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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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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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外的二十多卷,却是货真价实的宋版书,但皆是福建版,而不是国子监或是杭州的出品,更不是私家刻印的版本——论天下书籍印数之多,流传之广,福建版居第一,而私家版本最少。但论起质量来说,福建印坊卖的书籍却是最差的。而韩冈,也只能买得起福建出品的书籍。
桌上的文房四宝也是透着贫寒。两条都磨得只剩半截的残墨,一块没有经过仔细打磨的石砚台,半叠略显粗糙的黄纸,一具挂了四五只毛笔的笔架旁边又放着一个半尺高的竹节笔筒,里面装了七八支半新不旧的毛笔。这便是韩冈所拥有的所有的文具。
‘真是名副其实的穷措大。’
半个月下来,贺方渐渐将身体旧主的记忆融会贯通了小半,已经能活用此时的词汇,也能明白唯一有点来历的竹节笔筒上的几行行楷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玉半枝,其理劲直。宜记其心,宜体其节。以赠玉昆。”
贺方将竹节笔筒拿在手中,轻轻的读出声来。很漂亮的书法,字如行云流水,又有一分端庄大气,不是俗手可比。就在笔筒上的铭字左下方,还用更小一号的字体写上了——‘大梁张载’——四个字。这是赠送者的名号,也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老师。
张载这个名字贺方依稀耳熟,好像在那里听说过,却又记不起来。他对宋代历史了解得很少,学校的历史课睡觉的时候居多,能让他依稀耳熟的宋人名号,在这个时代多少也应该是个名人。而在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中,他的这位老师也是被世人恭称为横渠先生而不名,在关中士林名望甚高。
一想起韩冈的老师,贺方的脑海中便闪过一个场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上下的身材,平凡普通的相貌,可举止气度却是非同一般,处处透着刚正严毅。正在一间还算宽敞的土屋中为十几二十名学生讲经说文:‘有不知,则有知;无不知,则无知。故曰:圣人未尝有知,由问乃有知也。夫子问道于老聃,问乐于师旷……’
老师在上面解释儒家经典,一群书呆在下面奋笔疾书。如果不论教室的结构,和师生的装束,这样的场景贺方其实很熟悉。
“不,不能叫书呆……”
贺方摇摇头。韩冈跟随张载,除了学习儒家经典以外,还有着兵法、水利、天文、地理、射箭、音乐的课程,张载绝不是只会教学生死读书的老师,而学习儒家经典也不是全是解说空洞的大道理,其中需要用到的天文地理上的常识也很多,箭术更是先圣都要学生多练的课程。
正如韩冈房内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张三尺长的反曲弓,是黄桦弓身,有丝麻绞弦,制作得不算精致,但更有一分粗旷之美。贺方将弓取下,拉了拉弓弦,却纹丝不动。感觉很硬,大病初愈后没有多少气力的双臂根本拉不开。
按照记忆中的数据,这是一张一石三斗的强弓,也就是要一百三十斤气力才能拉动,是出门游学时自家二哥的赠礼,比起普通五六斗的猎弓强出了许多。韩冈靠着这一张弓,在上百名同学同时参加的射赛中,屡次杀进前五。其箭术绝然不弱,这一点也可以从他指腹处还没有消退的老茧可以看出。
翻来覆去看着自己一双骨节凸出的大手,贺方想着等身体稍好一点,就要加强练习箭术。原本身体所拥有的能力,经过半年多的空白期,又经历了换主的风波,已经渐渐模糊。贺方是个悭吝的性子,不会任其白白流失,不但是读书,还有射箭,都要重新习练起来。艺多不压身,多一项本事,日后就能多一种选择,来自前世父亲的教诲,贺方记得很牢。
射是君子六艺,古时儒生无不是文武皆备,一手拿书,一手执箭。韩冈的老师张载讲究的也是以六艺为本。在韩冈的记忆中,他曾随侍师长,见识过许多名家,甚至还有传说中的理学始祖程颢、程颐,而他们恰好是张载的表侄。
二程与张载都是儒学宗师,聚在一起便开始讨论着什么‘天地本无心,而人为其心’的问题……
“天地无心!?”
贺方突然怔住了,差点失声叫起,他怎么到现在才想起张载是谁!?横渠张载留下的名句可是挂在中学教室的墙上,自己看了整整三年,而在穿越前,又因被人引用,而在电视和报纸上看见了多次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才是儒士该有的气度!
虽然在韩冈的记忆里,此时横渠书院尚未建立,四句铭传千古的豪言也未出现,但回想起留在韩冈的记忆中那一段深刻印记,也只有学兼文武、目纵古今、心系天下的张载才有如此气魄!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贺方一字一字的吟哦出声来,一股豪情壮志在心底涌起。穿越后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与历史有了最直接的接触,恍惚间自己的意识已与韩冈难分彼此,
‘原来这就是我的老师……’
PS:张载的名字知道的人也许不多。但‘为天地立心’这四句,恐怕不知道的人就很少了。比起二程、周敦颐、朱熹等宋代其他儒学宗师来,张载的气魄心胸远远超过他们,文武兼才,是贯通六艺,心怀天下的真儒。只是没有收到一个好弟子,让他的学问化为流水,只有横渠四句千古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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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异世缘从天地成(全)
“三哥哥。”熟悉的甜糯声音从厢房外响起,打断了贺方的回忆。平和的笑意随即出现在他脸上,“是云娘罢!你自进来好了!”
韩云娘应声倚着门倒退着进房,手上捧着个食盘,上面摆了一口小砂锅,还没开盖,羊肉小米粥的香气便已经冒了出来。
“不知刚吃过吗,怎么又端来了?”贺方问道。
“都已经过午了。”小丫头轻笑着,粉色的双唇中微微露出的一排皓齿如同编贝一般整齐雪白,很难想象光靠柳树枝就能把牙刷得这么白。她轻手轻脚的将食盘放在书桌上,顺手便收拾起被散放在桌案和书架上的书册。
“过得这么快?”贺方觉得自己只不过读了读书,又陷在回忆中一阵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中午。
“三哥哥你读书入了迷,当然不觉得。”韩云娘手脚麻利的得很,三两下的功夫,凌乱的桌面便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就在书桌上打开锅盖,又把木勺放进锅中,小丫头转过头来扶着韩冈坐下来吃饭。
贺方坐在桌前,低头看着眼前热腾腾冒着香气的小米肉粥,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而被煅炼出来的一颗坚如铁石的心脏,竟然有些抽紧。
此时农家的习惯都是一日两餐,早一顿,晚一顿,闲时吃稀,忙时吃干,每日都是勉强填饱肚子。但贺方刚刚占据的这具身体久病虚弱,现在便是一天三顿的将养着。每天三四个鸡蛋,一斤煨得烂熟的羊肉,还有浓浓的小米菜粥,父母不惜家财,养得贺方一日【和谐万岁】比一日康健。不过他现在是知道了,每天吃得这一日三餐,究竟是怎么换回来的。难怪家中一点田地都不剩,每天父母仍要一起出去,而后很晚才一身疲惫的回来。
“怎么了,三哥哥?快点吃啊,冷了就不好了。”韩云娘看着贺方坐着不动,小声催促着。
贺方摇摇头,放下心事,现在他的这副身板操什么心都没有用。他对站在一旁准备服侍自己吃饭的小丫头笑道:“过来一起吃罢。我一顿也吃不了这许多。”
韩云娘白皙的小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受到惊吓一般的向后退了小半步。她不知何为司马昭之心,但她的三哥哥的心思却是清楚明白。自从病愈之后,三哥哥就一改过去的严肃,常常轻薄于她。跟三哥哥更加亲近,小丫头的心里自然是千肯万肯。但耳鬓厮磨的亲昵,已经渐知人事的韩云娘总是羞涩不已。
她秀丽双眸盯着脚上的绣花鞋,不敢看着韩冈,声音细如蚊子哼:“还是三哥哥你多吃点,才能早日好起来。”
贺方看着那一抹艳丽绯红,少女瞬间绽放出来的娇羞让他目眩神迷,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由轻松了许多。抽空就调戏一下温柔体贴的小萝莉,对他的精神健康很有好处。
贺方欠起腰,把韩云娘一把扯了过来,“我在吃你在看,这样也没滋味,两人一起吃才香甜。”他手上用力,却想把小丫头拉着坐在怀里。
父母在外吃苦劳累,自己却在家中搂着小女孩儿吃饭。这倒不是贺方没心没肺,而是他很清楚,回报父母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快恢复健康,不论身体还是心情。如果硬是要跟父母一起吃苦,拖延了康复的时间,只会让他们的辛苦操劳失去了意义,那反而是不孝。贺方并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觉得做得对,就不会再考虑其他。
被贺方强拉着手,韩云娘小脸越发的殷红如血,用力挣扎着,怎么也不肯坐下。看着不能得逞,贺方半带调笑的凑在小丫头晶莹如玉的小耳朵边低声说着,“爹娘都出去了,家里就我们两个。”
滚热的呼吸透入耳中,小丫头连耳根都热得通红,挣扎也不由软了下来。但还是不好意思坐在贺方怀里,只侧着身子坐在了贺方的身边,被他一手搂住了纤腰。
灯下观美,自有一番风情,而到了白天,小丫头的娇俏可爱更是遮掩不住。尤其是一双眸子,黝黑深亮,羞涩时,眼皮低垂,长长的睫毛掩住双眼,如同深潭般幽深,开心时又会闪亮起来,配上无邪的笑容,编贝般的皓齿,几乎能把人的魂魄都陷进去。她身上穿着的粗布襦裙半新不旧,虽无损她的容色,只是让贺方看得有些心疼。
按照此时的习惯,婢女称为养娘。而在韩家,小丫头不仅仅是做养娘,其实还有一重童养媳的身份在。也不一定是贺方身体的旧主,一开始韩家父母的打算,就是韩家三兄弟如果日后有哪个娶不上媳妇,就让小丫头配给他——其实,这也是关西乡村里惯常的做法,单是下龙湾村中就有十几家里养着童养媳——等韩家老大娶亲,韩家老二从军之后,就指给了韩冈,只是现在则全便宜了贺方。
韩云娘本人自是知道韩家父母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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