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未免太过张扬,弘历成婚那会,还只半个月的正席呢,今儿越到他头上去了,将来他若计较,又给十四加一条做派奢靡之罪,可怎么办?
我用小银剪子绞着牡丹花枝,道:“办个十天半月也尽够了,你也可轻松些。再说,十四在前头打仗,咱们安图享乐、奢靡办宴,倒让别人落了口舌。”舒侧福晋面上的笑容滞了滞,道:“皇上下了旨意,一切事宜皆由内务府操办,并无需奴婢出力。”又强硬道:“昨儿皇上还特地召奴婢入宫觐见,下了口谕,让奴婢好生张罗,一切物件费用均由宫里支取,无需府上费一分一毫。。。既是皇上开了口,奴婢不敢不遵旨。”我手上一停,不悦道:“十四在西藏出生入死,皇阿玛才会下此恩旨。让宫里筹办皇孙婚宴,已是叫人瞩目,你再借此铺张,往后若出事,岂非是给人以把柄要挟十四么?”停了停又道:“旁的事我不管,此事必须听我的。皇阿玛那儿的恩典不可不要,却也不能全要,你当家多年,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见我动了怒,舒侧福晋略有胆怯,咬了咬牙,勉为其难道:“是,奴婢知道了。”
进了偏院,王氏、崔氏与几个嬷嬷正在给新邸用的帘子、帷幕、灯盏等一类的器具描模子,挑花样纹路。听见丫头传话,两人忙行至院门口相迎。舒侧福晋沉着脸,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被一众的媳妇婆子们簇拥着进了屋,又命王氏、崔氏伺候着净了手,换了衣,方抿着香茶道:“这些天你们可有去福晋跟前请安?”崔氏连忙卖乖,笑道:“禀额娘,我与王格格已多日未见过福晋了。”王氏亦道:“我们只管给额娘请安就是孝顺了。”
舒侧福晋被她们宠着捧着,心情略好,道:“算你们知礼懂趣。”又摆出婆婆的架子,道:“将来弘春的媳妇进府了,你们要与她好好相处,不许仗着自己先进府就闹脾气。还有你。。。”她盯着王氏,道:“爷在你屋里连宿了四五天了,切不可恃宠而骄,今儿晚上爷要是往你屋里去,你得劝着点,后院里头不许有所偏薄,要一视同仁方好。”
崔氏窃喜,王氏脸上窘得发红,屈膝小心翼翼道:“是。”
舒侧福晋望了望窗外,见暮色降临,已有小太监往院子里点灯,便道:“爷快回府了,你们都回屋准备着,好好伺候爷要紧。”王氏、崔氏忙福身告退。出了偏院大门,王氏、崔氏两人穿过后花园回小院,天还没全黑,但幽蓝的天空已泛有星光数点,月亮白白的挂在云朵之后,微风扑面,甚觉凉爽通透。崔氏得意,道:“刚才额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王氏假装不懂,道:“什么?”
崔氏也不恼怒,嫣然笑道:“刚才额娘说爷待后院之人需一视同仁,爷在你屋里宿了好几晚了,今儿你可得劝着些,不然明日叫额娘知道了,惹她老人家生气”
王氏不似崔氏将厉害都写在脸上,她含笑道:“我劝着归劝着,但爷若不肯走,我难道还赶人不成?另外,爷早上就跟我说好了,晚上要到我屋里吃烤鸭,我都让厨房做好了,爷来了,总该吃了饭再走。吃完饭,我会让爷往你屋里去,姐姐你就好生候着罢!”
崔氏听她语气不善,话里有话,好似爷的恩宠全凭她掌控,不由怒道:“以往是我看错你了,还傻到事事替你周旋。”王氏道:“姐姐此话差一,我何时让姐姐帮我周旋过?无非是姐姐心地善良,看我胆子小,愿意帮我罢了。”
两人刚进府时,弘春有段时间很喜欢崔氏,那时崔氏嫁人不久,心性单纯,便帮着王氏说话,以为两人身份一样,将来等福晋入了府,也可相依为命,有所照应,却不想福晋还未入府,王氏就露了本性,夺了她所有的恩宠就算了,还日日在婆婆和爷跟前装无辜,实在叫人作呕。崔氏表面看着耀武扬威,实际不敌王氏心思深重,此时她被王氏气得面颊发红,恨不得撕烂她的嘴,而王氏却只言笑晏晏的望着她,仿佛就等着她犯错呢。
崔氏袖子一甩,道:“咱们等着瞧!”说罢,转身往右边屋子去了。王氏住在左边,她勾唇一笑,得意洋洋拾阶而上。早上王氏盯着厨房烤了几只鸭子,方法是从福晋院子里的小厨房学来的,肉嫩鲜美,又不似外头市肆里的味道,爷喜欢得紧。
没得多久,果然有小厮一灰溜来传,道:“爷已经入花园了,格格赶紧预备着,爷晚膳没吃饱,此时饿得慌了,只怕一进屋就要叫膳点。”王氏极聪明,待下人甚是亲善,虽然只是个传话的小厮,平素在弘春跟前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但王氏竟还记得打点,随手从柜子里抓了一把铜板,丢给小厮道:“去吧。”钱虽不多,但也是个好彩头,小厮欢喜,打了个千秋,堆笑道:“谢王格格赏赐!”说完,又飞快的跑出去了。
王氏不敢怠慢,连忙预备诸事,令丫头们备好了热水、毛巾,又亲自摆了膳食、点心、碗筷,竟还能挤出一会功夫掐了朵新鲜牡丹别在鬓角,整个人看上去润泽有光,极为清新妥帖。待弘春进屋,递茶的递茶,宽衣的宽衣,取帽的取帽。。。而王氏则羞涩立于一侧,小心替弘春拧了帕子,伺候他洗脸,又柔声道:“爷辛苦了。”
弘春确实饿极了,望见满桌膳食,不由笑道:“属你最懂爷的心。。。”他挥手让众人退下,往桌上一坐,夹了鸭肉尝了尝,道:“不错。”王氏见弘春满意,笑道:“还是依着福晋小厨房的做法弄的,比外头可要好吃多了。”弘春笑了笑,道:“你也坐下来吃吧。”王氏却不肯,立在一侧道:“奴婢先伺候爷吃。”
弘春见她闷闷不乐,放下筷子,笑道:“今儿怎么了?”
王氏双手慢慢绞着帕子,低头不语,弘春一把攒住她的掌心,牵着她往跟前靠了靠,笑道:“有什么事尽管和爷说,爷替你做主好不好?”王氏两眼发红,道:“奴婢没事,只是今儿在额娘屋里,额娘说奴婢霸着爷,让奴婢劝着爷往崔格格屋里去。。。”说话间,她已是泪眼婆娑,道:“奴婢知道额娘说得没错,但是。。。但是奴婢心里就是。。。”
说着,又转过脸去,不让弘春看见自己掉泪,低声饮泣。
弘春越发觉得她可怜,把她拉入怀里,道:“额娘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爷爱往哪儿呆就往哪儿呆,你且再忍几日,等咱们分了家,搬到了新府邸,爷给你单独安排一座院子,也不用给额娘请安,也不用听闲话了。。。你不要哭了,爷饿了,你得陪爷吃饭,你忍心看着爷受饿吗。。。”少年夫妻,初生情愫,相互之间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王氏渐渐止了哭,用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您今晚上还是去崔格格屋里罢,奴婢伤心难过不紧要,若是惹了额娘生气,奴婢可就犯了大错了。”弘春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擦去她的泪痕,道:“你放心,爷今儿正好有几道算术题没写完,呆会就回书房,明儿额娘若是问起你,你说实话就是。”王氏顿时破涕而笑,道:“爷待奴婢真好。”
弘春心里有她,便觉她无论是哭,还是笑,仰或是战战兢兢的模样都觉美丽,便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是爷的女人,爷当然要待你好。”又笑:“好了,往后不许动不动就哭鼻子,跟小女孩儿似的。”
王氏甜甜一笑,道:“嗯!”
崔氏以为有舒侧福晋的话在前,王氏不敢不从,便满心欢喜的梳洗打扮了,一面等着弘春吃完烤鸭过来,一面坐在灯下为弘春绣大婚用的枕巾,直到夜半更深时,恍然回神往外一探,才知王格格那头已然熄灯就寝,整个院子漆黑一片,已没有一丝光亮。
☆、第二二五章 :弘春的婚事(2)
十四来了信,照例是由宫中传递,我将昨儿写好的回信交予传旨太监,托他夹在十四与康熙的折子里一并传去青海。阿醒怕我孤寂,特地搬入我房中,日夜作伴。她年幼贪玩,我怕拘束了她,便总叮嘱她去各王府处寻格格郡主们玩,她有时会去,有时也会领着四爷府、七爷府、八爷府、九爷府、十爷府几个未出嫁的格格们回家里玩,她们小姐妹唧唧喳喳,跟春天的机灵翠鸟似的,看着都叫人赏心悦目。
我在蔷薇花的架子底下置了两张茶桌,又摆开数十盘的精致点心,她们围席而坐,谈论衣服首饰,妆扮容颜,亦会说起宫里头面容英俊的侍卫,时而扬声大笑,时而低声喃语,我在旁侧瞧着,都禁不住一声叹——哎,年轻真好。
九爷府的二格格穿着鹅黄纱裙,梳着双髻,压着浅黄宫绢堆纱花,面额圆润,一笑便露出两颗小虎牙,显得可爱娇嫩。她叮铃一笑,道:“你们可识得张若谷?”七爷府上的六格格笑道:“前头额娘领我进宫请安,偶尔听得宫人议论,说皇爷爷前头召集众大臣们的儿子、孙子在乾清宫大殿举办了一场对诗比赛,得头筹者正是张若谷,只是不知与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人。”十爷府的三格格戏谑笑道:“二格格,你怎么突然提及张若谷?话说起来,我还曾在宴席上见过他几面,他父亲乃刑部左侍郎张廷玉大人,正得圣宠呢!”
二格格俏皮“呸”了一声,笑眼瞪着三格格道:“我真想拧你的嘴皮子。。。”
四爷府的大格格痴痴笑道:“我也见过张若谷,高大清秀,听说文采是极好的,今儿有了皇爷爷的赏识,等年纪大些得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二格格眼光倒是不错呢。。。”二格格又羞又急,满脸红霞,跺脚道:“馨柔姐姐,连你也戏弄我。。。我不过随口提一句罢了,谁说看上他了,一身的书呆子气,有什么好的?”阿醒也识得张若谷,当年我兴致勃勃的给阿醒挑女婿,还请张若谷往家里来玩过,可惜阿醒压根没多看他一眼。她笑道:“二格格要是真觉着张若谷不错,可得赶紧跟你阿玛说说,不然,皇爷爷可要指婚的。”
二格格脸上蓦然一沉,她是庶出的女儿,虽说吃穿用度身份地位与嫡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