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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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花-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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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了去。孙权还要说什么,我已看不下去了。

我掀帘而出,走到孙权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头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下去。

“朕明白了,”他说,“子范你辛苦了,先回去吧。”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第二日,和吕壹私下有过一番交谈后,孙权又改变了口气。

他命人传朱据前来,依旧是在书房,但这一次,孙权的脸色严峻得怕人。

“你仍说死掉的主簿是无辜的?”见到朱据,他第一句话就这样问。

“臣以性命保之。”朱据坦然答道。

“他主理铸钱一事。有钱丢失,他怎会毫不知情?既然是不知情,为什么又要在狱中寻死?”

“臣说过,他不是寻死,是死于吕壹杖下,”朱据颤抖着说道,“至于丢钱一事,臣一直在命人查办,定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查办,查办,”孙权冷笑道,“查办了两年,怎么还没一个结果?若不是吕中书告诉朕此事,你们还要隐瞒朕到几时!”

“臣当时没有上报此事,只是不想让此小事烦扰陛下。”

“丢了钱也是小事,是否要丢了国家,才算大事?”孙权冷笑,然后目光一转,逼视朱据,冷冷地直呼其名,“朱据!”

“——臣在。”

“朕问你,你身为公主驸马、左将军,平日朝廷禄赐,可有薄待你?”

“朝廷待臣甚厚,臣一直心怀感激。”

“那你每年使用如何?”

“……臣不善理财,每年花销甚大。”

“朕久闻你朱据有乐善好施之名,常厚赐部下以收买人心,可有此事?”

朱据没有说话。

“朕还听说,你每年都入不敷出,可有此事?”

朱据依旧没有说话。

“回朕的话!你是否每年都入不敷出?”

朱据默然良久,才挣扎着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是。”

“你既然入不敷出,又司掌铸钱一事,现在丢了钱,又为拒不招供的主簿厚棺敛葬。你要朕如何相信,你与此事毫无干系?”

朱据抬起头来看着孙权,脸色也变得惨白了。

“你作何解释?”孙权冷笑道。

“陛下啊!”朱据挺直了腰杆,带着背水一战的神情,慨然说道,“臣确实不善理财,但那都是臣自己的事情。臣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怎么会盗用国家的钱财来为私用?陛下问臣为何要厚葬主簿,臣已解释过。但陛下非要不信臣,臣也无话可说!臣虽死不足惜,臣只是可惜了陛下!”

“可惜朕什么?”孙权逼视他问道。

“亲小人,远贤臣!是非不明,忠奸不分!”

此言一出,连我都吓了一跳。孙权额上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朱据,问:“你凭什么这么说朕?”

“吕壹奸恶小人,朝野上下人所共知,陛下却如此信任他,不是糊涂是什么?”

“子范,不要再说了。”我害怕事情会演变到失控,忙走出来让他不要再说下去。虽然与他交往不多,但我还是相信他的清白。可这样说下去绝非聪明的做法。孙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而现在的他最害怕也是最忌惮的,便是别人说他糊涂。

可是朱据不明白这一点,他仍在苦苦坚持。

“陛下啊!”他凄厉地呼喊,“陛下怎能糊涂至此?”

“闭嘴!你们真以为只你们是清醒的,朕一个人是糊涂的么?”孙权终于发作,拍案怒吼道,“你犯了这样的罪过,不好好自省,又凭什么来指责朕?”

“臣死不足惜,臣只希望陛下能够明白过来。”朱据慨然说道。

“子范,不要再说了!”我看着孙权的脸色,急急呼喝。他真倔,倔到疯狂,倔到不顾一切。就算是认了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身为驸马,孙权不会将他怎样。但他这样说话,后果便不得而知了。

“陛下——”他丝毫不顾我的话,仍要说什么。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孙权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陛下,”我急忙跪下,扯着孙权的衣袖说,“子范不明事理,出口无遮。求陛下念在旧日情谊,好歹放他一马。”

孙权的怒火这才收敛了些,他看看我,又看看双唇颤抖的朱据。

“革职,回家待罪吧。”他留下这样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

朱据的免职,让朝野上下,呈露出了死一般的缄默。

昔日上书弹劾吕壹的部官再也无迹可寻。人们在面对吕壹时,都一反常态,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得罪了他。即使稍微刚直些的人,也只是称病不出,避开此事。

反而是远在武昌的孙登和陆逊知道此事,开始屡番上书,申辩利害。面对这些字字泣血的奏疏,孙权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每次见过吕壹之后,他的心又开始坚硬如铁。

到了入秋,吕壹开始反击。他开始三番四次不着痕迹地在孙权面前说起孙登和陆逊的不是之处。所幸武昌距离遥远,他们二人又实在位高权重,很难为吕壹所憾动。但这些话,也无疑疏远了孙权与他们二人的距离。

孙权连我的话也不大听了。每当我说起吕壹的不是,他便不耐打断。后来我渐渐也不多说。一方面我觉得,与其这样日复一日说些无用的话让他连我也疏远,不如等待时机一举将吕壹击败;而另一方面,我知道孙权心里有个结,倘若我为陆逊说得过多,所造成的效果也许是恰好相反的。

但日复一日看着吕壹在东吴横行霸道,心中真的有百般煎熬。孙权这一次走得太远了,远得真有些昏聩糊涂的味道。连太子三番四次请求来建业见他,他都加以拒绝。太子想见自己的父亲而不能,放在过去,这恐怕是不可想象的吧。

也许是众人暗地里的诅咒终于让上天听到。到了入冬,吕壹竟病了。

病得还不轻,上吐下泻,一直卧病在床,无法起身。虽然他的爪牙仍在日复一日地制造冤狱,可孙权的书房里没了他的身影,毕竟让人觉得轻松许多。

武昌那边倒是显得一片沉寂。然后,一日,远在武昌的太常潘浚的书信送到了孙权面前。

潘浚是武陵人,虽然饱读诗书,身上却一直带了些山民的豪侠之气。这豪侠之气让他和孙权颇为相投。他本是蜀人,建安二十四年降了吴,孙权赏识他,他也对孙权忠心耿耿,立下不少军功。人们常说,如果顾雍不做丞相了,下一个做丞相的人,也只能是他。

他对吕壹一直咬牙切齿,欲杀之而后快。奇怪的是自吕壹在朝野上下掀起这些风浪以来,弹劾吕壹的人中却并不见他的身影。吕壹起先以为他是赞同自己的,想要废掉不肯妥协的顾雍,让潘浚来当丞相。但后来有人告诉吕壹潘浚的仇恨,吕壹吓出一身冷汗,终于还是没有动顾雍。

潘浚是个方正却并不倔强的人。起先不曾随百官弹劾,应该是有自己的主意。这一次写信给孙权,恐怕是要有所行动了。

信中只字未提吕壹的事情,只是说自己染上沉疾,恐将不久于人世。临死之前,只希望能再见孙权一面。

孙权拿着信来找我商量,我自然是说:“承明跟随陛下多年,虽是君臣,但犹甚父子。如今他身体不好,陛下理应答应他的请求。”

倘若吕壹在这里,定是要加以阻挠的,可他既然不在,孙权想了想,就说:“那朕就去武昌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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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对泣的二人

第二日孙权便备了銮舆去武昌,而我与他同行。

一路上孙权心情很好,而我的也不错,虽然不知道潘浚有怎样的计划,但心还是在想,一切应该要好起来了。

前面眼看就要到庐江。过了庐江,去武昌的路也有三分之一了。

御驾在江边的大道上缓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

只见一个仆从模样的人骑着骏马,匆匆赶了上来。他和卫兵说了几句话,卫兵便吩咐停了车队,走到孙权的马车前禀报道:

“陛下,吕中书正在赶来,有事要面奏陛下。”

我心一沉,马上说:“吕中书身体不好,何必来见?还是请他回去休息吧!”

“可是吕中书就在后面的马车上,马上就赶到了。”那仆从答道。

我回头,看见地平线上,一辆灰色的马车,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急驶而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也只能看着吕壹的马车一直停在我们面前,看着他慢慢地下了车。他真的病得不轻,脸是青绿色的,下车的时候也是由两个仆人颤颤巍巍地扶着下来。脚一踏上土地,他立马伏跪在孙权面前。

“病成这样,又何必来这里?”孙权口气中竟有些亲昵的责备。

“陛下,”吕壹颤抖着答道,“臣就算病入膏肓,心里总是系着陛下的。”

“朕知道。”孙权叹口气道。

“听说陛下要去武昌?”

孙权表情中竟多了几分不自然,说:“承明病重,朕去看看他。”

“可臣前两日还收到武昌来的消息,说潘太常身体毫无异常。”

我马上说:“人的身体谁说的准。吕中书你还不是说病就病了。”

他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我,轻轻地说:“臣是病了,可臣知道陛下昼夜操劳,从不会作非分之请,让陛下浪费时间来看臣。”

我冷笑道:“吕中书打算与潘太常相提并论?”

他坦然答道:“同是陛下臣民,都是受陛下厚恩的人,为什么不可以相提并论?”

见我不说话,他又转向孙权说:“陛下万金之尊,宜有磐石之稳。陛下这样轻易外出,只会冷了关心陛下之人的心。”

孙权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轻声说:“朕只是去看看,两三天便回。”

我又忍不住说:“吕中书,你难道想左右陛下的行动?”

“微臣不敢,”他诚惶诚恐地说,“倘是平常时候,陛下要去哪里,臣定无二话。可如今正是流言四起佞臣辈出的时候,陛下如果轻易外出,只怕会受到别人的蛊惑……”

“你说谁是佞臣!”我拉长了脸,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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