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梅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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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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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他点头而笑。朱怀镜微笑着,慢慢站了起来,伸出手,说:' 欢迎欢迎,请坐 
吧。' ' 你是……' 朱怀镜含混道。 

舒天听出他的意思了,忙说:' 这是我大姐夫。我二姐舒瑶还没成家哩。' 
朱怀镜心里莫名其妙地打起鼓来,却故作从容,招呼道:' 舒天,麻烦你给你姐 
夫倒杯茶吧。' 舒天姐夫忙摆手说:' 不客气,不客气。' 他说着便躬身上前, 
递了名片。 

朱怀镜接过名片一看,见上面印着:华运商贸公司总经理,荆都市音乐家协 
会副主席,梅次地区企业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梅次地区广告艺术研究会会长,贺 
佑成。 

不知怎么的,见了这名片,朱怀镜心里轻松多了。他把名片往桌上轻轻一放, 
说:' 小贺,有什么事吗?' 贺佑成说:' 没事没事。我到大院里面办事,想过 
来看望一下朱书记。' 朱怀镜笑道:' 谢谢,你太客气了。你们公司怎么样?效 
益还好吗?' 贺佑成摇头说:' 我那叫什么公司?我原来在市物价局,早几年兴 
下海,自己出来办了这么个公司,凑合着过吧。还要请朱书记多关心啊。' 朱怀 
镜听了,嘴上只说:' 好啊,好啊。' 这话听上去像是同意关照,又像是赞赏贺 
佑成自己下海办公司,其实毫无意义。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挤了出来。 

忙拿身后衣帽架上的毛巾擦了眼睛,掩饰着窘态。 

贺佑成便说:' 领导太辛苦了,没休息好吧?' 朱怀镜摇摇头,笑笑。贺佑 
成却说了一大堆奉承话,嘴里蹦出了好些个成语,什么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之类, 
不是个味道。朱怀镜有些没耐心了,再说马上要去开个会,他便站了起来,伸出 
手,话还算客气,说:' 今后有事让舒天同我说声吧。' 贺佑成这才起身告辞。 

舒天走在他姐夫后面,回头朝朱怀镜笑笑。他见舒天似乎很难为情,却又不 
便表示歉意。朱怀镜总是善解人意的,也朝舒天笑笑,消解他内心的难堪。像舒 
天这么精灵的小伙子,陪同这么一位姐夫来拜访他,背上不一阵阵发麻才怪。 

朱怀镜掩上门,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就是不痛快。他不知要同多少人打交道, 
舒畅也好,贺佑成也好,本可不在意的。无数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他的脑子里, 
都被' 群众' 二字抽象掉了。可是舒畅,这位他并不了解的女人,竟成了他脑海 
里挥之不去的具象。朱怀镜忙着批阅文件,没工夫细想什么抽象或具象,只是种 
种怪念,如同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在他头顶漂浮。 

快十点钟了,朱怀镜便收拾好文件夹,去了会议室。还是陆天一砸车的事, 
缪明说简单碰个头。仍是缪明、陆天一、朱怀镜、李龙云、周克林,都到场了。 

陆天一沉着脸不做声,缪明说话了:' 这个事情,有关单位都按照地委要求 
抓了落实。通过认真调查,牵涉到的县处以上干部只有一人,地区统计局副局长 
龙岸同志。据反映,龙岸同志平时表现很不错,业务能力很强。所以,我个人意 
见,还是慎重为好。各位都说说吧。' 按惯例,该是陆天一发言了。可他只黑着 
脸,大口大口吸烟。看样子,他同缪明意见相左。别的人就不好说话了。沉默就 
像看得见的投影,在陆天一脸上停留几分钟,依次就落到朱怀镜脸上了。朱怀镜 
便窘迫起来,知道谁都在等着他发言。他若是再挨几分钟,沉默的投影就落到李 
大龙脸上去了。朱怀镜也许内心定力不够,忍不住了,终于发了言。' 我个人认 
为,我们按党纪、政绩处理干部,同执行法律还是有区别的,不存在以功抵过。 
' 他说了这句话,故作停留。陆天一没有抬头,却舒缓地吐了口浓烟。其他人都 
望着朱怀镜,等着他说下去。他就像征求大家意见似的,环视一圈,再说:' 所 
以说,龙岸同志平时表现怎么样,同这次的问题怎么处理,没有关系。' 他又停 
下来,吸了口烟。陆天一仍然没有抬头,还将头偏了过去,可他那耳朵反而象拉 
得更长了。缪明像是有些急了,那正揉着肚子的左手隐约停了一下,马上又摩挲 
自如了。 

朱怀镜接着说:' 我们要研究的只怕首先不是龙岸平时表现如何,该不该处 
理,而是他这次表现出的问题具体触犯了党纪、政纪哪一条,情节如何,够不够 
得上处理。只有按章论处,才能达到批评教育的目的。' 陆天一终于抬起头来了, 
也不望谁,凝视着窗外。缪明的右手悠悠然敲击着沙发扶手。朱怀镜说完了,陆 
天一立马发言:' 怀镜同志的意见当然很正确。但我个人认为,目前群众对少数 
干部的腐败很有意见,已严重影响到党和政府的形象,我们对干部的要求应更严 
格一些。如果认为公车私用,特别是开着公车去夜总会鬼混,没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会一步步严重起来的。我们有中国特色的法律在非常时期讲究从重从快,执 
行党纪、政纪更应该考虑具体情况。同志们,风气正在恶化,问题不可小视啊! 
' 李大龙和周克林就不知怎么说话了。他俩自然也得发言,既然发言就得有必要 
的篇幅,不然显得口才太差了。他俩说的听上去有观点,实际上什么意见也没说。 

缪明就着难了。他若再坚持自己的观点,陆天一就下不了台;他若赞同陆天 
一的意见,不仅打了自己的嘴巴,只怕朱怀镜也会有看法。于是,他的表态只好 
不偏不倚。' 同志们都说了,基本意见是一致的。我原则同意对龙岸同志的问题 
作出处理。至于怎么处理,我们不在这里研究,建议由纪委、监察两家拿出具体 
意见,报地委通过。' 会开得不长,十一点多就结束了。朱怀镜回到办公室,刚 
坐下,电话就响了。没想到是舒畅,' 朱书记,您好。' 朱怀镜笑道:' 你好你 
好,有事吗?' 舒畅说:' 没事,打电话问候一下。' 朱怀镜笑笑:' 谢谢你, 
舒畅。 

' ' 谢什么?别怪我打扰你就行了。' 舒畅也笑着。 

' 真的谢谢你,舒畅。有空去我那里聊天吧。' 朱怀镜说。 

舒畅说:' 我的嘴很笨,最不会说话。昨天本想久呆会儿,陪您说说话。可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干脆走了算了。' 朱怀镜很随便的样子,哈哈一笑,说:' 
对不起,是我怠慢你了。' 舒畅说:' 朱书记您说到哪里去了?' 朱怀镜笑道: 
' 我俩别在电话里客气了。你知道刚才谁来过这里吗?' 舒畅问道:' 谁?' 朱 
怀镜说:' 你先生。' ' 贺佑成?' 听不出舒畅是吃惊还是生气,' 他去您那里 
干什么?' 朱怀镜道:' 他没什么事,来看看我。他在我这里坐了一会儿,太客 
气了。' 舒畅冷冷地说:' 让您见笑了。' 朱怀镜感觉蹊跷,却只作糊涂,说: 
' 你先生可是一表人材啊。' ' 谢谢您的夸奖。不打搅您了,您忙吧。' 舒畅语 
气有些怪怪的。 

' 好吧,有空去我那儿聊天吧。' 朱怀镜实在也找不出什么话说了。他感觉 
舒畅打电话依然是轻松自如的,并不像见面时那么拘谨。 

这时,赵一普送了个文件夹进来。朱怀镜接过文件夹,见是政法委起草的《 
关于改进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办法的通知》。这是朱怀镜自己建议的事情,他 
便审阅得相当仔细。文稿上已有几位领导签字了,文件内容他大体上也同意,也 
就做了些文字上的修改。可他总觉得对那些滥用职权的公安人员缺乏过硬约束, 
便明确加上一条,大意是公安人员对几家大宾馆进行治安检查或查房等,得经分 
管政法的地委领导批准方可。斟酌再三,最后回头看看文件标题,发现大为不妥。 

' 改进' 二字会让公安的同志听着不舒服,好像他们过去的工作抓得不行似 
的。 

便提笔划掉' 改进' ,改作' 加强'。又发现' 加强' 同后面的' 办法' 搭配 
不当,却找不到恰当的词取代' 办法'。略一思考,发现没有' 办法' ,就是最好 
的' 办法' ,于是又划掉' 办法'。在他的一番窃自幽默中,文件标题就成了《关 
于加强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的通知》。 

朱怀镜很得意自己对标题的修改,认为这体现了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智 
慧。既然下这个文件的目的是为了加强管理,就可以封住一些人的嘴巴。如果有 
人硬是认为执行这个文件就是放松了治安管理,只能说这些人没有认真领会地委 
领导的决策。他当然清楚,这个文件的实质,就是要在某种意义上' 放松管理' , 
而名义上只能说是' 加强管理'。只不过这层意思是怎么也不可以挑破的。他认为 
对几家大宾馆的治安管理得宽松些,利多弊少,翻不了天的。假如一位外商在宾 
馆里赌博或者嫖娼,被公安人员抓了,公安方面只不过是处理了一起小小治安案 
件,大不了就是收了几千或上万元罚款,而梅次地区却有可能丧失上千万上亿万 
的投资。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下午,朱怀镜带着赵一普去几个地直部门转了一圈。权且叫做调查研究吧。 

这些部门领导自然都有留他吃晚饭的意思,他都回绝了。回到办公室,离下 
班时间还有三十来分钟。他刚坐下来,一位年轻人微笑着敲敲门,站在门口。门 
本是敞开着的。年轻人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 有事吗?请进吧。' 朱怀镜说道。 

年轻人轻手轻脚进来了,说:' 我是黑天鹅大酒店的小刘。' 朱怀镜这才站 
了起来,同小刘握了手,' 对对,小刘,刘浩,黑天鹅的老总,对吧?' 刘浩忙 
奉承道:' 朱书记的记性真好。' 朱怀镜关切地问:' 有事吗?' 刘浩坐在沙发 
里,身子前倾,' 我是专程找朱书记汇报来的。知道你出去视察去了,又不敢打 
小赵手机,怕影响你工作。就一直在这里等。地委、行署对我们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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