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明白了，顿时红了脸从周俊怀里跳了起来，嗔道：“你还有心思想这种事情？”
“还不是因为你不老实，总是把我的克制力磨光了。”周俊笑着再次把我扯回了他的怀里。
我十分不自在，又想挣扎，又怕一动他又胡思乱想了别的。所以最后只能僵在他的怀里，赌气似的仰头长叹。
周俊在身后喃喃道：“以前婉瑶不是问过为何家里的人这般待我吗？”
“是啊，问了两次，你都说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我咕哝道。
“其实倒也不是我不想说，只不过在我看来，那些事情有些可笑，不值一提。”
我好奇地扭头回望他，“你是要告诉我了吗？”
周俊没有应声，只是目光有些涣散，半晌才徐徐道：“我的生母是个官家小姐，自幼娇养。某一天我娘偷跑出去玩，结果倾盆大雨把她困在了城郊。那时一个来北都赶考的书生把自己的伞给了我娘，还把她护送回家。我娘撑着伞并未怎么淋湿，而书生却是浑身滴水，狼狈不堪。”
我能想象的到，这个故事并不罕见，只是普通的一见钟情。女人在困苦的时候尤其容易对帮她的男人产生依赖感，再加上周丞相样貌也不错，大约更容易起了爱意。
“我娘家里都是兄弟，只她一个女孩子，所以我外公宠她宠的厉害。当我娘说喜欢上了那个书生的时候，我外公立刻派人查了对方的身份底细。然后就是一场肮脏的交易，外公帮着书生夺了状元，而交换条件是书生要休掉自己的结发妻，娶我娘。可那书生精明的很，他第一次觐见先皇就大加夸赞自己的结发妻，先皇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便对他的妻子破例封了诰命夫人。我娘那时才知道他早就有妻子，而且还利用了外公帮他夺了状元。她心里的爱恋磨灭，可外公却不肯放手。虽然那女子已经不能休离，可外公还是压迫着书生娶了我娘。”
“所以周丞相和大夫人才这么恨你？”我忍不住叹息，心疼地摩挲着周俊的脸颊。
周俊轻吻着我的手心，淡淡道：“现在的大夫人不是他的结发妻，而是他结发妻的妹妹。他最爱的那位妻子，死在了我娘手里。你也应该可以想到，我娘嫁给他之后绝对不会受到优待，而他心思叵测行事谨慎，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就比我外公的官位还高了。他踩着我外公上位还不算完，最后竟找了罪责让我外公丢了官职被流放边疆。反倒是他那位结发妻的父亲来了北都，还有了官职。本来我娘是要被休离的，可那时我娘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他们就只等我出生，便要撵走我娘。可我娘早已对他们恨到极点，便趁着他不在家的一天，一刀一刀地捅死了他最爱的女人。”
这样恨意伤感的故事，周俊说的那般的平静，平静的怪异，仿佛一切真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可我却觉得心里梗的难受，忍不住回身反抱住他，哪怕没有言语安慰什么，起码能给他一丝丝的温暖也好。
周俊拍着我的后背，继续道：“其实我娘本来还要把周斯杀了的，不过我那大哥实在是奇人，他的亲生母亲在他眼前一刀刀被捅死，可他却笑着沾了他母亲的血依依呀呀地过来抱着我娘。我娘本也没想着再活下去，便把刀子给了大哥，握着他的手剖开自己的肚子，我就是这么出生的……”
我忍不住又把周俊搂的紧了些，这样的出生带着恨与死亡，我也明白了周丞相和大夫人为何如此怨恨着他这样一个存在。
周俊苦涩地一笑，“我娘因为剖腹失血而死，可我大哥一岁多还不会说话的傻孩子，却是抱着我笑的欢快。丞相回府要杀我，大哥抱着我哭着死活不肯松手，最后我的命算是留下了。两年后丞相娶了现在的大夫人，而后又娶了四位妾室。大夫人和她姐姐感情最好，对我自然也恨得厉害，所以就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我不知这种时候应该劝慰些什么好，只是贴着他的脸颊认真地说道：“你现在有我。”
周俊笑着亲了亲我的脸颊，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怨恨，甚至觉得他做的很对，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正确，唯独算漏了我母亲的狠绝。若不然他们此刻会是幸福的一家，而我娘被休离起码也会留条命。”
“没了家，没了牵挂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周丞相不是算漏了，而是他手段太过狠绝，把你母亲逼上了绝路。”
周俊忍不住低声道：“不是还有我吗？为什么娘亲不能为了我委曲求全一下，之后我们母子可以远走天涯，我会好好照顾她，不管多大的恨意总会有消退的一天……婉瑶，若是你的话，你就不会如此，是不是？”
我本想柔声应下，可最后还是无奈地一笑，竟是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谎话。
“周俊，我若是处在你母亲的位置上，或许比她做的更狠绝。”周俊的身子一僵，我虽然能猜到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可却还是继续说道，“女人太重感情，你的母亲被剥离了一切，绝望如她，大约除了背叛和恨意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她不要再苛责了，也不要再苛责你自己了。”
那一个决定
周俊苍凉地一笑：“的确，是我苛求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安慰些什么，只得尽了全力抱紧他，希望他不要那么孤寂落寞。许久周俊松了手，只说想自己静一静。我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便离开了。
回了将军府，就看见李娇在我的房间。一见到我就啰啰嗦嗦地念叨，说什么伤还没好就四处乱跑云云。往日里总会觉得有些不耐烦听，今日想到周俊的生母，我才觉得李娇的唠叨都是这般的可亲，忍不住单手抱住她。
李娇吓了一跳，见我脸色不佳，忧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手臂又疼了？在外面碰到了右手臂吗？”
“没事，只不过觉得娘你真好。”
李娇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番，一脸的不解，“是不是你要求我什么事？”
我无奈地笑笑，越发觉得李娇可爱可亲，笑着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李娇顿时红了脸，笑嗔道：“你这孩子，真是调皮！”
我搂着李娇的肩膀，想到周俊此刻孤独一人，心里始终不好受。李娇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我，见我越发沉默，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情和娘说说也好，别自己憋闷在心里。其实你瞒着我，我又哪里不知道，你和那周俊还来往着。那天你才伤了手臂，他虽没怎么多言，可却也看得出十分关心你。你若真喜欢他……我总不会拆散你们的。”
“我知道娘你嘴硬心软，一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女儿养大了，总是别人家的。我又怎么拦得住？只要那周俊对你好，我也没什么可求的了。”李娇叹息一声，转头对我说：“我也松了口，你就别忧心忡忡的了。等你爹回来，我与他好好说说的。”
“其实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忧心，只是……我很是心疼周俊。可娘你也知道我嘴笨，若是跟人找茬或许还利落，若是要安慰人实在是不得其法。今早上我去找周俊了，他和我说了他母亲的事情，我觉得很难过。”
李娇不解，我便把周俊母亲和周丞相的事情讲了一遍。李娇一个劲儿地感叹，也觉得周俊实在是可怜。
“他母亲也是想不开，孩子不就是最亲的人吗？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自小就没了娘！”李娇说完，又看向我，“我就担心你也是这般倔强的性格，所以总想让你找个不如你的，这样男方才会一直宠着你把你当宝贝。我也不会什么文绉绉的话，可却觉得有个词说的极好，木强则折，倒不如那蒲柳柔韧来的好。”
我苦笑，“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我宁愿做一颗大树，干脆直白，也不愿做个扶柳，委曲求全。”
李娇苦叹道：“其实你和你爹才是最像的。”
第二日天气阴霾沉抑，空气潮湿闷热，一看就是要下暴雨的天气。我趴在窗前发呆，想到周丞相说的三日之期就有些烦躁不安。我想去找周俊，又怕他还没想好，我去了也是给他徒增烦恼。可若是不去，我心里就七上八下地踏实不了。
莲叶被我打发出去买糕点，这时也回来了。然我已经没了心思吃糕点，便道：“别摆了，我不想吃了，你们自己分着吃了吧！”
莲叶摆糕点的手一顿，看着我迟疑道：“小姐，你是不是和周公子吵架了呀？”
我挑眉，别头不理她，省的我现在应声，以后被她们八卦。
莲叶见我不答，又凑近了些，低声道：“我刚回府，好像看见周公子在侧门徘徊，一会儿望着柳树发呆，一回看着行人发愣。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要找小姐的呢，故意在他面前走过，结果他好像都没看见我似的，然后我就回来了……唉？小姐？你去哪儿？”
我跑出房间，朝着将军府的侧门行去。几个婆子正在门口闲聊，见我过来急忙行礼问好。我点点头，跨门出了将军府。
我沿着街道走，四处张望着周俊的身影。街道上的人稀稀拉拉的，并不多，可却也没见看到周俊。忽然一阵疾风吹过，飞尘顿时弥漫，带着雨前的土腥气，呛得我连连咳嗽。待到那阵风停了，我揉了揉眼，抬头却看见我寻找的身影就站在街的对面。
他那么静默孤寂地站着，远望着我，目光不曾离开。我本想过去他身边，此刻却是迈不动脚步，也只能像他一样隔街远望。我突然觉得心酸，心想他还是要回丞相府的。因为在他心里，周丞相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哪怕受害者是他。可我不同，我想到的只有他的母亲，用绝望和惨烈的死来报复周丞相的女子。
然我不能苛求他什么，就像他无法苛求他母亲一般……
自嘲地笑了笑，我朝着周俊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抬头看到的就是他那青黑的眼睑和疲惫的神情。
“回去便回去吧……”我尽力地维持脸上的笑容，不想让自己给他再添加什么压力，“丞相府也不错。”
周俊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