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青衫冷  梓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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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  梓涵-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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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萧骋握住他肩,只觉心酸无限:“寻个别的消遣,写字弹琴或者唱曲,总之别这样。”

“写字弹琴?怕是不能了。”晏青衫道,左手摊开,掌心一道长长疤痕,五指如何也不能握拢。

回京途中他伤口发了炎,如今唯一的这只左手也废了一半。

大半年过去了,这是他第一次跟萧骋提起。

“你当日又何苦来的救我。”萧骋握住他手,那疤痕如在他心,灼烧的他烈烈疼痛:“受那一剑我也未必有事。”

“圣上几次三番救我,青衫也是人,心也是热的,总不能眼见着圣上溅血当场。”晏青衫淡淡回应。

心间有些波澜荡漾,他低了头,不敢看萧骋双眼。

做戏,来来去去都是戏,可为什么到头来他依旧心绪难平。

“可是来日漫漫,你不能握笔奏曲,又能靠什么打发时光呢?”那头萧骋幽幽问他。

“能做的事有许多。”他答:“比如说静养,比较说等死,所幸这过程不会太过漫长。”

“不要否认这是事实。”他止住萧骋话头,冷静安祥到可怕:“我这样的人,总归不会寿与天齐。开春我生辰,咱们就热闹一次吧,能多热闹便多热闹,过得一次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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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衫生辰是二月末,春是还不曾降临洪都,可到底有了些暖意,他骨节松动,已能四下行走。

皇宫内这日大张筵席,琉璃彩灯从朱漆门前铺开,一路招摇数里,照得漫天星辰都相形失色。

晏青衫破例穿了件新衫子,衣襟上扣子一色翡翠制就,最高的那粒在他颈边,因着他容光映衬,绿的越发莹润,仿似随时都能化作一池碧水。

席是流水席,各色菜肴依次呈上,端的是流年似锦满庭生香。

“这是雪莲羊乳羹,炖了有两天三夜,不仅晏公子,小王爷也可以尝尝。”

席至末尾时各色甜店承上,内侍总管躬身推荐一例乳白色羹汤。

萧骋兴致甚高,闻言挥手发话:“那就让小王爷也尝尝吧。”

齐楣抱着幼子在席尾端坐,下颚高扬,并不打算领情。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席间豫亲王起身,拿帕子仔细抹净了手,又接过晏青衫跟前一只高脚斗彩小碗,盛了汤羹准备亲手奉上,也好平息了这场尴尬。

“娘娘抱着孩子不便起身,就由小王将汤羹奉上吧。”他道,笑意盈盈。

“我看王爷整夜不曾进食,不如这碗汤羹就先赏了王爷,圣上您看如何?”

案后晏青衫突然发话,身子前倾也笑意盈盈。

豫亲王瞳孔微微收缩,眸间寒芒一掠而过。

很快他又收拾起心情陪笑:“小王最近肠胃不适……”

“一碗羊乳羹而已,不会对肠胃有什么妨碍。”晏青衫挑眉:“豫亲王坚持不肯,不会是这碗汤羹有什么名堂吧?”

“公子说笑了!”豫亲王仰天长笑,抬手将汤羹一饮而尽,倒的确有几分胆色。

可他到底年少,这豪迈也未免太过着相,本来喧嚣热闹的席间突然的一阵安静,各色人等眼内全都闪着莫测的光。

“既然娘娘无意领情,我看就算了,你且退下!”

萧骋的声音亮起,他一拂袖,豫亲王即刻躬身退后。

席间又恢复喧嚣,晏青衫神色如旧,萧骋张了张嘴,最终却欲言又止。

席散时已是深夜,回乾靖宫后萧骋开口:“你有什么事在席间不便说,现下说于我听吧。”

“圣上该是知道我天生好洁,今晚所有餐具都是从乾靖宫带去的吧?”晏青衫答。

“是。”萧骋点头,隐约已察觉到不对。

“那么多碗盏他不挑,却偏要挑我跟前那只,是因为我和他说好,会在碗盏内抹上这个。”

晏青衫缓声道,从怀间摸出个银瓶来。

银瓶盖子起开,里面是些细微的粉末,隐约闪着华光。

“这东西叫做金刚石粉。”晏青衫道:“一个月前豫亲王给我的,抹在白色瓷器上根本看不出,如果被人吃下了肚,就会粘在肠壁上不断厮磨,一日复一日,直到肠穿肚烂而死。”

“吃了落肚当场没事,来日人死了也只当是肠胃慢疾,还真是个害人的好法子。”他抚住银瓶幽幽叹息。

真正是个好法子,用来对付一个不满周岁孩童的好法子。

萧骋只觉脊背发凉,不由的双膝酸软坐在了凳上,问道:“他什么时候来找的你。”

“约莫三个月前。”晏青衫回答:“他以为我和齐楣不和,这攻守同盟一定能够达成。”

“那么你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萧骋反问,抬头看他,目中有几分凉意。

晏青衫笑了:“那么试问我如果告诉了圣上,圣上会怎么处置豫亲王,这位萧凛唯一的遗孤?”

“是夺了他爵位还是杖责三百?”他道:“圣上总归是对自己的侄子下不去杀手,那么不如我自己解决。”

“解决?”萧骋一凛:“你怎么解决?”

“这会子应该已经解决了。”

晏青衫缓缓落座,端起了酒壶。

那只高脚小碗里他根本没抹金刚石粉,只不过抹了些雪花盐而已。

雪花盐本来也不是什么毒药,只不过遇上芒硝立马就能叫人肠穿肚烂。

而芒硝是将金刚石粉从胃壁洗出的唯一解药。

“如果我冤枉了他,他不曾心存歹意,这会子他一定没事。”

他喝下第一口酒,气定神闲。

不过片刻宫门外果然响起急促脚步,是萧骋的贴身侍卫来报。

散席后萧骋派他跟踪豫亲王,不想这一会功夫便已经回转。

“豫亲王暴毙!”侍卫在堂下奏禀:“死时肠胃剧痛,很是痛苦。”

“死前他吃了什么没有?”萧骋沉声发问。

“芒硝。”侍卫答道:“豫亲王一回府便差人去买芒硝,买回后就匆匆和水吃了。”

的确是不出所料,晏青衫盖上酒壶,不发一言躺上床去。

萧骋跟了过来,坐在床边望住他。

“我从来都是这般狠毒。”晏青衫神情漠然:“他是萧凛独子,既然是送上门来,我当然不会放过。”

萧骋仍是望他,许久后才是一声长叹,伸手紧紧将他拥在了怀里。

次日晏青衫醒转时萧骋已经离去,素心端着铜盆,正在候他醒来。

“原本计划不是如此。”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应该是让小王爷吃下金刚粉,毙命后你再想法子揭穿豫亲王,让他赔命。”

见晏青衫不语她又加上一句:“这样两个有希望承位的人都死了,只要萧骋一死赤国必定大乱,主子正好可以乘乱发兵。”

“可以了。”晏青衫起身,感觉头脑昏沉:“豫亲王死了,现在能领兵的将才就少之又少,梁思便有机会出头。而齐宣一族人虽然仍旧拥兵,但却早已对他们的圣上寒了心,策反也不会太难。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发兵了。”

“那么请问晏公子,该怎么策反齐宣族人?”

素心挤干罗巾,缓缓替晏青衫擦拭脸面。

“容易的紧。”晏青衫回应:“只需应承来日将我绑上齐府,任由他们处置便是。”

素心闻言抬头,双眼耀出寒芒,直直钉入了晏青衫胸膛。

“这么说,您宁愿来日被千刀万剐,也不愿取七爷性命吗?”她一字一句道。

晏青衫霍然抬头与她对视,目中已有了愠意。

素心不服:“正因为如果豫亲王和小王爷都死了,七爷便也必须死,所以你才……”

“够了!”晏青衫恨声吐了这两字,将帕子兜手摔入了铜盆,那水花立马溅了素心一头一脸。

“知会你主子可以发兵了。”他平息了下心绪,向后倚上床栏:“经过这次变故,东宫那边必定加强防范,害小王爷是难上加难,还是别白白浪费时光了。”



接下来的几日萧骋很是落寞。

豫亲王萧乘风,是他三哥唯一的男性子嗣。

当日他一怒之下夺了萧凛城池,其实心间不是没有愧意,所以才在萧凛死后封萧乘风为太子,本意是将河山归还。

可如今这金光灿灿的龙椅却害了他,害的他眼中容不下一个小小孩童。

害的他落了晏青衫的套。

看来有时候所谓仁慈其实才是把利刀,他的的确确不适合做一朝之君。

他有些倦意,这倦意深入骨髓,让他想放弃一切。

他开始想念沧州,那月牙湖畔斜斜的细风,如果能和所爱在那里安静偕老,应该才是真正的幸福。

可惜的是这顿悟来的太迟,等他想放弃时,硝烟却从远处开始弥漫,一下扑将上来捆住了他手足。

月氏国发兵了,来势凶猛,不过三日就破了兖州城关。

刹那之间萧骋的心就安定下来,他坐上朝堂,神色犀利而镇定,点兵步将毫不犹豫,如一枚蒙尘已久的宝剑霍然出鞘。

至少要先赢了这仗,他心间只有这个念想。

不管来日如何,至少要先赢了这仗。

交锋数日后赤国大军节节败退,一路退让出了兖州,萧骋留在宫中,开始觉得每一寸足下之土都生出了刺,扎的他坐卧难安。

亲自挂帅出征,这念头一旦兴起就无法遏止。

他去了乾靖宫道别,不过几句话,没有相望泪眼依依惜别。

“等我得胜归来。”

他这么说也这么想,因这番去的是他曾驰骋十数年而无往不胜的沙场。

出征那日晏青衫甚至不曾去送行,留在宫内照旧饮酒失神。

关于这点锦瑟颇有微词,一日要念叨十遍以上:“你怎么都不去送行,七爷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显是放不下你。你还真是好狠的心。”

念到约莫第一百遍时晏青衫有了反应,对牢晚饭吐了老大一口血。

碧玉羹顿时变成了赤红色,一如他心间那团火焰。

锦瑟顿时慌了神,抱住他不知如何是好。

晏青衫掏出方帕子,擦干净唇角血渍后冷冷开口:“我是好狠的心,谈到对七爷真心,怕是不及你万分之一。”

“你说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锦瑟一时不及反应,结结巴巴半天才接上这么一句。

“我说什么你心里自然是有数。”

晏青衫立起身,趔趔趄趄上了床去,拿个冷脊背对着锦瑟的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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