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报答师傅和师兄再造之恩,师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李隐眼中也有了泪光,他双手扶起墨子寒,涩声道:“当年你只有十岁,却矢口不说自己姓甚名谁,只说全家被奸人所害,就连墨子寒这名字都是师父给你取的。虽然你不说,可师傅和我都已猜到,想来你家定是遇到天大的祸事,你不肯说你是谁,就是怕有朝一日会连累师门。”
躲在冬青树后的阿紫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个又小气又狠心的墨大叔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隐顿了顿,又道:“师傅不想让你入仕,就是不想让你铤而走险,他宁可让你做个普通的大夫、做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也不想让你做官。可你执意如此,师兄也劝不了你,你去吧,若能解开你心里的那个结总是好的,若有一日你能全身而退,师兄为你浮一大白。”
一阵冷风吹过,纷纷扬扬的花瓣随风而落,阿紫透过冬青枝叶的缝隙看过去,只见梅树下的两个人,站在萧萧落英中,竟有几分凄美。
原来墨子寒不是贪图富贵才去做官,他是要去报仇!害他的人一定位高权重,哪是一个小小探花郎可以扳倒,申屠美不想让他做官,就是不想看他去送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或许有一日,这梅花树下宛若清风明月般的少年,也会重蹈他父辈的复辙,抛头颅,洒热血,再不复今日颜色。
有什么落到手背上,湿湿的,阿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落泪。
为一个几乎不认识的陌生人落泪,阿紫还是第一次。
第三十四章 藏身
这时,先前抬箱子出去的两个童子回来了,和李隐、墨子寒压低声音小声说话,阿紫听到两句,似是在说他们的师傅申屠美,显然申屠美已经得到风声,正在独自生闷气。
阿紫不敢久留,万一林铮醒过来,分分钟都能抓住她。趁着兄弟四人背着身子说悄悄话,阿紫绕过几丛冬青树,快速向大门口跑去。
大门敞开着,能看到门外的马车和三口大箱子。这里本就是胡同尽头,门外并不宽敞,马车和那三口大箱子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阿紫正想从大箱子上面爬过去,便听到从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似是方才的两个童子,而胡同口也有人声传来,粗声大气。
前后都是人,想逃出去不太现实,阿紫心里一慌,见最上面的箱子并未上锁,索性打开箱盖钻了进去。
箱子里只有几件衣裳和书本,阿紫身材娇小,蜷起身子缩在里面,盖子刚好能够盖上。
阿紫刚刚藏好,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一个童子的声音传来,带着责怪:“箱子放在这里还没有装车,你们去哪里了?”
“天寒地冻,咱哥俩到对过酒坊打了壶老烧酒,路上喝两口暖暖身子,小哥儿别生气,咱这就把箱子装上去,劳烦小哥和那位租车的公子说一声,马上就能上路了。”
说话的应是车老板,一口保定口音,透着憨厚。说话间,阿紫听到喀嚓一声,似是童子把箱子锁上了。
赶车的两个人一边大声说笑,一边把箱子搬进马车。阿紫松了一口气,她所在的箱子装的东西很少,加了她这个大活人进去,应是重了数倍。好在是赶车的搬箱子,若是先前抬箱子出来的两个童子,恐怕就会露馅了。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就连原本箱盖缝隙处的那丝光亮也没有了,箱子外面显然又盖了防风防雪的毡布。
她似是听到墨子寒的声音,似是和两个童子核对箱子和钥匙。再然后马车便动了起来,终于上路了。
阿紫虽然一心逃跑,可她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顶着那处刺青,天下虽大却已没有她的栖身之所。
原本她是想躲过一时便从箱子里逃出来,可现在箱子上锁,她只能等到墨子寒开锁时再出来了。
这位墨大叔虽然好像挺不喜欢她的,可这人也算是个血性男儿,这样的人或许外冷内热,看到无家可归的小姑娘藏在他的箱子里,他应该不会去报官,可能还会买个肉包子什么的给她吃吧。
阿紫决定了,从保定府到京城大约两三百里,这一路之上,她会拼命练习微笑,要那种甜得不成不成的狗腿般的笑。
京城是阿紫的伤心地,她被那个该死的高天漠和他的缇骑抓到京城,又在京城黥面,如果可以,阿紫宁可逃得远远的,这一生一世也不再来京城。可是现在她误打误撞躲进去往京城的马车上,想要中途换车那是不太可能的,阿紫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所以她一门心思练习微笑,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马车辚辚,一会儿是平坦大路,一会儿又是崎岖不平的洼地,阿紫蜷在箱子里,有些冷。她摸索着压在身下的衣裳,盖在自己身上。
衣裳很大,应是男人穿的,这位墨大叔想来是个爱干净的,衣裳带着皂角的清爽,仔细闻来,似是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
这檀香的味道很特别,不似是寺院里的味道,若有若无,如同来自遥遥亘古。
阿紫的鼻子很灵,但凡闻到过的味道她都能记得,这种檀香味道太特别了,阿紫不是第一次闻到。
那个大雨初停的夜里,高天漠戴着银色面具,如修罗恶鬼般用手臂把她挟在身侧,他的袍袖之间便有这样的檀香味道,只是那味道要比现在浓烈,因此阿紫记得最清楚。
第二次就在两日之前,她刚刚退烧,睁开眼睛时,闻到锦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那个味道比之现在闻到的还要淡些,淡得让她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幻觉。
而现在,阿紫的鼻端又萦绕着这个味道。大成重佛,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家里都会供奉观音,每日焚香祷告,檀香味道随处可闻,就连张屠户家里,那油腻的猪肉味道之中也会夹杂着许许檀香。
但这个味道与众不同,在遇到高天漠之前,阿紫从未闻过。
她原来轻松下来的心重又揪起,这是墨子寒的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墨子寒的衣物,却又散发着和高天漠一样的味道,难道他和林铮一样,也是暗影?
阿紫在心里把墨子寒、林铮、高天漠三人的形像一遍遍对比,终于,她摇摇头。
高天漠如恶魔一般凶狠残酷;林铮温柔美丽的外表下是一颗阴险狡诈的心;而墨子寒虽然看上去冷若冰霜,但却如青松翠柏,卓而不群。虽然只见过他两次,但阿紫相信,他不是高天漠、林铮那样的人,他是好人,将来也会是个好官。
一种香料而已,有钱都能买到,但阿紫不喜欢。
并非是她不喜欢这个味道,而是这种味道带给她最初的感觉太过恐惧,即使用在墨子寒那样清风明月的俊朗少年身上,她还是不喜欢。
阿紫不知道时辰,估摸着离开保定府已有半日。外面听不到车辙声,马车停了下来,有酒香和肉香飘进来,想来是停车打尖。
阿紫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又是装死又是逃跑,那碗白粥早已消化没了。她两三天没有回到猪肉娘子那里了,狸花蛇没有人喂,想来这时和她一样,都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吧。
阿紫摸摸贴身藏着的竹管,安慰着里面的狸花蛇,从保定府到京城也就是一日的路程,明日也就到了,咱们两个再忍一天,明天墨大叔开箱验货,只要他不被箱子里的大活人给吓死,阿紫有信心饱餐一顿。
练了一路的笑容,怎么也能换几个包子吃吧。
第三十五章 杀人
外面重又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出奇。这种安静透着诡异,窒息得令人不安。
不是停车打尖吗?箱子的缝隙中还有酒香和肉香飘进来,酒是高梁,肉是酱牛肉。阿紫一向认为,有酒有肉的地方都应是热闹的,最少也不会是这样死一般的静。
阿紫悄悄打开装着狸花蛇的小竹管,把狸花蛇缠在手腕上。养了大半年,狸花蛇长大了,还很通人性。可惜它不是能随时伤人的蛇,每个月也只能淬取一次蛇毒。阿紫算算,这两日恰好就是狸花蛇出毒的日子。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她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声音离得很近,就在箱子外面。
“也不知道那物事放在哪个箱子里,不如把这三口箱子全都带回去,慢慢找吧。”
阿紫听出来,这是车老板的声音,粗声大气,透着憨厚。
可此时阿紫的心却沉了下去,难怪周围这样安静,原来是出事了,这是贼车,车老板和车把式是歹人!
只能那车把式道:“这三口箱子目标太大,路上恐有闪失,咱们还是现在就把那物事找出来,放在身上才是保险。”
车老板又道:“那小子看着人高马大,想不到一杯酒就给放倒,还真是个雏儿。”
车把式嘿嘿直笑:“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过就是毛还没长全的崽子,再说老子给他吃的可是醉死他乡,看着就像真是醉死一样,不留痕迹,就是仵作来了,也只当他是个醉死的酒鬼。”
这两人之中,车把式倒像是当头的,车老板反而要听他吩咐。他们口中说的人一定就是墨子寒了,方才知道这二个是歹人,阿紫便已隐隐猜到墨子寒出事了,想不到这二人这么狠毒,竟把他活活毒死!
阿紫又想起白梅树下那挺拔的少年,不过半日,他就中了他们的圈套,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惆怅。
阿紫不知道自己是谁;她也不知道失去亲人的感觉;但她在墨子寒脸上看到了深深的悲哀;和无法言语的痛楚。
他怀着满腔的报复要去京城;他要做个好官;讨伐奸佞,为亲人报仇,也为朝廷出力。
阿紫也只和墨子寒见过两次,人家还挺不待见她的,可是一想到两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的人转眼便不在了,阿紫的心里酸酸的。
阿紫忘了自己也是身处险境,脑海里都是那少年说的话。
“。。。。。。我一定要做个好官,把陷害我家人的真凶绳之于法。”
忽然,砰的一声,箱子猛的震了一下,阿紫的神经这才被牵了回来。
不好,他们在砸锁!
阿紫紧张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眼睛习惯了黑暗,她能看到狸花蛇那双小眼睛正在惊恐地看着她。和她一样,狸花蛇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