，弄得我满手都是！”那人用怀疑的眼光扫到丁威他们一帮人，可惜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置若罔闻。此人只好骂骂咧咧地奋力向另一节车厢挤去。
再难熬、再艰苦的夜晚，几个年轻人还是紧紧靠在一起，沉沉睡去了。小乔在入睡前最后一分钟听到赵爽问丁威：“回学校就能知道考研的结果了吧？”小乔无比心酸地想：“我简直就是一头傻到极点的猪。”
天色微明时，小乔就醒了。小乔醒来的原因很简单——身边两个人都把自己的脑袋舒舒服服地靠在小乔肩上，所以，说小乔是被压醒的也不过分。小乔怨愤地觉得现在的自己比身上压着三座大山的旧中国老百姓好不了多少，两座“大山”也是可以把一个弱女子折腾垮掉的，特别是左边的赵爽，头那么沉。
小乔一边想，一边往赵爽的方向看去。此时，赵爽摘了眼镜，紧闭着双眼，剑眉入鬓，嘴角微微上翘，眼睫毛还不时地抖动一下。小乔就这样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看得入神，忽然赵爽动了一下，吓得小乔赶紧闭上了眼睛。半晌，赵爽却没有什么动静，小乔便又悄悄地转过头看赵爽。可能是动了一下的缘故，赵爽前额的一缕头发微微下垂，遮住了眼睛。
小乔迟疑地伸出手，想替赵爽将头发捋上去，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质问自己：“王小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小乔吓了一跳，将伸到半空中的手一下缩回去，把头扭回正前方，却和坐在对面的李恺的复杂眼神撞了个正着，那眼神里似乎有难过，似乎还有悲悯。原来李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于是，小乔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眼睛。小乔心里郁闷至极，悲愤不已：李恺这个杀千刀的，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他醒了很久了吗？他全都看见了吗？管他呢，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欢赵爽，他看见了又能怎样？虽然这个全天下对小乔而言其实只有眼前这几个人而已。
可是那半是难过半是悲悯的眼神却在小乔的脑海中转悠，久久挥之不去。
从北京火车站出来，小乔要回妈妈那个半地下室的小窝一趟，不能和其余三个人同行。四个人在广场上依依惜别。丁威有些不舍，“小乔啊，这周末出来玩吧，少在家待一天好了。”
小乔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出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台词：“这周可能不行，我妈要审查我男朋友，让我带回家一趟。”
小乔此举无异于打肿脸充胖子。可是三位听众听到这个消息，都吓了一跳，除了面面相觑以外竟做不了别的，一时间有些冷场。而小乔，则有点儿心酸又有点儿得意地看着这一切。
好半天，丁威才惊呼：“小乔，你真不够意思，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其实赵爽心中有些狐疑，不过，管他呢，对于自己和丁威而言，这绝对是好消息，于是踏踏实实地把心放进肚子里，也掺和进来，“小乔，你的保密功夫做得可真棒啊！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替你好好把把关？”
小乔基本上不用过脑子，那些话早就在嘴边，一张口，自己就溜出来了，“我是想一直保密来着，可一想，算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早点儿告诉你们吧。”
丁威切了一声，“说你鬼心眼多，还真是没冤枉你。不管了，哪天拉出来见见啊！”
小乔强作镇定，匆忙挥手告别，“知道了知道了，人家还不见得愿意接见你们，那得看心情！”
李恺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小乔一边往地铁站走，一边觉得如释重负，浑身轻松，忍不住半是自嘲半是安慰地想：小乔，你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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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朋旧友（1）
三年后，初冬。
在漆黑的医院值班室里，只有和录像机相连的电视荧幕在闪烁着，电视机前坐着两位妙龄女子，她们正看得起劲。但电话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尖叫起来，打破了房间里弥漫着的兴奋。
此刻，电视里正在上演不良情节——某倒霉男和女主角床上缠绵得兴起，不曾想那位身材超棒的女主角从床底下拿出一把准备已久的冰刀，迅速向男子胸口插去……
王小乔抢过电话，听了一会儿，然后郁闷地放下，“是我的。”接下来她便迅速披上挂在门背后的白大衣，推门而出。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间里的那个女孩儿大叫道：“我要等你吗？”
小乔在门关上之前回答了一句：“你接着看吧，我什么时候回来可没有准！”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充满无数悬念的电影，只见倒霉男已横尸在床，然后迅速向急诊室跑去。
耳鼻喉科的病房和急诊室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不但要穿过住院部大门，还得跑过广场，才能抵达急诊室的大楼。而医院高层下达过死命令，接到电话后，医生必须三分钟内抵达，否则就被记为差错一次。这个规定对于在急诊大楼有休息室的值班医生倒还好说，他们走过来方便得很，但是耳鼻喉口腔科、眼科、妇产科的医生，因为要兼管病房的病人的缘故，值班室往往就设置在病房里，离急诊大楼有很长一段距离。虽然路面很黑，只有路灯闪着微弱的光芒，凉风吹在身上还有一丝寒意，可是小乔感觉不到这些，她不敢有一丝的耽搁，只能一路狂奔。
是的，小乔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小乔留北京自然易如反掌，吴云在她当年的同学、朋友中早就拉好了关系，操心的只不过是留在哪一家医院的问题。至于科室，在不愿意进内科却又没有实力进外科的现实情况下，过了第一年的全科轮转，她选定了耳鼻喉科。耳鼻喉科、眼科和口腔科有时也会被并称为“五官科”，但这个称谓却遭到这几个科室大夫的鄙夷，只有弱势群体才会期待搞联盟，而大家都认为自己的科室很重要，没必要和别人搞合并。
小乔冲进急诊大楼，直奔耳鼻喉科的检查室，只见检查室房门大开，房间里却没有病人。小乔扫了一眼旁边的口腔检查室，那里也黑着灯。“林立夏那家伙还躺在值班室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看莎朗·斯通演的《本能》呢！”小乔郁闷地想。
她正在郁闷时，外科的徐良伟医生却从隔壁处置室里探出头来，“小乔，你今晚值班啊？过来过来，病人在我的屋里。”
是，外科医生的确经常使用处置室，每逢有打架斗殴的，他们出面的机会相对比较多，但也不至于就把处置室叫成“自己屋里”吧？幸好这句话没被上级老张听见，要不然他肯定又要和徐大夫戗起来。想归想，小乔还是迅速闪进房间，却见房间里人不少，除了自己，还有眼科的大夫，甚至不知道谁带来的实习生也在一旁候着。徐良伟医生已然全副武装，帽子、手套一应俱全，正在做清创缝合的工作。病人躺在处置室的操作台上，一脸血污，只剩哼哼的份儿了。
徐大夫手没闲着，嘴里也没停，“这人喝醉了酒，和人打了一架。估计对方用摔碎的酒瓶子做武器，所以他身上有几处切割伤，不过不严重，清创缝合就可以。但是鼻腔有出血，小乔你再看看鼻梁是否骨折了？眼睑有撕裂，估计得缝几针？待会儿我处理完了，就轮到你们了。”
第五章 新朋旧友（2）
小乔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科大夫却问：“待会儿？待会儿到底是多长时间？”
徐大夫沉吟了一下，不是很肯定地回答：“可能要一个小时吧！”
眼科医生迅速向外走去，甩下一句“一个小时后再给我打电话吧”，刚才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实习生也跟着往外走，看来实习生是他带来的。
小乔还是个初出茅庐的住院医师，没有那种拂袖离去的胆子，腹诽是一回事，人倒是往前站了一步，仔细观察着病人的鼻子。
“不太像鼻骨骨折，一会儿拍张X线片排除一下吧。鼻腔有出血，不太像脑外伤引起的脑脊液鼻漏。你问他病史了吗？有暂时性昏迷或者一过性健忘吗？”
徐大夫嘿嘿一乐，“你怎么像张老夫子那样婆婆妈妈的？问题还挺多。看来真是老张的徒弟。”他用手指了指病人，“他倒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喝醉了。”
“那我还是建议你给他开个CT或者核磁共振，排除一下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