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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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8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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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琼武川把手一挥,弄翻了茶碗,骂道:“都到了今天,你还是反对我投入客栈吗?”傅元影欠身道:“雨枫不敢,老爷子向来神机妙算,做事自有道哩,何劳旁人过问?”

琼武川恼道:“是,咱们都是龟孙子,最没出息……可雨枫啊,你到底有没想过,似我这般胆小之人……那年复辟大战,却为何把身家性命都赌在杨肃观身上?”

眼看国丈打翻了汤碗,弄得满身是药,又脏又黏,傅元影只得一边替他擦拭,一边道:“老爷子很看重杨大人的干才,对吗?”琼武川斜目冷笑:“笑话。当年他不过是个小小兵部郎中,与我素无深交,我哪知他有何干才?”

傅元影微微一凛,也知国丈这话说到要紧处了,当年刘敬举事之时,手握东厂,连结内外,来势汹汹,琼武川却躲得不见踪影。到了杨肃观决心复辟时,不仅早被开革为民,尚且无兵无权,声势全不能与刘敬相比。却不知琼武川何以拒绝了刘敬,却选择与杨肃观连手?

琼武川喘了口气,慢慢挣扎起身:“很奇怪吧……刘敬和我是多年交情,可他举事之时,我却吓得噤若寒蝉,好似成了一只缩头乌龟,就怕担上干系……”傅元影找了一件干净内衫,随口道:“老爷子,风险是娘娘担着。要是出了事,砍的是她的头,伤不到您一根寒毛。”

琼武川大怒道:“你说什么?”把内衫抢了过来,抛到了地下,暴吼道:“混蛋东西!昨晚芳儿骂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傅元影道:“老爷子,您方才不还说我像杨大人?怎么这会儿又是混蛋了?”

“混蛋……”琼武川眼中现出一丝恼怒,一拳便望傅元影身上打去。砰地一声,“雨枫先生”肩头略沈,便卸下了气力,随即捡起地下的内衫,替国丈换上。

国丈像个孩子,打过了人,气也消解了几分,又道:“雨枫,说正格的,你和杨大人熟么?”傅元影道:“当朝五辅,天绝传人,我是久仰大名了。”

琼武川道:“你第一回见到他时,想到了什么?”傅元影道:“面带城府,语无真心。”琼武川轻蔑一笑:“那你只看到了皮相。”傅元影哦了一声:“那老爷子看到了什么?”琼武川道:“我见到了他身上的‘气’。”傅元影笑了笑:“老爷子是惊叹于杨大人身上的‘秀气’,是吗?”

“放你妈的屁!”琼武川脱下了衣服,说话更粗了,大声道:“秀气?什么秀气?我女色尚且不爱,还爱什么男色?”傅元影微笑道:“那倒是。老爷子清心寡欲,天下罕见。”

“讥讽我是吧?”琼武川火大了,正要再次出拳打人,却听傅元影道:“老爷子,手举高。”拉住了国丈的手,带他穿过了袖子,琼武川咒骂几声,任他替自己穿衣,嘴中却吼道:“听好了!琼某生于永乐年间,经五朝四帝,看尽天下风流人物,却没一个人能像杨肃观那样……”顿了顿,话声转为低沈:“生具南面之气。”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之气,亦即王者之气也,傅元影微起错愕,随即摇了摇头,释然一笑:“老爷子,雨枫倒不知您还善于看相。”

琼武川摇头道:“雨枫,你不是官场中人,自不信谶纬的道理。可咱们这些朝廷里打滚的,最信者三,一是命、一是运、一是气!几十年下来,潮起潮落,教你不信也难。”

傅元影不置可否,含笑又道:“那照老爷子看来,杨大人的面相有何特异之处?”琼武川深深叹了口气,道:“记得是景泰三十三年吧……那年杨肃观打了个败仗,到了奉天门前,那时我也刚好路过,猛一见到他,突然被他吓了一大跳,险些滑了一大跤……”

傅元影皱眉道:“滑了一跤?怎会如此?”琼武川喘息道:“这我也说不上来,我只记得那天他背对着奉天门,凝望北京,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便在心里直喊,对!这就是南面之相……我见过的……”

傅元影越听越是不解,皱眉道:“老爷子的意思是……那时的杨大人看起来很面熟么?”

琼武川低声道:“这我说不清楚……反正那一幕就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自那之后,我便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早晚能飞腾人间……”

这话玄之又玄,傅元影自然听不懂,他推测半晌,忽道:“是了,这是因为他长得像他父亲杨远,所以站在奉天门前,猛一下便让您误认了,是吗?”琼武川摇头道:“不是。杨远身上没有他那种气。”傅元影道:“您的意思是说,他父子俩长得不像?”

琼武川道:“说不像,那也不算,这杨家父子都是白面斯文,也算有几分神似。可不知为何,他老子就没那个气,不似他这大儿子杨肃观,让我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

傅元影越听越胡涂,便道:“老爷子,我这样问吧,您初见杨大人时,他那时多大岁数?”琼武川道:“那年他刚从少林寺还俗,年方十八。”傅元影道:“那时您便觉得他有‘王气’么?”

琼武川摇头叹道:“那时……那时还不觉得。”傅元影微微一笑:“这么说来,这王者之气还是与时俱进的?”琼武川听得讽刺,却也不去反驳,只低声喃喃:“看来……真是如此。”

老人家总是老眼昏花,疑神疑鬼,傅元影忍不住笑着摇头了:“那刘总管、柳昂天呢?他俩见了杨肃观,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吗?”琼武川摇头道:“没听说过。”傅元影道:“那江充呢?听说这江太师是真正懂得面相的,他也没看出杨肃观非比寻常?”

琼武川木然道:“没看出。所以他才成了我的……”突然嘿嘿一笑,道:“手下败将。”

景泰三雄之中,向以江充城府最深、刘敬智慧最高,柳昂天识人最广,想这“江刘柳”三大权臣都瞧不出的事情,琼武川却能慧眼独具,不能不让傅元影半信半疑。眼看傅元影没说话了,琼武川低声道:“雨枫,你当我发疯了,是吗?”

傅元影摇头道:“不,老爷子没疯,疯的是我。”琼武川恼道:“什么意思?”傅元影淡淡地道:“老爷子是赢家。赢家是不会疯的。”

确实如此,十年前复辟大决战,江刘柳都死了,琼武川却活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站对了边,靠对了人,从此跃居为朝廷第一世家,无可动摇。不过傅元影却不知道,原来当年国丈选择了杨肃观,竟是因为此人的面相。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人生许多事,往往莫名其妙,这就叫天命。傅元影也不想追问了,伸手拉住国丈的裤带,将他的睡裤拉了下来。琼武川道:“雨枫,你别当我是老糊涂,告诉你,我琼武川为人做事,向来是有远见的,好比说……好比说……”傅元影接口道:“出手打跑自己的孙女?”

“他妈的屄!”琼武川用力一拳捶在床上,吼道:“存心气我是吧?混蛋……你说!说!我为啥要打芳儿?”国丈气得结巴,傅元影却是面不改色:“老爷子是怕那姓卢的,是么?”

琼武川喘道:“看你跟了我这许多年,总算还不胡涂啊……”伸手搭住傅元影的肩头,提腿进了裤脚,咬牙道:“你……你晓得那姓卢的像谁?”先前国丈才说杨肃观身有王者之气,现下又替那姓卢的看起相了,傅元影替他绑好了裤带,便又取来外衣,道:“老爷子,手举高。”

国丈微微喘气,慢慢穿上了袖子,道:“那姓卢的,让我……让我想到了我儿子……”

傅元影闻言一怔,停手下来,只见国丈抚面低喘:“雨枫,你说……为何琼翊样样都强过我,却会比我早死?”傅元影无言以对,正要带着国丈穿衣,却听一声哽咽:“因为他这个人……比谁都有良心……”话到嘴边,突然激动起来:“所以他……注定要第一个倒下!”

砰地一声,国丈把脚一踢,猛听轰然巨响,木桌飞了起来,撞破窗扉,直直坠到了楼下。屋外响起一片惊喊:“怎么了?”傅元影大声道:“没事!这儿有我!”

琼武川虽然年老多病,可发起威来,气力仍是骇人,看他须发凌乱,抄起了桌上钢鞭,使劲一扫,乓琅一声,先将衣柜扫得坍了,随即反手一抽,又将花瓶尽数砸破,傅元影也不劝阻,只退到了墙边,静静看着老人家发泄。

良久良久,国丈放落了钢鞭,双肩不住抽动,竟似哭出了声。傅元影替他穿上外衣,低声道:“老爷子别这样了。当年翊少爷他……是自愿喝下那杯酒的。”骤然之间,老国丈仰起头来,热泪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雨枫,你……你也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父亲么?”

傅元影低声道:“老爷子,这话该问您的一双儿女,不能问我。”叹了口气,便从衣架上提起朝袍,径自披到琼武川的肩上。

这件官袍色呈艳红,双肩绣以狮虎,正中补子则是一只五彩火凤,看琼武川官袍加身,不知怎地,原本气息短促,却变得呼吸刚猛,原本须发凌乱,却成了豪迈落拓,他不再是什么糟老头,而是本朝右柱国、复辟大战第一大特功,“奉天翊运推诚武臣”,琼武川。

忙了半个时辰,国丈总算穿戴完毕,傅元影擦了擦汗,道:“老爷子,可以走了么?”琼武川左手叉腰,右手提着钢鞭,静静地道:“你坐下。”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天下最大的灵丹妙药,就是这一帖。琼武川穿上了官袍,说话也威严了许多,眼看傅元影乖乖就范,便道:“我这儿有件大事,攸关我琼家满门生死,得立时与你商量。”傅元影心下一凛:“老爷子说的是怒苍……”

国丈制住了说话:“错了。什么怒苍之祸、八王之乱,都要不了你我的性命,真正能见生死的事,是这一件。”说话之间,便从枕头下取出一张字纸,塞到“雨枫先生”手里。傅元影微微一奇,正要开掌来看,琼武川却道:“先别忙。”

国丈目光深沈,傅元影却是心下迷惑,看现今朝廷两件大案,一是立储案,也就是是国丈嘴里的“八王之乱”,再一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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