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田将之前的躺椅换城了圈椅,此刻正闲闲的坐在那里把弄手中的白玉。
一旁的小方桌上一盘瓜果一碗香茶,看上去惬意的很。
顾思田的腿上静置着那本账册,有心无意的偶尔还要翻上两页,但目光却是一扫而过,很不上心的样子。
霍泉生俯身行礼,周到恭敬:“小的见过娘子。”
“霍大叔不必多礼,卫陵,给大叔搬把凳子。”顾思田笑的温柔和顺,一派好话好说的做派。
但自打霍泉生一进门看到顾思田腿上的账册时,心中便似烧开的水一般开始翻腾。
柳枝儿被顾思田打发进屋了,卫陵站在一旁不说话。听了顾思田的吩咐,转身进屋搬了张小圆凳出来。
霍泉生不傻,虽然知道这两人是夫妻,但多日相处下来,这家中谁是家主一目了然。
顾思田跟卫陵虽然在徐竹山那里扯了谎,但两人一直保持着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关系该怎么处怎么处,从不刻意。
往日里顾思田对霍泉生颇为客气,既然让了座,那他也就不拘泥于礼数了。
可今日不一样,他心虚的很。
看到顾思田让座,急忙摆手道:“娘子客气了,小的站着就好。”
顾思田笑笑:“话不能这么说,岁数大了腿脚定然不如年轻人好使,总这么站着受不得的。”
“受的,受的。”看着顾思田笑的一口白牙,霍泉生直觉后脊梁冒冷风。
“霍大叔何必跟我客气,自从来了还没跟您好好说说话呢。今儿个咱就是随便唠唠,一时半刻肯定也是走不了的,枝儿啊,去把我那茶给霍大叔泡一杯。”
顾思田音调欢快的不得了,屋子里那一声回应也是脆生生的,似百灵鸟儿一般,整个院子都叽叽喳喳的悦耳。
霍泉生却听着剌的心口直哆嗦,这看着像鸿门宴啊。
柳枝儿将茶奉上以后人就跑了,卫陵也想走。原本这儿就没他什么事了,可顾思田却硬要他陪绑。
硬着头皮搬了凳子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把玩玉佩的细嫩小手,有些心不在焉。
顾思田开始低头认真翻着账本,一抬头发现霍泉生端着茶一口都没喝。
“这茶还是徐老板送我的呢,好东西,霍大叔您喝您的。”
霍泉生被她左一个您右一个您叫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手中的茶杯不自觉的抖了抖。
按说顾思田语气表情都和善极了,还又是茶又是座的。
可霍泉生就是感觉到了压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直让人喘不上来气。
顾思田说完扬扬下巴继续低头看账本,什么也不说,神情那叫一个专注。
院子里除了偶尔“哗啦”一声翻阅纸张的声音,再无其他,静的都要出鬼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霍泉生的心越来越没底了。
“大叔家几口人?”
顾思田忽然开口,惊的霍泉生一个激灵。
“小的,小的家一共四口人,老婆子还有两个儿子。”
“哦。”
完了顾思田又不说话了。
霍泉生偷摸用眼睛瞟了一眼,顾思田依旧低头认真看账本。
一错眼珠看到了卫陵,此刻卫陵叉着腿坐在凳子上,双手扶着膝盖,腰背挺直静静的看着霍泉生。
那目光跟刀子似的冰寒下人,仿佛能看穿他一般。
霍泉生差点把茶碗扔了,肩膀僵了僵,立刻底下了头。
“四口人生活不易,家里进项如何?”
顾思田完全是闲聊的语气,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霍泉生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眼睛不时的偷瞄顾思田,不愿意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还好还好,徐老板人好,不曾亏待过下人。”
“嗯。”
又没声了。
霍泉生实在摸不透这新东家是个什么脾性,这些日子相处向来总觉的是个平易近人温柔和善的女子,可今天处处透着不对劲儿。
“哗啦”又一页纸翻过,在这严静的院子里显的格外刺耳。
“听说令子跟奎县令家的公子私交甚好啊?”
此话一出,霍泉生心中咯噔一下,之前还透着侥幸心理,毕竟账册做的细致,就连专门的账房先生都不一定看的明白,更何况她一个女子能看出什么猫腻。
可如今提起奎县令,霍泉生心中不免警惕起来。
“咱们这种人,那里攀得上县令家的公子爷,是人家看得起罢了。”
霍泉生额角有些冒汗,但毕竟是常年跟各色人物打交道的,面子上依旧坦然自若。
“来时徐老板曾跟我说过,咱铺子里除了做钱物交易,也不免除以物易物,为何这账本没有这项明细?”
霍泉生转着脑子在想如何应对,顾思田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账平的漂亮,出账入账没有丝毫漏洞,霍大叔真是费心了。”
顾思田将账本合上,笑眯眯的瞅着霍泉生。
霍泉生张嘴就要辩解,便听顾思田问道:“霍大叔,知道什么叫物极必反吗?”
“哗”的一声,顾思田敛去了笑容,将账册扔到了霍泉生面前。
“每个月出账入账完美到没有一丝亏损,你真当别人没脑子!这本假账熬了你几夜灯油?”
顾思田话锋并不严厉,但却十分清冷,每一句都能砸的霍泉生心肝乱颤。
“娘,娘子,你听我说。”
霍泉生心一下子就慌了,他本人并无贪念,若不是急用也不愿贪这些银钱。
他依旧要辩解,顾思田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来时徐老板跟我提了好几次,说你老实本分,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继续用你。”
顾思田说到这里便不在言语,只是那么定定的看着霍泉生。
霍泉生整张老脸红的都要滴血了,脑袋眼看就要缩到腔子里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顾思田看得出来霍泉生确实是个老实人。她派卫陵去查了,若不是他家中那败家儿子,也不会把个老实人逼到如此境地。
霍家有两子,长子在外谋生,幼子则成天游手好闲。
霍泉生之所以做假账,完全是因为奎县令的公子听说束阳新到了个背景颇深的巡检使,然后领着霍家幼子前去拜访。
说拜访,其实就是玩,结果赌的就剩条裤子回来,还欠了人家一千八百两银子。
顾思田听后第一想法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第四十一章 兴师问罪
更新时间2014…10…18 21:08:34 字数:2246
顾思田一行人到绵城的时候并没有立刻接手店铺。
她听从了卫陵的建议,利用这段时间让卫陵将绵城里外摸了个透。
看账本不行,但是探消息没人比他合适,结果查来查去就查出了异常。
这地方偏僻,铺子又小,所以徐竹山也不怎么上心。
他财大气粗不在意这些,可不代表没有眼小的。
奎县令家的公子奎盛就看上了这点肉。
先是哄骗了霍泉生家那不着调的小儿子霍安,平日里吃吃喝喝拉关系,后来逐渐就沾染上了一些赌博的恶习。
刚开始赢点输点的无所谓,再往后输了钱便从铺子里套银子去补窟窿。
霍泉生又是打骂又是拦,可架不住奎盛三番五次的来**。
渐渐的窟窿越积越大,当彻底把霍安拉下水以后,奎盛便趁火打劫揽走了铺子里以物易物这块肥肉。
倒不是说这块肉有多肥,但是藩邦多产皮草以及一些矿产,这些东西在他们那里不值钱,但在燕国却紧俏的很。
奎盛想空手套白狼,所以东西依旧是铺子接手,但是换来的货却被奎盛掏走一半。
就等于是铺子出钱出物换来的货,白白给奎家让一半的干利。
霍泉生迫于无奈必须做假账来应付东家,而徐竹山每次来查账只不过是走走流程。
他即不放任自流,也不多加干预,只要看到进账便好,看得出徐竹山并不在意这块生意。
这两年也算是相安无事,卫陵之前看过账本,没看出什么猫。霍泉生满以为蒙混过去了,谁知道正主在后头呢。
在霍泉生的印象里,顾思田不过就是一介妇人。
虽然地位悬殊,但在他眼里跟自己家那头发长见识短的老婆子没什么区别。
可此刻霍泉生蒙了,卫陵看上去像把锋利的剑,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出手。
顾思田不一样,她像一根绣花用的针,看着细弱无害但真扎下去,那是针针见血。
霍泉生此刻的状态全都在顾思田的眼里,苍老的面容因为羞愧和害怕,一阵红一阵白的。
端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碗中茶水晃悠往外扑打。
顾思田看的出来,霍泉生虽然害怕,但并不是怕被罚。
他怕的是东家失望,自认为愧对了东家的信任而羞愧难当。
顾思田着实不忍看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在自己面前这般孱弱无助,她也明白这都是被逼的。
一个不受东家注重的掌柜,没有东家撑腰哪里斗得过官家的人。
估计徐竹山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否则定然会将事情处理干净了再让他们接手。
事情既然已经出了,也不可能再翻回头找徐竹山,那样就更不好看了。
往后要想好好经营,如今这烂摊子不解决是不行了。
虽然知道他是被逼无奈,但顾思田依旧冷着脸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出来,如果你所言属实我会酌情考虑。”
顾思田命令一下,霍泉生哪里再敢有所隐瞒。
徐竹山当初推荐她留下这人不是没有道理的。霍泉生为人踏实老城,又是当地人还会藩国语,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若不是霍安惹了这么一档子事,他也不会舔着老脸去坑东家的钱,当初如果不出让利润,霍安便凶多吉少。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大儿子常年在外,身边就这么一个小儿子守着,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霍泉生噗通一下跪在了顾思田面前,那膝盖落地的声音,顾思田听着就疼。
虽然是老实人,但也有些骨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