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禄笑了,“遮弩兄,那要快点哦,天也不早了。”
“知道了,”遮弩摆了摆手,很满意地离去,望着他的背影,苏禄不禁皱起了眉头。
碎叶川的另一个帐篷中。
“恭喜叔父,被朝廷重用,入京宿卫,是咱家族的荣耀啊,”骨力躬身站立,面前的摊子上,同样高大强壮的阿史那忠节,正端着一杯酒啜饮。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阿史那忠节抬眼看了一眼侄子,“我怎么觉得这象是什么人的奸计呢。”
“叔父怎么能这么想呢,要知道能进京为官,可是很多人连做梦都想的事情啊,叔父想必也知道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和李揩固吧,他们可都是突厥人,也都是被大唐朝廷召到京城去作官的,你看现在呢,哪个都不是建立了功勋的世之名将呢。”
骨力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忠节,忠节一边沉思一边点头,“恩,你的话很有道理,大唐皇帝倒是对草原来的人很关照,也肯重用,并没有什么不好。”突然忠节还意识到侄子站在那里,“哎呀,还站着干什么,来,坐,坐。”
骨力坐下来,“叔父,您如果在京城结交朝廷上的官员,也不妨为我疏通疏通,把我也调到京城去做官,你不知道,我可想去那里看看了,听娑葛讲,那是另一个世界。”
“不行,骨力啊,你哪儿也不能去,你得替我看护好我们的族人啊,大家都知道,你是突骑施第一勇士,咱们部落可以没有我这老头子,可不能没有你啊,这样,我会向娑葛提的,等我前往长安上任,这都督之职就由你来继任。”
“叔父,大首领为大唐信使接风酒宴,您还要去吗?”骨力小心地问。
“当然要去,那信使是安西大都护的儿子,也是娑葛的朋友,还有那两个商人,那个神弓不是你的好朋友吗,虽然明争暗斗,但这样的场合还是要去的,不然他们又觉得我老头子在耍什么诡计了。其实啊,骨力,并不是叔父争夺什么首领的位子,是这娑葛实在没什么能力去统领和号令这纷杂的部落,老首领的心血搞不好要毁在他手上啊。”
“叔父,您多虑了吧?大首领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他很多方面比我们都出色,叔父,您就放心吧。”
“骨力,我从一个少年就跟随老首领,你们这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娑葛暗弱,遮弩狭隘,都是天生的,他们都没有老首领那样的气魄和胆识,也没有那样的胸襟,娑葛被老首领送到大唐长安去做了几年人质,从那里学了很多汉人的东西,抛弃了很多突厥人的本质,他越来越象一个汉人了。老首领一升天,他就着急安插自己的眼线和亲信了,他信任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老首领给他留下的这些老将,他都看不上眼了。”
“叔父,您多虑了,不管谁给他提意见,大首领都能虚心接受的,”骨力笑了笑,给忠节又倒上了一杯酒。
“骨力,你记住我的话,在突骑施部落里,谁的刀最利,谁就是首领。”
阿史那骨力觉得自己的后心有点发凉。
大帐中,娑葛和郭鸿在上位,马龙、令狐楚坐在下首,红霞在一边陪着。
“可萨,可萨,听说过,很多年前的事了,听粟特商人提起过,在很遥远的西方,对,他们离罗马人不远了,”娑葛点了点头,努力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遥远西方的一支游牧部落。
“我和子骏就要先到达那里,再进入罗马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和我们的商队回合,如果大首领能写一封书信,也许我们会方便很多,毕竟你们都是突厥别部,也算同源同根。”
“这有何难,我就以我突厥别部突骑施大首领的身份给可萨可汗修书一封。”
“不,”令狐楚制止了他,“我希望你能以西突厥十姓可汗的身份来修书。”
“子羽,这可不能开玩笑,”郭鸿立即紧张了起来,“十姓可汗,是要朝廷册封的。”
“那当年谁给统叶护可汗册封的呢?”令狐楚反问,“郭兄,大首领,这可汗是自己争取来的吧?如果你臣服了其他的十姓部落,他们都惟你的马首是瞻,那你就是这十姓可汗。如果大首领真的带领突骑施部落强大,号令一发,十姓相从,那朝廷的册封令也就不远了。”
娑葛微笑着并不说话,看来令狐楚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娑葛兄,家父也是这个意思,”郭鸿接上了话头,“只要突骑施部强大起来,具备了足够的战力,其他部落自然臣服,这个时候即使朝廷不册封,你也是实际上的可汗,那一纸册封,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对嘛,所以我说娑葛兄这个可汗是迟早的,所以还不如趁早给我将书信写了,我贴身保管,等我从罗马国回来,娑葛兄就真的是朝廷册封的十姓可汗了。”
“不,是十四姓,西突厥十四姓可汗,”红霞在旁边补充,“突骑施又增加了四部人马,并且是我们可以掌控的。”
“大哥,大哥,”帐外传来洪亮的叫喊,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帐帘一挑,果然是遮弩进来,“几位,酒宴已经摆好了,请移驾吧。”
“对,对,郭公子,子骏、子羽,我们走吧,肯定饿了,”娑葛起身,热情地招呼他的朋友们,“哎呀,想不到几年前我们是在长安,如今我们又在碎叶相聚了。”
娑葛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红霞说,“给客人们安排帐篷吧,要暖和舒适的,你亲自去,需要什么直接到我那里去拿。”
红霞从兄长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点头遵命而去。
“大哥,刚才骨力那小子来告诉我,说阿史那忠节那老家伙也要来,是真的吗?”遮弩口无遮拦,就象一支射出的硬弩箭,直来直去。
“是真的,是我派骨力去请的,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今天大家都要客气,毕竟他是部落里的前辈,又是父亲的老部将,尤其是你,遮弩,一定要客气,明白吗?”
“是!听你的就是了,大哥。”
“娑葛兄,”令狐楚凑到了他的身边,“我问你个人,以前老首领手下的那位鹿叉师父,现在在哪里?”
“哦,他啊,他是先父的亲卫,我派他去看守先父陵墓去了,他也正好在那里研习他的刀法。”
“你能不能将他请回来,我正想向他请教刀法呢,远吗?”令狐楚很意外鹿叉不在营地,按理说这样的高手,娑葛应该放在身边的啊。
“放心,我派人速去请,在北面羯丹山附近,放心吧。”
娑葛拍了拍令狐楚的肩膀,拉着他一起入宴了,“今天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喝几杯啊?”
“如果是十四姓可汗的恩赐,小人自当遵命,”令狐楚伏在娑葛耳边低语。
“去你的,”娑葛给了他当胸一拳。
这个时候,他们感觉到时光又回到了多年前,长安的放荡少年的时代。
######第4章 长剑与弯刀
令狐楚果然喝多了,但没有醉到人事不醒的地步,是红霞将他扶回了帐篷。
帐篷里亮着灯,令狐楚醉眼扫过,他看到了自己的行李,自己的长剑,弓,箭袋,地毯上的铺盖,还有角落里跪着一个少女。
“她是干吗的?”令狐楚半醉半醒地问。
“她是派来服侍你的女奴啊,这可是大首领的安排,”红霞将令狐楚放在了毯子上,吩咐女奴将炭火盆挪近,“你是我们的客人,还是大首领的好朋友,突厥人向来礼待朋友,会派自己最漂亮的女奴侍奉客人的。”
“我不需要,让她回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你最好到碎叶河边去照照自己,跟一只醉猫一样的,还照顾自己呢,好好歇息吧,我还要去看看大哥呢,他也喝了不少,”红霞的语气有些幽怨,然后吩咐那女奴,“阿奴,好好照顾令狐公子,”然后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令狐楚出手迅速,一把抓住了红霞的手,红霞的心猛地一沉,他醉了,他要干什么?
“什么事,子羽兄?”红霞觉得自己的脸迅速地升温,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今天大家都在高兴,都在喝酒,都喝了不少酒,妹妹,别忘了大首领的大帐,这个时候更不能放松,去查验一下他的大帐侍卫,我下半夜去换你。”
“不用了,”红霞的呼吸均匀起来,心却一直沉了下去,“你一路鞍马劳顿,太累了,还是我带人去值守吧。”
红霞说完,挣开了令狐楚的手,大踏步地出帐去了。
望着红霞的背影,令狐楚觉得嘴巴里又干又涩,“难道我真的犯红?”一转脸,他看到了帐门口的小女奴,于是向她招手。
小女奴小心地起身过来,来到他面前又跪了下去,“公子有什么吩咐?”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叫阿奴,十六,公子您要喝点什么吗?”
令狐楚无力地点点头,阿蛮就赶紧又起身,为他倒了一碗羊奶,令狐楚几乎是一饮而尽。
“我要睡一会儿,三更时叫我,”令狐楚说完,将自己的长剑放在了身边,拉过毛皮被子,躺在了毯子上,外面的风声似乎大了起来。
“公子,让奴婢来服侍您吧?”小女奴显得很紧张,小心翼翼地试探,“这是大首领的吩咐,奴婢不敢违抗。”
“不用了,你就在那里,记得三更叫我,”令狐楚指了一下另一个角落,然后不再说话,不多时,沉闷的鼾声响起,另一个角落里,阿奴象一只小绵羊一样偎依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令狐楚猛地睁开了眼睛,帐篷里的火把还在燃烧着,他的手摸到到自己的剑,立即翻身坐了起来,角落里,阿奴已经睡着了。
“那个,”他努力回忆这个女孩的名字,哦,想起来了,“阿奴,阿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奴醒来,揉搓着眼睛,“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公子,我睡过去了。”
“三更过了没有?”令狐楚急了。
“三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三更啊?”阿奴的话顿时让令狐楚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