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对。我观察着安德莉亚的表情，以前她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眉眼间总带着一份少女的天真娇俏，现在倒是……变化了许多。
艾贝纳尔微微一笑：“想来见你。”
直白的表达，安德莉亚却脸色白了白，强自镇定地说：“我过得很好。”
“是吗……看来是很好。”
传闻上次亡灵潮，人类与精灵族联合在一起，以安德莉亚女王为中心，压制了亡灵的血腥进攻。既是战友又是一方单相思的友人，十多年后的见面却是气氛僵硬。
菲雅修牵着我坐到桌边，离那两人有一段距离。
他伸手碰了一下桌上的茶壶，瓷壶壶身点缀着几点碎花，许是温度正好，便倒了两杯茶。我的心思都放在那边两人身上，没有喝茶，菲雅修也没动。
最后，是安德莉亚弯腰拾起了书，垂眸拍掉书本的灰尘，轻声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想要去休息一下。有要事商议可以去找菲雅修。”
她抱着书起身，纤细的背影在微风中显得有些僵硬。
我注视着她的背影，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生疏的态度、保留距离的举止、遮掩的神情，根本不像一个多月前的她，安德莉亚不是应该……更快乐一点的吗？
这段时间在安德莉亚身边的只有菲雅修，我暗暗注意起菲雅修。他态度自然，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默然地注视着自己茶杯中浮沉的细小茶叶，似乎也不担心旧友重逢擦出火花。
……之前小心眼到烧信的人是谁啊？
“不喝茶吗？”
忽地，菲雅修开口问。
因为在偷看他，我立即收回视线，掩饰地说：“我不渴，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顿了一下，只好拿起茶杯挡住自己的脸。
不知何时，艾贝纳尔走到了我和菲雅修旁边，表情看不出端倪，但这种几乎没有表情的样子反而暴露了他的心情不好。
“见过了？”菲雅修微微挑起唇角。
“……什么时候开始的？”艾贝纳尔坐下来，“安德莉亚她生病了吗？”
“何必找这样的理由呢。”菲雅修将自己的茶杯向边上移了移，支着下颔说，“人总是会不一样的。比起曾经，我更满意她现在的样子，更能认清现实。”
艾贝纳尔声音艰涩：“这是伊里亚德离开她的理由？我一直觉得，她应该更开心的。”
“不，他和你不同。”
没有回应后半句话，菲雅修起身，突然拿起桌上的两杯茶，抬手泼到地上。我愣了愣，看着地上潮湿的痕迹发起呆来。
他们两个说的话我听不懂，只是觉得奇怪而已。伊里亚德离开那时，安德莉亚还是有点孩子气的活泼个性，才一个月左右，为什么就好像在顾忌什么似的……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不如直接去问安德莉亚。
我紧跟着菲雅修站起来：“我想去见母亲。”
“我还要招待客人。”菲雅修看了看低落的艾贝纳尔，“你自己去吧，我待会儿会过去。”
心中舒了口气，我转身离开。也许是久居高位的缘故，菲雅修比其他几人更让我不安，出门一趟回来，我对危险的敏锐程度比以前高出不少，比起波兰斯、艾贝纳尔他们，好像菲雅修更……唔，难以形容。
追着安德莉亚走掉的方向，我走得不快，但还是在庭院的鸢尾花边见到了她。
她没有回寝殿，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花边，微卷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安德莉亚的长相很漂亮，是那种类似原来世界东方人的美丽，在这片大陆上极为少见。
“索菲娅。”
先一步说话的是安德莉亚，她踌躇一下，不太自然地问，“在外面……有遇到危险吗？如果不习惯外面的生活，觉得还是在王宫里比较好，那就不要走了。”
虽然说的磕磕绊绊，但确实是一句关心。
我有点发怔。过去的安德莉亚不是对“索菲娅”不好，而是并非对血缘亲人的那种好，更像是面对一个没太大关系的熟人，不是母女，只是平辈的熟人。
安德莉亚伸手捋着自己的黑发，眼神躲闪：“我、今天……不对。”她舔了舔嘴唇说，“至少今晚留在宫里，我叫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那个……就是……”
在我的目光下，安德莉亚的脸上微微泛起嫣红。
……到底……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啊！
面对她表达艰难的好意，我没办法拒绝。答应下来后，安德莉亚眼睛一亮，走近几步，手抬起来似乎要碰我的脸，片刻又放了下去。
我想了想，主动握住她的手。
“……”安德莉亚惊讶地望着我。
被她这么一看，我下意识别过脸去：“母亲，我想继续试炼。”说穿了，其实我真正想的，或许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证明一点什么。
“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担心没有发生的事就无法行动，那不是连水都喝不了了？”我说服道，“母亲年轻的时候也曾率军打败过亡灵族，那也一样很危险吧。”
“我那是……”
安德莉亚说到一半，住了口，良久才道，“多加小心。”稚嫩又陌生，但这确确实实，是属于母亲的口吻。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我想大家都猜到了……茶里下了药。
安德莉亚醒悟了，女主还在犯傻。
☆、海市蜃楼
我不知道艾贝纳尔有没有离开，因为说“待会儿就来”的菲雅修，直到天黑也没有出现。傍晚时分，安德莉亚留我一人在寝宫用餐，菜色只六道，在这个进餐必须摆上满满一桌、人员到齐的王宫中，这顿饭算是为数不多能让我安心吃完的。
入夜，安德莉亚来到我的床边。
将睡未睡之时，发觉有人，我立即翻身坐起来。安德莉亚能不惊动佣人进来并不奇怪，她是接近魔导师境界的魔法师，但她有事找我，也没必要夜晚前来。
“我送你出去。”等我清醒过来，安德莉亚说。
“出去……？不是说明早走吗？”
半夜出去，难免有人把我当成另有企图的暗杀者，更何况去龙岛不是晚一分一秒都不行的事情。我疑惑地看着安德莉亚，她只穿着睡衣，但眸中全无睡意，不像是临时起意。
安德莉亚坚定道：“必须现在就走。”
我看了她一会儿，起床穿上冒险者的那套衣服，别好法杖，然后在安德莉亚似乎迷惑不解的神情中说：“你送我不多加件衣服？”睡衣出门，万一碰到别人不是麻烦了。
“你不问我？”安德莉亚咬着唇，那样子真不像是已经三十多岁的女人，我们相处起来，更像彼此顾忌的平辈。她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假如你真的想在外更长时间，就绝对不能光明正大的离开。菲雅修他有时候有点……担心过头了。”
提到菲雅修的时候，安德莉亚的脸上全然不见甜蜜。
……难道□□的事情，是真的？
不对，就算被真的夺了权力，安德莉亚大概也不会生菲雅修的气。何况她现在不像生气，而是害怕惊惧的样子多一点。
有心为菲雅修辩解几句，想了一想，我也不是那么了解他。反正这是别人夫妻的家务事，我还是别管为好，说不定下次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又到处秀恩爱了。
王宫的夜晚依旧有数盏魔晶灯明亮如昼，遥遥看去，王都之中亦是如此。安德莉亚一指压在自己唇上，嘘了一声，随后柔和安稳的风系元素和水系元素融合一体，弥漫在四周。源源不断的魔力流出，安德莉亚却并不吃力，而是轻车熟路地领着我穿过小道。
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像她一样强就好了。看着她在前的身影，我不免羡慕。
一路上巡逻的人对我们视若无睹，直到王宫最里一道围墙边上，安德莉亚才松开手：“过了这道墙，后面的路你自己也可以。我不能出去太远，不然该有人发现了。”
“谢谢。”
“和我说什么谢谢……”安德莉亚小声嘀咕一句，朝我挥了挥手，“拜拜……啊，再见。祝你试炼圆满成功！回来后也许……”
后半句她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只是那熟悉的口吻，让我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一点——来自异世界的人，说到底是不同的，而这里，只有安德莉亚是和我最相似的人。
翻过墙后，一人站在不远处。晚风扬起他酒红色的长发，夜中本该显得黯淡的颜色，却因月光流转格外明艳，仿佛发丝上凝聚着亮亮的碎片。
“苦等了一天才等到你，主动的人果然比较可怜。”
夏佐转过头，玩笑似的叹了口气。他并未刻意收敛声音的大小，但他的声音一贯比较轻，应该不会引来守卫。
我拍落衣裤上的灰尘，对他话里的意思一点也不想追究。
“艾贝纳尔见到她了。”
“一见面就说交易的事？”夏佐似乎是抱怨的语气，但接下来就谈起正事，“半夜出船太过危险，我雇了有经验的水手，也有龙岛的具体位置，明天走。”
我同意道：“只要能到就好。”
不仔细询问，除了因为我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以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我困了。夏佐说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有点愣神，等反应过来时，夏佐已经说完了，我也不好再问。
压下呵欠，我慢慢斟酌着词句，防止因为走神说错了话：“你怎么进来的？”片刻我又想起现在问这个挺多余的，便改了口，“这里有人巡逻，我要走了。”
说完我就一挥法杖，想要聚起风系元素赶路。
“你不带上我就想走？”
“我自己……”
夏佐对元素的聚集要比我快得多，一阵凉风吹过身边，我分神的时间，他就直接拽上了我一起。虽然是能帮我节省魔力，但被人帮助总觉得自己很拖累。
阻止了我说下去的，是迎面吹来的风。
呼吸有些困难，本就不清醒的头脑越发昏沉，我用力闭了闭眼，换来一时的清醒。如果大叫会惊扰到守卫，挣扎又会干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