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袭来,苏十一连忙护住灯笼,东风料峭,她走得急,只披了件薄外衫,身子不由哆嗦了一下。
楚弈看着瑟瑟发抖的苏十一,琢磨了一下:“苏将军,冷的话,不如……”
迎着苏十一亮晶晶的目光,他微微一笑:“和云渲打一架,热热身子。”
泥奏凯!
人家小说里这时候该你脱衣服给我穿!
苏十一努力克制住以下犯上的冲动,抬脸笑回去:“卑职很热,非常热。”
说完,大步向前走,有些赌气的样子。
楚弈失笑,跟上她的步子,目光随意一扫,蓦然一凝。
“谁!”
暗中的云渲闻声而动,扑向躲在柱子后的人影,手指如风一般,瞬息间将其点**扔到苏十一身前。
苏十一直觉不好,矮下灯笼一照,顿时想将灯笼扔他脸上毁容灭迹。看这一脸欠扁的,不是江子盛是谁?
楚弈走过来,低头扫了眼地上的人,声音淡淡的:“江陆安?”
“不是!”苏十一连忙放下灯笼,将江子盛扶起来,看他一脸沉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是江副将之子江子盛。”苏十一想了想,“和我哥……各位兄弟一起上过战场。”
“哦?”楚弈仔细看了两眼江子盛,笑:“倒是和江陆安一模一样。”
苏十一一抖,点住江子盛哑**,跟着一起笑。
“可是……”楚弈笑得有点冷,“江小将军,为何深更半夜鬼鬼祟祟私闯皇城?”
苏十一笑容僵住:“……”
梦游、时空混乱、虫洞、穿越、绑架、调包、观光旅游、人口自然迁移……
该怎么在这个不科学的时代讲述一个充满了科学理论的不科学的故事呢……
楚弈淡看苏十一。
苏十一泪目:“……”总之,先找个听起来靠谱点的理由搪塞过去……
“苏将军不觉得一直抱着江小将军很累吗?”楚弈暼了眼苏十一扶着江子盛的手,似笑非笑。
苏十一严肃脸:“不累不累,怕他摔了,砸着宫里的地板就不好了,这地板一看就是大理石……您别看他人瘦,其实很重的……”
江子盛黑脸。
“江陆安,也该解决了。”楚弈无言半晌,侧身看向远处星光下一重重愈来愈高的殿宇,声音冷冷的,“苏将军觉得呢?”
檐角的风铃被夜风催动,发出阵阵悦耳清脆的声音,落在苏十一耳中,却成了一道道惊雷。
她小心地看向江子盛,不由怔愣。江子盛的脸上没有她所想象的震惊痛苦,而是一脸的茫然若失。
孩子傻了?
夜风浸得人骨头生寒,苏十一抱住肩头,没有接话。她认为?她再怎么认为,还能改变摄政王的决定不成?
江子盛茫然的目光渐渐集中,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脸色焦急。
楚弈暼了他一眼,侧头开口:“云渲。”
躺在长廊横梁上的云渲懒洋洋地“哦”了声,掂了掂手上的小石子,对准江子盛的**道一扔。
江子盛得到解放,立刻开口:“摄政王……”
苏十一惊得魂飞魄散,生怕他说什么不要命的话,条件反射似的抬手一点。
江子盛:“……”
楚弈:“……”
云渲:“……”你大爷的苏拾!
云渲直起身子,目露凶光,掂起两颗小石子一扔,苏十一的手臂顿时一麻,不能动作。
江子盛连忙闪开,反手解开哑**,道:“摄政王,我才是江陆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平静。
苏十一不可置信地瞪向他:卧槽江子盛你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沉默的青年没有去看苏十一,轻轻地拉开了自己的衣服,左肩上枫叶般的胎记在突然燃烧起的灯笼光辉中格外醒目。
“我是江陆安。”他重复,微阖上眸子,“地牢里的人……是江子盛。”
苏十一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了。
江子盛没有劫牢,而是将江陆安换出来了,难怪留下那么一封遗书,笃定的认为江陆安能平安无事。
若是今夜楚弈没有出来闲逛的话,大概江子盛会实现他的目标,代江陆安悄无声息地死去。
真是……白痴。
楚弈淡淡地看着江陆安:“晚了。”
什么晚了?
苏十一僵硬地盯着楚弈,血液忽地冰凉起来,全身发冷,比夜风更为砭骨的冷。
“本王出云英殿前,吩咐过人了。”楚弈说完,看着面前两人都瞬间煞白的脸色,淡嗤,“先去地牢。”
从来没有一段路有这么漫长。
苏十一步子虚浮,如坠云端,脑中尽是从小到大与江子盛相处的场面,无论是争执吵嘴,甚至动手打架,江子盛对她……都不比亲生哥哥苏拾差多少。
江子盛死了吗?代他的弟弟去死,他是不是很满意?
陡然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楚弈领着路,很快就到了地牢。
很多路你感觉很长,但实际上走一会儿就到了尽头。
苏十一先一步走入地牢,心跳不由加速,生怕见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地牢里还是那样湿暗逼仄,新柴在火盆里不断爆炸,发出“噼啪”的声音。
属于江陆安的牢房中,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青年,脸色苍白,仿佛已经死去。
苏十一大脑一白,冲过靠着铁栏吼起来:“江子盛!江子盛你死了没!”
四周守卫的羽林军别过了脸:“……”
躺在囚牢里的青年皱了皱眉,一边撑起身子一边习惯性回嘴:“苏十一你哪天能安静的当一个大家闺秀。”
苏十一:“……”身份被这缺货揭穿了……
她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拍着铁栏骂:“好好的睡觉就睡觉,你什么病躺个尸体造型!”
江子盛清醒过来,看到牢前站立的三人,闭嘴了。半晌,他站起来,理理衣服,向楚弈深深一揖:“罪臣江子盛见过摄政王。”
被无视了半天的楚弈面无表情:“本王不知,你是夜闯皇宫之罪,偷换死囚之罪,还是其他什么罪。”
江子盛默然,直起身子:“死罪。”
楚弈笑:“你倒是聪明。”
“昔年家父追随苏将军,也曾立过赫赫战功,救过天昭帝,天昭帝赐予家父一物,只是家父怕招风头,将其藏了起来。”
“何物?”楚弈眸色一沉。
江子盛带着必胜的笑容,一字一顿:“免死金牌。”
☆、第二十二章
湿暗的地牢在深夜更为阴寒,唯一的光热源只有火盆里的火焰,跳动不休,仿佛江子盛此刻的心情。
他暗暗捏紧拳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楚弈,背后有冷汗生出,不过一会儿就湿凉湿凉的。
楚弈负手看着他,半晌,微微颔首:“不错,手持先皇赐予的免死金牌,的确可以救你一命。”
一旁的苏十一大大地松了口气,侧头看身旁一脸漠然的江陆安,奇怪地伸手戳戳他,小小声问:“你怎么还是一副棺材脸?”
江陆安垂眸推开她的手,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摄政王不是说了吗,持免死金牌,可以救江子盛一命。”
有什么不对吗?
苏十一还没转过弯来,江子盛已经急急出声:“您的意思是……”
“免死金牌只能救你们其中一人。”楚弈冷冷地看了苏十一一眼,眸中带着警告,“别妄想和本王讨价还价。”
苏十一噎住,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又咬牙闭口。不能激怒楚弈,免死金牌到底起不起作用,最终都要看楚弈的决定。
地牢里再次陷入沉默,却又很快被打破:“既然如此,请摄政王放过舍弟。”
眉目宛然的青年笑了笑,看了眼苏十一,“嘘,你别说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但这不是我的决定。”
江子盛话音刚落,江陆安冷笑着接话,“江子盛,我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冠过江姓,如今回来被冠上了,你就真以为你是我大哥了?”
“陆安……”
江陆安的声音蓦然拔高,整个人尖锐得像是一只刺猬:“你们江家没有资格为我决定任何一件事!”
“养育之恩,是别人给的,兄弟之情,从来没有!江子盛,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高高在上地决定我的命运?你凭什么?”
他嘲讽地笑了笑,看着江子盛苍白的脸,“把我当做江家的儿子,恐怕也只是因为血脉罢了。既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我死了,就可以归你们江家了,随你们怎么样。”
“江子盛,你的虚情假意,看着就令人作呕!”
“江陆安!”苏十一怒喝,一巴掌狠狠扇到他的脸上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地牢。
江陆安头一歪,踉跄着退后两步,苍白的脸颊迅速肿起。
他漠然拭去唇角溢出的血,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
苏十一气急,偏生越急越说不了话,指着他“你你你”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囫囵的。
楚弈侧头,看着她怒火冲天的模样,想到在树林里那时也是如此,无端有些想笑。忍住笑意,他把她拉到身边:“别闹。”
声音里带了些平时只有小皇帝能享受到的轻柔温和。
盛怒中的苏十一一把甩开他的手,偏头瞪向江子盛。
江子盛神思恍惚,许久,别过头不看江陆安,轻笑:“是啊……我就是,很喜欢这样替别人决定命运。”顿了顿,他道,“摄政王,请放江陆安,江子盛愿领罪。”
“决定了?”楚弈不动声色地按住苏十一,抬眸看他,语气淡淡的。
“是。”
江陆安的身子蓦然一震,心底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仿佛……酸楚与温暖,同时笼罩在心间。
大……哥?
他迟疑地看着江子盛坚毅的侧脸。二十年里他只想过如何生存下去,如何养活养父母,却从未考虑过,若是有了一个保护自己的人,会如何?
当然是……不让他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摸摸肿起的脸颊,想到此前听到江子盛可能已经死了的消息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