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韩冈说到这里,仇一闻脸上开始晴转多云。
韩冈继续道:“窦副总管位高权重,我区区一个从九品跟他攀不上交情。不过在王机宜和高提举面前,我还是能说得上话。通过他们跟窦副总管讨个人情,只要窦副总管为自己的重孙气得不是太厉害,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仇一闻已是变得喜上眉梢,没口的谢着韩冈。一直看着他反应的韩冈心情为之一松,看起来仇一闻并没有参与到窦舜卿可能的阴谋中去。
“今天仇老你奔波劳苦,暂且歇息一天,等明日,就请仇老你和小子一起回秦州。想来这件案子不会这么快就判下来,就算判了也要等大理寺批下来,在入秋后才会动手,我们还有点时间。”
韩冈把事情丢给王韶和高遵裕,让王韶和高遵裕他们去跟窦舜卿打交道,而将自家从陷阱中摘出去……不过要先在王韶和高遵裕面前做个预防,省得他们以为自己是祸水东引。
仇一闻听了韩冈的话去休息了,韩冈则是忙碌起来,因为比他原定的计划要提前了几天离开,他不得不将忙着安排着疗养院中的一应事务。接下来,一宿无话。
次日一大清早,韩冈就和仇一闻一起启程返回秦州。作为寨中地位最高的文官,就有这个好处,不用理会比他高品的两位武臣的话,可以自行决定行止。
韩冈骑马,仇老郎中坐车。也不避白天暑热,韩冈和仇一闻从清晨到入夜,都奔波在路上。几天后,到了陇城县,他们便如愿以偿的赶上了王韶一行。
“玉昆,你怎么来了?”韩冈被引进王韶的房间,房间的主人便惊讶的问着他。在计划中,韩冈至少要等到古渭疗养院中的蕃部轻伤员大部分痊愈后才会回返。
“因为有件紧急事务要想机宜你禀报?”
王韶清楚韩冈不是会一惊一乍的性格,他回来得这么急,那当是一件大事了:“什么急事?”王韶追问着。
韩冈便把仇一闻的党项弟子被窦舜卿下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王韶说了一通。
王韶随即陷入沉思,韩冈的行动已经明确的向他做出了暗示,他很容易就看穿了韩冈到底想说些什么。
他的言下之意,让王韶觉得匪夷所思,窦舜卿至于用这个策略吗。“玉昆,你这是不是误会了?”
“不知窦副总管说秦州只有荒田一顷四十七亩,是不是误会?”韩冈立刻反问。
不管是真是假,先把罪名栽给窦舜卿再说,不然怎么请得动王、高二位?若无必要,王韶和高遵裕都不愿跟窦舜卿打交道。但看到窦舜卿都欺上门来了,他们却没有不还手的道理。正好窦副总管本有前科,不由得王韶不信。
王韶沉吟着,过了一阵,他问道:“玉昆,你有什么想法?”
“窦舜卿这是挖坑陷人。只要我不踩上去就行了。”韩冈接着话锋一转,“但仇老曾有助于我,此事虽小,我却不能不报。所以想请机宜跟高提举说一声,请他出面把仇老的那个弟子救出来。”
韩冈知恩图报的想法,王韶倒是很赞赏。而且窦舜卿能害他王韶,能害韩冈,却不能害了高遵裕。让高遵裕出面,窦舜卿也只能干瞪眼。
王韶随即将高遵裕请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韩冈的分析跟他一说,高遵裕毫不怀疑的相信了。窦舜卿曾经陷害过王韶,高遵裕也道这事他做得出来。
太后的叔叔沉吟着,自家的事老是被人阻着让他很是心烦:“总是让窦舜卿之辈算计来算计去,也不是个事。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惧他半分。但有千日做贼的故事,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照我说,还不如辛苦玉昆一次……”
韩冈的脸色为之一变,心道‘该不会……’
果然,就听高遵裕道,“……将计就计,让窦舜卿自食苦果。”
‘麻烦了。’韩冈暗自叫苦。王韶和高遵裕可能的反应他都有预测过,将计就计反过来害窦舜卿一下,也是可能性之一。而且还很高,因为王韶和韩冈此前对付向宝的手段,也可以归入将计就计的这一类。
但韩冈可不喜欢这一手。
高遵裕看到了韩冈的脸色,他笑道:“玉昆你是不用担心的。有你此前的功劳,天子不会相信窦舜卿的话。窦舜卿想做的,也不过是把你弄进大狱,好好的教训一番。等回秦州,你就住进我家去,有我保着,看他怎么抓人。”
“仇老已经七十多了,可吃不住牢狱之灾。”
“跟你一样,我也会保他的。”高遵裕答应得很快,但韩冈在他脸上没看到半点诚意。
第11章 五月鸣蜩闻羌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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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照,除了躲在树荫里得意的欢叫着的夏蝉,就只有藉水的水流声哗哗不绝的响着。道边草木的叶子都在烈日下蔫了下去,但沿着四丈宽的官道,迎面走来。
他们虽然人数不多,装束更是五花八门,但气势昂然,俨然一支胜利之师。高高举起的旗帜比起路边蔫掉的叶片要精神许多。而他们所骑乘的战马,大概是受到主人心情的影响,各自踏着轻快的步伐。路边悦耳的流水声是欢快的进行曲,为他们的前行做着的伴奏。
在夏日艳阳下,越过陇城县城与秦州州城之间的三十里地,两名秦州西路蕃部提举所率领的队伍却没有半点疲累的模样。高遵裕脸上的笑容也随着他们离秦州越来越近而更加灿烂,完全不在意从额头上滚滚留下的汗水,这样的笑容一直持续到他看到空空落落的秦州东门。
青唐部在渭水边胜利的消息,应该早在三四天前就抵达秦州,而王韶他们的行程也应在两天前送到秦州州衙之中。但理应迎接凯旋大军的官员们,却一个也没有出场。空空荡荡的城门前的道路上,只有知了在叫着。
高遵裕的脸一直黑了下去,挂得老长,而王韶却是开怀大笑,韩冈也是轻笑了两声,对高遵裕道:“他们气急败坏了。”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心胸如此,此辈不足虑。”
李师中现在还坐镇在陇城县。在王韶他们驻扎在陇城县的昨日,李师中是随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往北去视察水洛城了,正好避过得意洋洋的王韶和高遵裕。
而留守秦州城中的窦舜卿则是又病了,秦凤路兵马副都总管总是病得很及时,又痊愈得很及时。他的健康状况只跟局势有关,情况不对就缩头做乌龟的本事,也只有他这个世家弟子,才能玩得这般娴熟流畅。
至于向宝,他杜门不出已有多日,倒不是因为不想看到王韶和韩冈他们得意的那张脸。秦凤都钤辖即将调回京中的传闻已经在秦州城中传扬开了,秦凤路的官员们都是现实得很,就等朝中发来的公文证实,对向宝发出命令都是采取拖延无视的态度。这种情况下,向宝也只有选择关起门,在家扎王韶、韩冈的草人。
王韶和韩冈对此早有所料,他们过往的经历已经告诉他们今次会受到什么样的接待。但高遵裕不同,他对这般无礼的待遇毫无心理准备,正在兴头上却被当头浇了盆冰水。心头却并不是发寒,而是一阵难以遏制的邪火。
“等到朝廷封赏下来,就可以让李、窦二位好好看看了。如果那时他们还在秦州城的话。”
韩冈越来越看不起李师中、窦舜卿之辈,心中狭窄的模样让人发噱,如果换作是自己,笑着上前亲切拥抱都没问题,何况出城说些恭维话?
他又回头看看青唐部的两支队伍,无论俞龙珂还是瞎药,神色都起了点变化,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看出问题。他提醒着王韶和高遵裕,“机宜、提举,不能让得胜归来的将士在城外久等。”
王韶立刻会意点头,“不用理会他们这群鸡肠鼠肚之辈,大张旗鼓,让全城都知道,王师得胜而归!”
……………………
在城中安顿随行蕃部近三百人的队伍,是个不小的麻烦。秦州军中排在前三的人物都摆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弄得下面也是有样学样,但最后把高遵裕这张虎皮拉了出来,韩冈还算轻松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仔细挑选了得力的吏员,让他们好生招待这群立了功的蕃人。又跟俞龙珂和瞎药打了招呼,请两人约束一下他们这些不懂礼数的手下。韩冈倒不怕俞龙珂和瞎药现在还能闹出什么事,已经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一切都由不得他们。但他们手下的一群蕃人,却都不是省事的主,如果在秦州做下浑事来,李师中的弹劾就又有好题材了。
“本官已经下令让人在营地外好生护卫,防止有人骚扰贵属。族长你完全可以放心自己的安全。”
同样的话,换了个人称,韩冈又对瞎药说了一遍。
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宋人对他们这些蕃人的顾忌,也清楚韩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说这番话:“韩官人放心,不会让官人为难的。”
韩冈自营中出来,冲在外面领了一队骑兵的王舜臣点了点头,“这里的一切都拜托王兄弟了。”
王舜臣对韩冈拱了拱手:“三哥放心,不会让他们闹起来。”
韩冈笑了一下,走进了,反手用手指对身后的营盘一指,“有机会多表演一下你的箭术,给他们每一个人的都好好见识一下。让这些蕃人知道,秦凤路除了刘昌祚,还是有个堪比李广的神箭手的。蕃人都是畏威而不怀德,不要怕冲突,只须小心不要弄出人命。出了事,我会帮你的担着。”
王舜臣连连点头,韩冈赞了他两句,让他听得浑身都舒坦。他呲着牙笑着:“三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俺肯定会好好跟这群蕃子谈谈心的。“
把蕃部的事处置妥当,向王韶、高遵裕禀报过,韩冈又想起他自己手边的事来。
仇一闻已经被高遵裕惦记上了。现在高遵裕正恨着窦舜卿,任何能让副都总管不痛快的手段,他都不介意用上一用。
高遵裕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以韩冈这些天来对他的了解,新任的蕃部提举跟李师中、窦舜卿都是一路货色。对功劳很贪,对责任则无心负担,而对他人的不敬,却是狠狠的记在心底,想着等到时机就去报复。
韩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高遵裕去玩他的小手段。就算不能把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