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弄 孤芳不自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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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弄 孤芳不自赏4-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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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犹在耳。

  月啊,你可还记得?典青峰颠,白娉婷伸出手,一寸一寸,穿越国恨如山,穿越两军对垒的烽火,穿越十五年不知道谁辜负谁的养育之恩。

  她只道她真越过了那烽火,她只道她真越过了敬安王府十五个春夏秋冬。

  她只道她,真的伸了手,越过那不可能越过的——国恨如山。

  痴情若遇家国事,难道竟真无一寸藏身之地?

  娉婷举首,凝视天边月儿。

  狠心的月,已悄悄上了枝头,快近树梢。

  东边,却仍无动静。

  天空沉沉压下来,四周死寂一片,就像每个人都在屏息等候。

  身后的小桌上,深黑的汤药已凉。

  明月无情,光阴无情。她抬着头,看月儿不肯稍停脚步,一点一点,逼近树梢。

  她的唇已被咬出无数道血痕,她的掌也被暗暗掐得斑痕累累。

  眼中一阵阵酸,一阵阵热,但她未曾落过一滴眼泪,唯恐哭声一溢,噩梦就成定局。

  她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像脊梁是用宝剑做的。她只能站得如此坚强,稍一动,便会再也支持不住,碎成一地玉末,被北风簌簌吹卷,再不留丝毫痕迹。

  “从今日起,你不许饿着自己,不许冷着自己,不许伤着自己。”无法忘记楚北捷的片言只字,犹如无法忘记他的深邃眸子,火一样令人温暖的胸瞠。

  若是真爱,何惧国恨深仇?

  若是真真切切,不离不弃地爱了,就该任凭世事百转千折,不改初衷。

  又有什么,比回到朝夕盼望的爱人身边更重要?

  时间悄悄流逝。

  明月,明月,求你不要负我。

  今生今世,只此一次,不要负我!

  纤细的十指,紧紧抓上胸前的衣襟。

  明月无耳,或许它听见了娉婷的心声,却残忍地置之不理。

  东方,仍无音讯。

  绝望的颜色,一丝一丝,染透曾经晶莹剔透的眸子。

  月,已过中天。

  娉婷怔怔看它,在树梢顶端,散着无情幽暗的光。

  这一瞬间,她已忘了初六,忘了围兵,忘了醉菊,忘了何侠,忘了她的誓言。

  她忘了一切。

  一切都空洞洞的,连着四肢,也已无着落。

  只有心裂开的声音,缓而刺耳,一片一片。

  犹如水晶铸就的莲花,被一瓣一瓣,不留情地掰开。

  碎了。

  碎了一地。

  “姑娘……”

  娉婷徐徐转身,望向身后满脸悲切的醉菊。

  视线,落到桌上那碗黑色的药汁上。

  醉菊泪眼朦胧地看着娉婷走过去,双手捧起瓷碗。这碗仿彿有千斤重,娉婷的手不断地颤抖,水面漾起强烈涟漪,药汁溅出,滴淌在桌面的声音,令沉默的房间更令人窒息。

  娉婷乌黑的眼睛睁得极大,仿彿要将眼前这碗黑色的汤药看个仔细,将它的每一滴晃动,永远铭刻在心头。

  温柔已逝。

  风流已逝。

  那眸中,只余绝望和痛苦翻腾不断,宛如张大眼睛,活生生看着他人将自己的心肝脾肺缓缓掏出。

  醉菊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娉婷此刻的眼神。

  娉婷汤碗端到嘴边,停了一停,仿彿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唇触到冷冷的碗沿,那股失去生机的凄然,让她蓦然浑身剧震,双手松开。

  匡当!

  瓷碗碎成无数片,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

  被苦苦逼回肚中的眼泪,终如断线珍珠般,颤栗着滚下眼眶。

  娉婷双膝软倒,伏地,痛苦地痉挛着,用双手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肩。

  撕裂了肝肠的哭声,凄凄切切,逸出她已无血色的唇。

  “白姑娘……”

  醉菊心疼地抚她的发,娉婷仿彿受了惊,骤然抬起头来,满脸泪水,求道:“醉菊,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这样逼我!”

  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醉菊缩回刚刚触摸到娉婷的手。

  这就是那个风流洒脱的白娉婷?

  那个数日不饮不食后,仍斜躺在榻上看书,惬意地问她:“你闻到雪的芬芳吗?”的白娉婷?

  那个雪下弹琴,风中轻歌,兴致盎然时,采摘梅花入菜的白娉婷?

  不是的。

  那个仙子般的风流人儿,已经毁了。

  毁在何侠手中,毁在东林王手中,毁在楚北捷手中,毁在她醉菊手中。

  血腥的江山,容不下一个骄傲、执着的白娉婷。

  她就在眼前,却似隔得极远,仿彿只要轻轻一碰,就化成轻烟,不复再见。

  亲手熬制的药汁染湿了地面,骤然看去,就像是浓黑的血。醉菊看着痛哭的娉婷,肝肠寸断。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残忍。

  漠然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何侠派人遣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别院大门。”

  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

  娉婷举手摸索着墙边,缓缓站起来,抹了眼泪,月光下的脸比死人还苍白,沉声道:“知道了。”

  立下誓言,就要信守。

  漠然却一脸坚毅,从身后取出一卷草绳,扔给泪痕未干的醉菊,吩咐道:“你把白姑娘捆起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语气竟是无比坚决。

  “漠然?”

  “白姑娘,你不是不信守誓言,而是迫不得已,受我胁持。”漠然将手稳稳按上腰间的剑:“我答应过王爷,有我在,就有你在。”

  楚北捷已将身后滚滚铁骑,抛下半里。

  月儿移动的轨迹,深划在他心上,它越升得高,心越重重地沉下,一刀刻下,缓缓移动,鲜血潺潺而出,无法止住。

  但握着缰绳的手,更用力,更紧。汗水已经染湿他沉重的盔甲,不曾稍停的冷风,在他英俊的脸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月过中天。

  已过中天。

  他抬头,看向远方山林。视野中白雪皑皑,冷如他的心肺手足。

  等我,娉婷!

  此生以来所有的富贵福分,我愿双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这一时。

  只求再一会。

  从此再不离你寸步。

  从此家国大事,再不能左右我们。

  从此向你保证,天下人间,楚北捷眼里,最宝贵的,只有一个白娉婷。

  娉婷,娉婷!

  只求你再等我一会。

  楚北捷筋疲力竭,冲入山林,骏马长嘶,在黑暗中踏断无数枯枝,树影婆娑,来不及展露身影,便已快速落在身后。

  山林过后,就是隐居别院。

  马蹄踏碎积雪,一骑飞行。

  林中阴沉,月光透不过密密的积雪树权。闻不到雪的芬芳,楚北捷只隐隐嗅到,硝烟的味道。

  我回来了!

  娉婷,请你让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身影。

  这迟到的两个时辰,我用一生来还。

  楚北捷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断,腰间拔剑,猛夹马腹。

  骏马箭一样,冲出重重山林。

  隐居别院,出现在视线里。

  楚北捷布满血丝的黑眸,眼眶欲裂。

  火光,满天。

  血腥味飘在夜空,浓得比血更令人心寒。

  手脚已经僵硬,心脏从那刻开始停止跳动。

  残忍的寒,渗透百脉。

  最后一口涌动的气支撑着他驰到别院前。横七竖八的尸骸,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个个,都是年轻的亲卫。

  朝夕陪在他身边练武,性好惹事,悍不畏死。

  被砍断的四肢不知去向,血已冷。

  脸上都无怯意,每具亲卫的尸身旁,总有几个惨状更甚的敌人尸骸。

  楚北捷在鲜血中跨步,他见过比这残忍上百倍的沙场,只是从未知道,鲜血的颜色,能令人心寒心伤至此。

  娉婷,娉婷。

  你在哪里?

  他小声在心里唤着,唯恐这般大的声音,也会吓走已经渺茫的生机。

  眼角一跳,他发现了漠然。

  染血满身的漠然处处伤痕,一支利箭赫然穿过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具敌将尸身压在他腹上。

  他仍有气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声呼唤。

  仿彿早在等待楚北捷的声音将他唤醒,漠然很快挣扎着睁开眼睛,他的眸中呆滞,直到看清楚楚北捷的脸,猛地收缩了瞳孔,压抑不住的激动:“王爷……你总算回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娉婷呢?”楚北捷沉声问:“娉婷在哪里?”

  他盯着漠然,一向锐利的目光也胆怯地颤栗起来。似乎只要漠然抖动着嘴唇说出一个不祥的字,就能让天地崩裂。

  “何侠带走了。”漠然急促地呼吸着,扭曲着脸,闭目积聚仅存的力量,骤然睁大眼睛,吐出两个字:“快追!”

  楚北捷霍然站起,转身冲出大门。

  迎面碰上刚刚到达的臣牟和几个脚程最快的下属,脚不停步,沉声命道:“救火。留下军医和两百人治疗伤者!其余的跟我走!”

  言语间,已翻身上了马背。

  骏马仿彿察觉到楚北捷一往无前的信心,嘶叫一声,人立起来,重重踏在雪上。

  何侠,云常的何侠。

  楚北捷炯然有神的眼眸看向云常方向。

  娉婷仍在。

  她在被带往云常的路上,至少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才会被带出东林国境。

  只要娉婷仍在,天涯海角,不过咫尺。

  “王爷!”臣牟匆匆从别院跑出来,禀道:“敌人中也有未死的。小将弄醒了一个有官阶的,他说他们是沿着横断山越过边境来的,应该是按来路回去。他们人数不少,足足八千人马。”

  风声鹤唳,熟悉的危机感扑面而至,楚北捷反而冷静下来,恢复往常在沙场对阵时的沉着:“何侠估计不到我已回到别院。既然来时分成小队,回去的时候也应该分成小队,人马在云常边境汇合。”

  震动天地的马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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