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到异常,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
他的手已经,
将委员会工作人员从桌子的另一侧揪了出来,摔打在地。
惨叫声骤起。
紧接着,怒吼声——正确地说,是发出怒吼的警卫——赶了过来。
但,那种声音即便传入他的耳中,也无法阻止他的意图。
毫不留情释放出的杀气,吓阻了脚步声,将喧嚣重新涂抹成寂静。
那是他唯一残留着的“认真”的(情感)表露。
“……还真被小瞧了哪!”
发出痛苦的呻吟,是由于按压在胸口上的膝盖,增大了压力之后所造成的生理反应吧。
被摔打在地,痛苦呻吟着的工作人员,面对达也释放出的鬼神气焰,张着嘴,连牙齿打颤都做不到,只是嘴角和脸颊一味地痉挛。
“敢对深雪的随身之物动手脚,你们以为我会注意不到吗?”
即便听他这么说,但对不了解他家族情况的第三者而言,根本不可能明白。
然而同时,尽管一无所知,但谁也不可能不领会到——
对他那流露出的,不祥的微笑。
单方面遭受暴行的这个工作人员,触碰了绝对不可触碰之物——龙之逆鳞【13】。(【13】译者: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无视那些包围着自己的众人,达也对摁倒在地的检查负责人员冷冷地问道。
“使用检查装置往深雪的CAD里混入了什么?不可能是普通的病毒!”
工作人员的脸上抽搐地比之前都要厉害。那种恐惧与绝望,绝非单单和死神照面的人所拥有的表情。那是在地府的阎王面前,被揭露罪行的犯人的表情。
“原来如此,用这个方法便可以对CAD的软件层面做手脚了。因为符合大会规定的CAD,不可能拒绝检查装置的接入访问。”
在跑来企图制伏达也的一干警卫中,站在离达也最近的那个,听见他自言自语般的话后,屏住了呼吸。看着被达也按住的负责CAD检查的男人,警卫的眼神从看着受害者的目光,渐渐变为看着嫌疑人的视线。
“但这届大会,至今为止的事故不可能全是你一个人搞的鬼?”
在达也膝下,男人的眼角渗出泪水,几次孱弱地摇着头。
“是吗?不肯说吗?”
达也仿佛在男人面前夸示般,右手的手指笔直地并拢,做出手刀状。
指尖仿佛蛇的镰刀首一般朝向男人。
达也的右手,朝按倒在地的男人的咽喉,缓缓地逼近。
看着这番场景的众人,无法移开视线,不知为何,都想象着同一件事。
想象着相同的景象。
这个少年的手指,会轻松刺破这个可怜罪人的颈部皮肤,剜出咽喉,在血泊之中执行着残忍的审判吧……
“怎么回事哪?”
然而,这个不可避免的悲惨结局,却因老人平静的声音而得以解脱。
既无压迫感,又无威严,如沐春风般的声音所蕴含的波动,将蹂躏现场的杀气柔和地吞没,中和了。
“——九岛阁下!”
附体的邪魔被驱散了一般,达也收起了鬼神气焰,放开手,退开膝下,站起后朝九岛老人行了一礼。
“非常抱歉。让您见到难看的样子了。”
“你是——第一高中的司波君吧。昨天的比赛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知到达也平息了鬼神气焰之后,有人看上去试图逮捕搞得一片狼藉的他,但被那个听见了达也的话,站在最前排的同僚制止了。
“因为发生了针对本校选手使用的CAD进行的不正当作业,正想对制伏的犯人盘问其幕后关系。”
“是吗。”
被他的鬼神气焰,被他的杀气镇住的在场众人,谁都听得出这是句谎言。
仅仅盘问根本不能了结。
但九岛老人却并未就他释放的鬼神气焰有所追究,而是对达也的话点了点头。
“被做手脚的CAD是这件吧。”
“是的。”
曾经被誉为“最杰出且最巧”的老魔法师,将CAD从检查器械上卸下,拿到眼前凝视着,频繁地点着头。
“……的确,有异物混入哪。这个是,有印象。当我还是现役的那会儿,这是在东海群岛部战区,广东军的魔法师所使用的电子金蚕。”
说着,朝躺在地上站不起身的男人投去了冰冷的视线。
呜地一声寒鸣,男人瘫倒着朝后退却。
“电子金蚕通过有线回路侵入电子器械,是使精密技术武器失效的SB魔法。”
所谓SB魔法是指,以包含“精灵”的自律性非物质存在(Spiritual Being)为媒介的魔法的总称。九岛老人唤醒自己的记忆,用种眷念般的口吻讲述着此魔法的真面目。
“它并非篡改程序本身,而是拥有干涉输出的电子信号而对其进行篡改的特性,无关OS的种类或反病毒程序的有无,使电子器械运转失常的延迟发动术式。我军在判明电子金蚕的真面目之前,一直被它折磨得够呛……你知道电子金蚕的情况吗?”
“不。”
面对九岛老人的询问,达也没有伴随任何举动,而是保持着“稍息”的姿势,仅以言语作答。
“电子金蚕这个词还是头一次听说。但立刻就察觉到了类似病毒的什么,侵入了我编制的系统领域中。”
“是吗。”
听了达也的话,九岛老人露出愉快的笑容。
然而视线转向受到揭发的检查人员时,那种笑容,则一变而为身经百战的魔法师,在蔑视敌人时浮现出的笑。
“那么,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电子金蚕术式的呢……?”
发出惊叫的间谍,企图爬行着逃离现场,却被本想逮捕达也而围拢过来的警卫制伏。
“那么,司波君。你也差不多该回竞技场去了。CAD就使用备用品好了。发生了这种事,也没有必要再次进行检查。话说,大会委员长?”
面对突如其来的传唤,随从在身后的老人——话虽如此,却要比九岛老人年纪小一轮以上——匆忙点了点头。
“管理人员中竟混入如此行不当之事的宵小,这是前所未有的丑闻。事后我要好好听听你的解释。”
大会委员长的脸仿佛当场晕厥似的,即便如此,总算以肯定的回复应承了下来。九岛老人则从他以及那班随行人员转回眼来,再次以愉快的眼神看向达也。
“司波达也君,早晚也想和你谈谈。”
“是,如果有机会的话——”
“嗯,那就让我期待这个‘机会’吧。”
这次便是达也和九岛烈最初的直接遭遇。
◇ ◇ ◇
刚回到第一高中所在的大本营帐篷,达也就敏锐地觉察到,投向自己的视线中所包含的情感,发生了微妙的,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变化。
——或者,应该说是“恢复原状”吧。
之所以微妙,正是因为想掩饰却掩饰不住。对于另眼相看感到内疚,却又不得已而为之的内心的动摇。
达也绝非愚钝之人。
只是情感上有着偏颇畸形而已,而其所偏重的部分,毋宁说极其敏锐。
感觉迟钝的是,对于好意。
而对于恶意,却异常敏锐。
当下,向他投来的眼神,对他来说再熟识不过了。对来路不明的异端存在投来的困惑、恐惧,以及避忌。
“哥哥大人……”
而其中仅有,仅仅有一位对他毫无避忌的少女,面带愁容、声音沉郁地迎向了他。
“抱歉,让你担心了。”
而只有那唯一的眼神,才让他的内心隐隐作痛。
“怎么会!哥哥大人是为了我才发怒的不是吗?”
奋力摇头的同时,梳到一半的头发稍稍有些散开。
“好快啊。事情已经听说了吗?”
达也捋开零落的散发,轻抚着妹妹的脑袋。深雪则害羞地垂着头,即便如此,还是好好地回答了哥哥的提问。
“不。那是因为,哥哥认真的愤怒,一直以来……都是为了我……”
好好地回答,却也渐渐变为了呜咽。达也用手抚摸着妹妹的脸颊,静静地仰面抬头。
“……是啊。只有为了你,我才能真正地愤怒。
但是啊,深雪。哥哥为了妹妹发怒,那是理所应当的。
而那也是我心中,唯一还残存着的‘理所当然’。
所以啊,深雪,你不用为此感到伤心。”
达也松开的右手取出手帕,轻轻拂拭着妹妹泪眼惺忪的眼角。
“况且……难得这么漂亮的妆,被眼泪弄花了岂不可惜?今天可是你登上华丽舞台的重要日子。”
“别这么说……哥哥大人真是的。出场比赛的也不是我一个。这可叫作偏袒近亲哦!”
尽管带点苦笑,即便如此,深雪的笑脸也比任何人都要灿烂。
至少达也是这么看的。
对于妹妹恢复了笑容,达也感到安心和满足,将贴着妹妹脸颊的手,顺势挪到她肩上,一起朝里面走去。他往帐篷方向抬起脸,感受到环绕着他的视线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并且这次是朝着奇妙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从屏息藏在暗地里偷偷窥视的视线,
到厌腻却又没办法无视的不冷不热的眼神。
“哎呀,达也君。”
即便此时,就仿佛是在说,学生会长是学生们的代言人一样,真由美用格外冷淡的视线和寒气逼人的声音迎接了达也。
“听大会总部说‘贵校的学生突然之间施暴逞凶’的时候还在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是有个恋妹的哥哥,因为有人企图对心爱的心爱的宝贝妹妹出手,而大发雷霆的事情呢!”
尽管是个极不情愿听到说法,但宛如台风近在眼前一般,身处被潮湿的冷风迎面狂吹之中,觉悟到兵力处于压倒性劣势的达也,只好无奈地选择了战略性撤退。
亦即,只好灰溜溜地逃进分配给技师的工作间。
就这样,达也总算避免了在一高被孤立忌讳的局面,但这究竟是否出于他的本意……就算询问他本人,一定也是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