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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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别夜-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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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句子,微妙地换了一种问法。他的心蓦然一动,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你希望我在这里歇么?”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耐,“你爱歇不歇。”
  他失笑,上前搂住了她,一下下轻拍她的背,“傻子,我不在这里歇,还去哪里歇?”
  “宣室啊……”她被他圈在怀中,脸都埋在他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又或者……增成殿那边,今日太皇太后说,要让她们住到那些屋子里去。”
  顾渊顿了顿,“我不会去的。”
  话音坚硬,隐约带了执拗,她漫然一笑。
  他忽然扳起她的脸,迫得她与自己对视,“你不信我?”
  她避开他的目光,“妾不敢。”
  他突然将她从床上拽了出来,脱下自己外袍给她披上,她惊道:“做什么?”
  “过来。”他冷冷地道,当先走了出去。她迟疑一会,终是拖着略微虚浮的脚步跟上了他,走到宜言殿风雨飘萧的小阁上,他伸手一指前方恢弘层叠的殿宇:“那是什么?”
  她努力辨了辨,山川风雨夕,天光隐,花木残,那一座座宫殿都很相似,都似一个个巨大的笼子——“承明殿。”
  “承明殿后边。”
  她微惊,“椒房殿。”
  那是中宫皇后所居的宫殿。巍峨持重,与承明、宣室等帝王殿宇遥相对望,正是母仪天下的气度。
  “不错。”他转过身来凝视着她,夜幕缓缓地披了下来,雨声依然急骤如奔马,他的呼吸有些不安的急促,“朕不能承诺让你住进椒房殿……”
  他的眼帘微微垂着,话里散碎着风雨声,天光云影皆黯灭,浅薄的夜色覆在苍穹之上,他一身白衣随风而振,瘦削的骨殖仿佛即刻就要离地飞去——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仿佛依赖着他的一只小狸儿。
  “但朕可以承诺你,”他垂眸凝注着她,话音低沉,“除你之外,绝没有其他女人能够住进椒房殿。”
  她怔了一怔,而后便是错乱地摇头,“不,不,我不是……”说着说着泪珠竟然成串地跌了下来,“我不是一定要做皇后……”
  “阿暖!”他扶住她的肩,定声道,“你信不信我?”
  她捂着口低泣,“我信你……”
  江山如此辽阔,他突然间以帝王的姿态向她宣称了一生一世。哗啦啦的雨水沿着挑角飞檐砸落下去,前前后后,东西南北,九重宫阙,千门万户,都是巨大的囚笼,他在囚笼之中抱紧了她,低低地问她:“阿暖,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她呆了呆,血液在刹那间沸腾又在刹那间冷却,颤着声音道:“你……你确定?”
  他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已经容不下她,她一个弱女子失了外家依恃,便只有他了。然而现在他手中没有证据,也无法与她多说。她看着他的表情,容色却一时变得深不可测。
  他需要一个儿子,大靖顾氏需要一个儿子。
  可是,如果这儿子的母亲姓薄……她终究是不敢想,于是又去看他。他没有言语,抬手掖了掖她的衣领,搂着她往回走。走到床边,她脱下外袍,他拿去放好,她已躺回了床上。
  “我身上有病,切莫过给你了。”她慢慢说道。
  他一哂,不置可否,径掀开锦被与她并肩躺卧,她被吓了一跳:“你当真要……”
  “病了还不安生。”他颇不耐烦地低声打断她的话。
  他将手环过她的颈项,她怔了片刻,依偎上去。
  何必再想那么多呢?总之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他的身体是热的,他的心脏在跳动,这就够了,不是么?
  她本就生了病,方才在外面遭凉风一吹,脑子里混混沌沌,思绪不知落到了何处,嘴角渐渐浸出了笑。她往他胸膛上蹭了蹭,索性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下。
  他自胸臆间慢慢发出一声似难耐、又似享受的呻|吟。
  她惊得又抬起了头,“你……”
  “多话。”他皱眉,“方才太医不是说了?你现在……不方便……”
  他不说话了,她的脸也红透了,刺溜一下埋进了他的胸膛。他尴尬地咳嗽两声,想说点什么正经话来转圜,“今日在长信殿,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闷闷的鼻音传来,烘得他胸膛发痒,大约是直吹进了心腔子里了。
  “往后留个心眼,长乐宫的东西不要随便吃。”他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弄着她的发,眼神里仍有余悸,“我不在时,你索性少去请安。我没法时时刻刻护着你——要不,”他忽然有了个主意,“等仲隐平了滇乱,我让他来当你宜言殿的郎卫,如何?”
  薄暖低低嗤笑,“人家一个好端端的九卿,被你一句话,就变成看门的了?”
  顾渊不以为然,“我让他来,他不敢不来;而况郎中令本来就是看门的。”
  “陛下莫再如此说了。”薄暖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身边靠得住的,也只有仲将军一人罢了。来日若再出了刺客……”说到这里,她有些难受,“伤口还疼么?”
  他微微一笑,“你自己看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靠在他右侧,连忙半撑起身子,“我可压着你伤口了?”
  他挑了挑眉。
  她脸上又红,琉璃雁足灯里火光幽渺,映得她明丽脸庞扑朔如谜。她默了默,终是伸手挑开了他的衣襟。
  男子的胸膛结实,仿佛还能听见白皙肌肤下有力的心跳。她怔怔然,他一笑:“看傻了?”
  她羞恼至极,立刻便想将他衣襟掩上,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导引着她,触到了他肋下三寸处那一道窄而深的箭伤。
  她手指一颤,回过头来,见到那一道凹凸不平的疤,已经愈合的创口犹是狰狞地张牙舞爪,仿佛还能想见那一日的凶险情状。她低声说:“往后还是让仲将军时刻陪着你的好……可是方才你说,他也要去滇国?”
  “扫不扫兴。”他平平地道,“我跟你躺一块儿,尽想别的男人。”
  她哭笑不得,有关仲隐的话头分明是他挑起来的,他倒反咬一口。她将手指轻轻掠过那处伤疤,他“咝”了一声,扣着她的五指,缓缓将她的手往下拉,放在了他的衣带上。她低下头去,他只能看见她珍珠般莹润的耳垂,而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导引着她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他倾身过来,微微紊乱的气息喷吐在她洁白的耳垂,“想摸吗?”
  她沉默,目光所及是枕上轻红的纻罗巾,灯火之下仿佛幻化作一片荡漾的红色的海。然后她闭了闭眼,咬了咬牙,手指虽止不住颤抖,却仍旧一意孤行地往下——
  “好了!”他突地拿开她的手,声音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夜空。啊,不,殿外明明已降下了风雨,一声声都像鼓点般敲打在他的心上,他转过头去,很久,很久,她的手慢慢地收回了,他才忽然道:“你真是——妲己!”
  莫名其妙。她腹诽。这才转头看向他,好奇地道:“你也脸红了?”
  他干脆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她笑起来,“原来你当真没碰过女人。”
  他冷冷反诘:“难道你碰过男人?”
  “没有。”她轻声道,“所以我才……”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古人说好色可以亡国,初时我还不信,现在我……我真信了。你再多说一句,大靖朝我就不要了。”
  她呆了呆,柳眉微挑,眸中笑意更深,却终是乖乖地躺下,再也不多说话了。
  好像真的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变成亡国的祸水一般。
  
  ☆、第52章 愿毋相忘
  
  翌日清晨,薄暖醒来时,顾渊已经去了宣室殿。初拜大将平叛,有许多军务需他先行调度妥当,薄宵才好临机独断。
  薄氏外戚发迹,初是因为四十多年前的薄家女郎怀上龙嗣,成为了孝钦皇后;而后薄氏外戚显赫,却是因为薄太后有一位能征善战的侄儿——骁骑将军薄宵,二十年来南征北讨,平羌踏胡,马背上打下了累累功勋,也带得薄氏一门鸡犬升天。
  薄宵平素寡言,行事虽冷酷但并不跋扈,顾渊不担心他;顾渊担心的是仲隐。此次出兵,薄宵为主帅,仲隐为裨将,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精锐都出自薄宵麾下。若是将帅失和,在滇南那么远的穷乡僻壤……
  仲隐是他身边的利剑,他损失不起。
  可是一把利剑若时时揣在身边,他又怎么知道它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济事?
  顾渊在这边为国事军事伤脑筋,那边厢薄暖决定再去那棵长生树下看看。
  这次她长了记性,带上了寒儿和两名郎卫,漫然往林苑里散步。昨日一场大雨,将秋气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苑中百草凋零,唯是那长生树,依然枝叶青青。
  薄暖让随从在不远处等着,她一人上前去绕着那长生树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思忖片刻,足尖在雨后松软的泥土上四处踩了踩,忽觉某处有硬物。
  她心中一凛,回头命随从再走开些,而后才蹲下身来,伸手掘土,过不多时,竟发现一面铜镜。
  擦去铜镜上厚厚的泥土,镜背上现出宫中尊贵的蟠龙流云纹,龙身云气之中缠绕着一行清秀小字:“常与君,相欢幸,毋相忘,莫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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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顾渊两日后才回来,见到薄暖捧着一面铜镜怔怔地出神,扬眉一笑,“看自己?”
  他走上前,却发现她盯着看的是铜镜的背面,她猛一抬头,想藏起却已来不及,“这是——我在宫里发现的。”
  他眸光一凝,拿过那铜镜看了看,“这东西有些年头了。”
  “唔。”
  顾渊瞥了她一眼,“至少是建成年的了,你看这阴文里刻的草叶,我知道建成时候的铜镜时兴这式样。”
  建成年?那是孝钦皇帝的年号,当在四十年前了!
  她失笑,珍珠耳珰在耳垂边轻轻晃荡,“看不出来,陛下还精通此道。”
  “我还不算什么。”顾渊将铜镜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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