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 第80部分

沈落潇走到她身边，“她体质本就不好，最近遇事太多，又有孕在身，今天路途颠簸，小孩很危险。”

灵儿叹了一口气，坐在树干上，“尽管很残忍，但是我却认为，也许那个小孩没了，更好。”

沈落潇轻靠着树干，“不管是谁，都是一个生命。小羽心地善良，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孩子。”

“你会对那个孩子，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么？”灵儿话问出口，便觉多余。他喜欢姐姐，连带着关心所有姐姐关心的人，甚至连风南希都不例外，又怎么可能不对这个孩子好呢？

沈落潇轻轻笑了，并未回答。

“对了，今天那个人是谁？”灵儿想起白天那个半俗半僧的风天澄。

“风天澄，风天澈的亲哥哥。”

“亲哥哥？那他怎么会出家呢？”

“他只是长年在炎普寺修行习武，并未出家。”

“还有这回事？”灵儿笑了，“皇子不爱皇宫爱寺庙。如果不是今天碰到，我完全不知道南月国还有这么一个皇子，以前以为只有天澈一个，还奇怪了好久。对了，天香公主呢？她不是跟着你的吗？怎么没看到？”

沈落潇无奈道，“送她回宫了。天香还是个孩子，一时冲动而已。”

灵儿咂舌道，“是吗？我可不那么认为，我在皇宫亲眼见到她忧郁难过的样子，还有她敢出宫找你，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喜欢你，怎么会是一时冲动呢？不过，送她回去也好。这点你及格了，没有因为看到别人美貌就移情别恋。”

沈落潇无奈地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地带着宠溺，“你呀……”

灵儿斜过头看着他，“如果姐姐一直不喜欢你，一直都喜欢风南希，你会不会放弃？”

沈落潇敛起笑容，看着前方漆黑的树林，“我希望小羽幸福。”

这个夜风沉静的晚上，听着身边这个如冰似玉的公子，轻轻说着他心里最深沉的爱恋，秋风也变得如此醉人，一时忍不住多聊会。

灵儿吃了沈落潇的药丸，又闻着他身上安神的香味，一时有些昏昏欲睡了，口齿也开始模糊，最后不自觉地呓语，“那沈落潇，你要记得一直都对姐姐这么好，她一定会明白你的好，她一定会回头的。我不想看到你总是一个人，每次看到你一个人站在月亮下，我的心里……就好……难受。”

灵儿说到最后，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直接靠在沈落潇肩头睡着了。沈落潇也没躲开，依然靠着树干，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偏头看着灵儿睡得安静的脸。一个人站在月亮下么？

抬头望月，月已西沉。

又回头看了灵儿一眼，眼下无波，轻轻自语，“你到底是为你姐姐，还是为我？”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到底我是为了你姐姐，还是只因为你？”

*

灵儿第二天是被锦绣拽起来的。醒时灵儿尚未从意识完全恢复，揉了揉眼睛，“锦绣？沈落潇呢？”

“沈公子照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锦绣拉着灵儿起来，“快起来啦，要赶路了。”

叶心在一边取笑她，“小丫头做梦都梦到我们少主了？”

灵儿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看着门外赵敏和张芜霁在准备牵着马车。灵儿拍拍衣服起来，回头向叶心巧笑倩兮，“叶心同学，给你一个忠告，灵儿姑娘不是那么好惹的。”

叶心挑眉，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等他后来明白灵儿这句话时，估计就悔之晚矣了。

这一路上没了楚羽，灵儿也放下胆子和赵敏赛起了马车。车轮咕咕地飞快，颠簸得灵儿几乎都坐不稳车头，锦绣和世朝在车内连连叫唤，灵儿也不理，只顾着赶着马儿拼命追着前面赵敏的车，然后看着倒坐在车里的叶心一脸挑衅地朝她坏笑。

最后灵儿也筋疲力尽了，把车停在路边，大口喘着粗气。世朝伤口这番折腾颠簸又有裂开的迹象，锦绣慌忙帮他抹药重新包扎，回头就训灵儿，“赶车也没这么拼命的呀。”

叶心跳到灵儿面前，啧啧道，“果然有个狠劲，来看看手。”

赵敏和芜霁也过来了，“灵儿，你这车赶得太吓人了。敏哥驾轻就熟，你这刚学会的，等于在玩命。”

灵儿无意识地捏了一下拳头，早晨醒来就注意到手掌缠着纱布，裹着的药香沁鼻，估计是昨晚沈落潇在她睡着之后帮她裹上的。沈落潇的伤药药效很好，经过这一晚上，昨天磨出来的伤口已经开始泛痒，灵儿挠不到痒，心里咯得慌。经过这一翻折腾，只觉得又开始有黏黏的感觉了，想是又蹭破了，反而觉得更痛快了。

日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和车轮摇晃的沈落潇碰头了。沈落潇斜坐在马车上，横鞭在侧，任马车在落日的余晖中信步前行。楚羽半掩着帘子，在他身后带着温柔的笑意。沈落潇也时不时地回头和她说话。

灵儿看着这和谐美好的一幕，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安定，不知不觉就笑了。

☆、65艺术逃亡

“少主！”

叶心跳下车迎上去；沈落潇微扯缰绳，那枣红的马儿就顺步停了下来。

灵儿也过去问楚羽情况，楚羽一天的休整，人也精神多了，看到灵儿也很高兴。一行人聚头了；继续往前。

跟着沈落潇比跟着赵敏自然是幸福多了的；从两个人安排的歇宿的地方就能看出。赵敏就是一地头乞丐；带着他们也就能歇歇那些破庙败烂房子；饭也只有干粮啃啃。沈落潇翩翩贵公子；吃穿住行都是极讲究的；虽然是在逃亡的路上，却丝毫不随意。叶心也一丝不苟地帮他准备着。

原本破落的小房子，里里外外；叶心等早给收拾好了，他才带着楚羽进去。有灰尘的气味的也先用熏香赶走了气味，又通风散了熏香味。房间里崭新的被子铺得工工整整，甚至还撑起了蚊帐。

灵儿苦笑不得地看着沈落潇这番安排，“这么讲究，怎么不直接去住客栈？”

沈落潇笑笑，对灵儿的挖苦置若罔闻，又让叶心把从附近城镇带回的饭菜给锦绣，让锦绣去收拾。

到了晚上，灵儿却注意到沈落潇其实也是和赵敏他们住在同样的破旧房子里，床上也只是舀了屋旁的稻草垫着。这才反应过来，沈落潇这番讲究，原是楚羽身子娇弱，不得有一丝含糊。

灵儿则干脆直接窝在马车里，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撩开帘子趴在车头，勾着头看着黑黑的天空，任夜风从耳边吹过。马车微微晃动，灵儿不自觉地笑了，马儿也睡不着么？还是睡着了在动？

“马儿呀马儿，你有没有总是想一匹马想得睡不着呢？我有啊。”灵儿叹了一口气，翻个身，仰着头看着星空，无月。

“我想的马儿，唉，他如果真的能变成一匹马就好了，那我就变成唐僧和他一起去取经。可是为什么我天天想他，想得心都疼了，想到最后，他又怎么变成了那么可怕的样子呢？”灵儿自言自语着，想到梦里的天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好啊。可是我不好，我很不好，我总是让他不高兴，总是让他很为难。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他为什么。马儿呀马儿，你说为什么他明明有个哥哥，却偏偏当太子的是他？如果他不是太子，该有多好？现在杜小洁也不知怎么回事变成了别人，我是家也没有了，天澈也没有了，姐姐又放不下那个风南希，沈落潇还要和天澈打仗……”

灵儿注意到，那马儿蹬了两下蹄子，甩了甩尾巴，顿时笑了，“你听懂我说的话了么？这些话我原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可是放在心里又难受，真好，还有你听。”

“马怎么会听得懂人说的话？”赵敏的声音从车底传来，吓了灵儿一跳。

“你……”灵儿跳下车，把赵敏拖出来，狠狠地踹了一脚。赵敏捂着膝盖，“你怎么这么野蛮？”

灵儿道，“你还下流得躲在车底下偷听人说话呢。”

赵敏站直身子，“是你自己要说的。再说了，是我先来的，我还没说你打扰我睡觉呢。”

灵儿理亏，偏又恼羞成怒，“你听到了多少？”

赵敏嗤之以鼻，“我只能告诉你我的听力很好。”

灵儿的脸嗖地红了，咬着牙，“你给我全部忘了！”

赵敏叹了一口气，“心里不开心就说出来，一个人憋着也不怕憋出病来。既然那么想他，为什么不会去找他？”

灵儿见他说话温柔，一时也不好再发火，重新坐回马车，“找他有什么用？再找他他也还是太子。”

“如果真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连自由都舍不得？”

灵儿一时无语，喃喃了半晌，“我也不知道我真正舍不得的是什么。和他在一起，迟早和沈落潇为敌。天澈的立场我明白，可是，我又无法劝说沈落潇放手，我很希望他可以和我姐姐在一起，可是这点天澈是绝对不会认同的。”

“你这丫头就是想得太多了。听你赵大哥的分析，现在有条路其实很简单。你看你想要的结果不就是你和太子在一起，少主和秦小姐在一起。你想想，如果少主能反了他风家天下……”

“你……”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了？”赵敏嗤之以鼻，“到时候风天澈不再是什么太子，你既不需要放弃自由，他也无法反对少主和秦小姐，你以前那些顾虑也没有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灵儿直觉地摇头，“不行，这不行！绝对不行！”

赵敏嗤笑，“哪里不行了？”

灵儿愣住了。是呀，哪里不行了？天澈不是太子，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吗？沈落潇获得他所谓的爱姐姐的资格。爱上他本身就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想，姐姐怎么会不喜欢他？

真的是两全其美么？可是，为什么总是觉得不行呢？

“难道你想让朝廷灭了沈家？”赵敏又戏谑道。

灵儿依旧摇头，这个更不行了。

“那你想怎样？现在的朝廷和木叶城基本是不可能共存的了。你若想折衷找到最完美的解决方式，最后极有可能出现你最不想见到的局面。”

*

一行人，三个马车，绕着弯路避开沿途关卡城池，路上走得极其艰辛。沈落潇照顾楚羽不肯走快，是以虽然路途遥远，这一路逃亡下来，竟悠闲得像是集体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