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政一阵犹疑,但仍是道:“爹爹,你未免太过畏怯了!以你的用兵手段,以及益州五色备的精锐强悍,真刀真枪较量,龙傲天和马千城又岂是你对手!速战速决,扳回威望,谁又还敢反叛?”
王剑笙摇头:“政儿,你还没看出来,马千城那封信根本不是挑衅。而是提醒我们?”
王思政急道:“可是……如果认输的话,世人都会说,江东猛虎远胜剑南雄狮,对付王剑笙根本不必自己动手。这有损爹爹的一世英名啊!”
王剑笙神情倏然凝重。
“政儿,你须得明白。”王剑笙道:“除非虚名能确定转化为实利,不然真的不重要。”
他扬起头。眼神虚淡,陷入回忆当中。
“当年你的爷爷热衷于虚名,到处扶持代言人,甚至将你的几个姑姑嫁给他们,以此控制。”
“他取得了极大的名声和影响力,自以为建立起来的势力网牢不可破。但他介入各势力内斗的结果,却是打倒了软弱的麋鹿,扶植起凶狠的群狼。”
“当他去世之后,恶狼们纷纷露出了爪牙。在我们的宿敌——两家节度使号召下对我们发起进攻。爹爹被迫与十倍与己的敌人作战,那一战令爹爹名震天下,可你真以为爹爹战前就有十成的胜算?不,一成也没有。”
他伸出手,摩挲着王思政的头顶:“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然绝不要拿整个青城的命脉去赌。你即将成长为我的继任者,必须要明白这一点。”
“失去了湘西之地的民众支持,这一战我们已是败了。如果赌一把。就算赢了,湘西之地亦将被我们杀得十室九空。又能得到什么?”
王思政眼神转向黯然,垂首道:“孩儿明白了。”
王剑笙道:“那么,我亲自率领部队,将你的剑絮姑姑接应回来。”
又太息道:“眉山城之战后,我有些太过自信了。我没能预料到荆州发生内乱,仓促发动计划。自然会有破绽。马千城这次,实在是给为父上了一课。”
“此战结束后,立刻全面改革税制,四公六民的税率不变,但允许边地以实物缴纳税款。价值按照益州腹地地带的物价计算。有阻碍推行者,一律严惩。”
……
在湘西之地,王剑絮率领下的益州五色备军团,已经陷入了彻底的苦战。
当地头蛇纷纷倒戈回去之后,失去了在地百姓的支持,益州军就好像盲人骑瞎马一般,被隐藏在深山密林中的土兵袭扰得焦头烂额。
因为缺粮,益州军的军纪恶化,开始抢掠杀戮百姓,但这越发激化了矛盾。
当王剑絮等人即将陷入绝望的深渊时,收到消息,王剑笙下令撤兵,并亲率轻兵过来接应。
于是五色备军团再次士气大振。
龙傲天得到消息,下令追击,但仓促之间无法再次组织大军,只能派出数将先行,进入湘西一带。
王剑絮不愧是一代名将,在这种情况下,仍是杀了个回马枪,将这几位在屠杀福家时格外活跃的荆州军勇将都给取下了首级,讨回一部分福家的血债,方才在王剑笙的亲自接应下,引兵退去。
临走之前,益州军烧毁了湘西之地的几座城塞,将其中的粮草物资全部付之一炬。
龙傲天得到消息,差点暴跳如雷。
绵延数月的花仓之乱,终于拉下帷幕。
二十八岁的龙傲天杀死了几个兄长,成为了神霄之主,然而几个月的战火,也让荆南之地破坏严重,大量城池村庄被焚毁,人民死于战火或四处流离。被益州军一度攻占湘西,依赖扬州军马千城的支援才夺回失地,更是使得龙傲天的人望大跌,需要很一段时间来收拾烂摊子,建立自己的影响力。
对于青城派来说,出兵一场,空耗粮草物资,损兵折将,徒劳无功,也是引得士卒生怨,百姓离心。
只有马千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让自己名声大噪,更收获了荆州军的感激。
龙傲天心中亮堂,王剑笙之所以能及时撤出泥潭,与马千城脱不了关系。然而事情是马千城帮他摆平的,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三河剑派送来求援信。
和三河有二十年基本没有战事的神堂再次发兵,进攻襄阳郡,情况不妙。
当年三河剑派掌门李清在攻打神堂的过程中因为部队哗变而横死,神堂堂主苏梦枕便报复性地进攻了三河,但取得一定战果之后即在龙战野的调解之下,被迫与三河和睦,这些年也就发生一些边境小摩擦而已。
但现在苏梦枕敢于再次与三河剑派开战,分明是看准了神霄道现在城头变幻大王旗,内部乱糟糟亟待整顿,短时间内没有力量援救三河。
或许也有龙傲天这个后生晚辈并不被苏梦枕放在眼里的因素。
龙傲天咬咬牙,眉头微微跳动。
但他明白,现在只有希望李忠自求多福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江湖客栈
回到花仓之乱刚刚开始的时间点。
河东郡。
已经是冬尽入春的时节,河东郡一带却下起了反常的大雪,地面上积雪厚达一尺以上,纷纷扬扬的雪花仍在不绝地飘洒而下。
道路之上,被马蹄和车轮碾出错杂的印痕,又被新雪所掩盖。
风雪之中,一面鲜艳的酒旗仍在越发激烈地飘扬。
酒旗上书着四个大字:江湖客栈。
江湖客栈是河东郡有名的客栈,因为只有修为在身者,才允许入内。
当然并不是说不放没修为的人进来,而是若是不知道情况的普通人,进来遭到误伤误杀,店家概不负责,也没人来管。
它位于整个河东郡最混乱最鱼龙混杂的三不管地带,秘密交易、情报买卖、江湖仇杀甚至当众行恶均多发于此,后边除了客舍之外,还有装饰豪华的妓院和赌场,以供客人销金之用。
但一楼的酒场却显得极为简单,没有歌台,楼板上也没有华丽的装饰,桌椅全部涂得漆黑,看不出什么美感。
不过如果真的在这里打斗厮杀起来,就知道这些桌椅其实坚固无比,并不容易毁坏。若当真打坏了店家的东西,由活着的一方赔偿便是,这也是江湖客栈中不成文的规矩。
呼啸的风雪当中,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身形高大面色蜡黄的汉子,另一个则是个青春少女。
两人揭下身上的斗篷和箬笠,抖落了身上的残雪,也不和掌柜打招呼,便觅了一张边角上的桌子坐了。
但在这一刻,一时间整个客栈都明亮起来。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身材娇小。气质柔弱,偏偏就流露出一种绝代的灵秀,令整片空间都受到感染,如化成空山灵雨的胜境一般。
无数双目光登时投注过去。
在江湖客栈,假设不要任何吃食,只是占了座位闲聊。亦需付座位钱的。然而无论是掌柜还是小二竟都看得呆住,不好意思过去讨要,他们阅人无数,此生亦绝未见过这样风华绝代的少
女。
“叔叔,终于暖和些了呢,外头可是冻死了。”少女笑容明艳娇憨,搓着玉手道,在灯光照耀下,她的手掌如能透过光去。
这一声叔叔叫出来。许多少年人登时心中莫名地大松一口气。
黄脸汉子脸上泛着疲病的神色,呵了几口气才道:“在这里休息一阵再上路,很快便要到家了。”
少女叹息一声:“到家了又怎样?爹爹又不在家里。”
她神色突转黯然,瞳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纯净,纯净得让人心疼:“他又上战场杀人去了,战场就那么好么?”
黄脸汉子笑道:“男人志在功名,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少女幽幽道:“是啊,你们就爱说什么丰功伟绩。皇图霸业,可我通通不喜欢。听说这些故事。我只看到满地的血……”
黄脸汉子平静道:“其实叔叔也不是很喜欢战场,不过江湖还是不错的。”
少女闻言,却是又轻笑起来:“至少江湖更好玩一些,而且没那么多的血。”
她突然伸出手,捏住黄脸汉子的手掌道:“叔叔,你的手也好冷呢。我帮你搓搓。”
说着,用玉软花润的小手儿在黄脸汉子的手掌上揉弄着,手法极尽温柔,一边还轻轻呵着热气。
登时凝集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大都泛上了艳羡和嫉妒的神色。
黄脸汉子露出惬意的神色。
少女又道:“这次谢谢叔叔带我出来玩啦,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哩。”
黄脸汉子道:“那么。阿市,给叔叔唱几支歌儿罢,好久没听你唱歌了。”
少女盈盈一笑,这一瞬的芳华如能让岁月凝滞:“好啊。”
她轻展歌喉,盈盈而讴:
“百草竞春华,丽春应最胜。
少须好颜色,多漫枝条剩。
纷纷桃李枝,处处总能移。
如何贵此重,却怕有人知。”
少女声音极柔,婉约如梦,却带着无法言喻的感染力。外边本是大雪漫天,一片深寒,她清歌一曲之下,却好像时令变换,春深碧满的景象浮现众人眼中,更令室内也仿佛和暖起来。
少女的眼神凝静,表情随着歌声悠悠流转,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当中,却将那一片世界发散到整片空间。
黄脸汉子亦跟着她的乐声,悠悠打着节拍相和。
她又唱道: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
愿天无霜雪,梧子结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
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少女年纪幼小,其实不懂男女之事,对面是她的叔父,歌中之意自然亦不是对着黄脸汉子。但一曲唱出,如思如慕,似醉似怨的歌吟,却令众人纷纷为之心旌动摇,完全为这妙歌气氛所沉醉,带入曲中的意境当中,随着春夏秋冬四时变换。
就在这时,一个不谐的声音却倏然响起。
“好,小妞儿唱得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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