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端着碗看着蒙在梁敏头上的被子，眉头深锁。他将被子替她拉下，见脸颊通红，陷入装睡状态的梁敏，心中泛起苦楚，回身出了卧室。
出院已经连续三天了，梁敏都选择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吃也不喝，这让岳阳急坏了。他又一次试着熬了白米粥，这次没有溢锅，也没有糊锅，更没有煮成米汤，蒸成米饭。他喜悦有余，再次来到梁敏的床边。
“你要真是想惩罚我，就养好身体，然后不可一世地站在我面前，证明你梁每文没有我岳阳活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你现在这么一副样子，惩罚的只是你而已。起来，你今天必须吃东西。”
岳阳失去了耐心，不由分说地将全身酥软无力的梁敏扶了起来，并让她倚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端着碗用勺子喂她。
梁敏紧闭双眸，不管岳阳怎么喂她，她就是不张嘴，哪怕喂进嘴里她也不下咽。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让岳阳又气又急。他喝了一口白米粥，抬手掐着梁敏的双颊，低头将自己嘴里的粥过渡给她。
岳阳突然的举动，让梁敏感到恶心作呕。她睁大了久未睁开的双眼，紧皱眉头，拼命地推打着岳阳，以求自由。
当岳阳的唇刚离开，她就开始伴随着干呕剧烈猛咳。她的样子吓坏了岳阳，他急忙伸手拍打梁敏的后背，可却被梁敏甩手拒绝。
“每文，我知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求求你了，咱们别这样了好吗？我知错了，我那晚说的一切，只是因为太生气，我真的是无心的！每文，你究竟还要我怎样才肯原谅我？”
面对岳阳谦卑的恳求，梁敏慢慢仰起没什么血色的脸，认真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短短几天，为她清减许多的男人。
“你就这样喂我，不嫌我脏啊。”
她嘴角浮现的一抹嘲笑，让岳阳几天来憋屈的怒气与委屈，这一瞬间爆发出来。他有些呼吸困难地扬手摔掉了手里还装有白米粥的碗，不顾四溅的米粥与碎碗渣，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梁敏趴着床边，看着地上的碎碗渣，与冒着热气的白粥，心情沉重地重新躺回原来的位置。心中虽疼痛难忍，可还是念叨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岳阳大晚上出现在家里，让温海棠与岳竹航着实吃惊不小。
岳竹航本想揶揄岳阳几句，可看着岳阳的焦急愁闷的神态与略有清减的脸庞，他就警觉起来。
“你与每文又怎么了？”
岳阳没有理会父亲，而是直接跨到母亲身边，“妈，每文不吃也不喝的，都已经三天了，你帮我去看看她吧！”
温海棠与岳竹航互相看了看，很是疑惑，什么叫不吃不喝三天了。
“阳阳，到底怎么回事，你与每文这又闹的哪一出？”温海棠皱眉发问，凭直觉，她感到这次事件不会小。
岳阳双手抱着低下的头，懊悔痛苦地说道：“每文流产了！”
温海棠与岳竹航彻底是惊到了。
“岳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每文流产了，这到底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岳竹航按捺不住胸中的气愤大声质问道。
温海棠也急了，“阳阳快说啊，每文什么时候怀的孕，怎么又会流产呢？”
岳阳心情烦乱至极，他放下抱头的手，抬脸红着眼眶对温海棠说：“妈，你别问了，总之每文现在不吃不喝，在这么下去……她现在恨我恨的要死，我真是没办法了才回来求你的。妈，你帮我去看看每文吧，求你了！”
温海棠看着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岳阳，心情复杂极了。她与岳竹航匆匆回了卧室，用着极快的速度，换了衣裳，跟随岳阳出了门。
岳阳顾不上车后座父母的感受，一路上只知道加速再加速。他就那样离去，梁敏一人在家该怎么办，她会怎么想，她现在还好吗？一想到梁敏惨白消瘦的容颜，他的车速忍不住又加快了些。温海棠担心有危险，想制止儿子不停加速的举动，但岳竹航望着车极少，空空的马路，拦下了身侧的妻子。“放心吧，他心中有惦记，绝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听着丈夫的话，温海棠前倾的身体重新靠回到车座位上。
到达小区，岳阳将车挺稳，“妈，这栋楼没有电梯。每文家住六楼602，这是钥匙。”
“你不上去？”温海棠诧异地看着递给她钥匙的岳阳。
“她不能见到我，我不上去了！”
“岳阳，每文到底是怎么流产的。刚刚你在家说每文恨你恨得要死，又是什么意思，你如果不说清楚，我跟你妈绝对现在立刻回家。”
看着威严的父亲，岳阳沉默良久，才难以启齿地将整件事全盘脱出，包括了与梁敏之间发生争执时自己所说的话。
温海棠静静地看着岳阳，直到推开车门下车，她也什么都没说。
“爸，我就是个失败者，是吗？”
岳竹航一时语塞，闭着眼睛靠在了车后座里。
温海棠按着岳阳的话，上楼，开门进入家里，径直就来到了卧室。梁敏背对着卧室的门躺在床的中央，床头地上的碎碗与白米粥还安安静静地趴在原位。
她慢慢在床边坐下，刚想说话，梁敏先开了口，“岳阳，大家好聚好散难道真就那么难？”
“可你舍得阳阳吗？”
梁敏猛地睁开了眼，艰难地翻转着身体坐了起来。“温伯母！”
温海棠看着清瘦憔悴的梁敏，心中一阵难过。她将梁敏扶着躺下，为她整理整理了身上的被子，和蔼温柔地说，“事情我都知道了，阳阳是什么都跟我说了。每文，我没有想为阳阳道歉的意思，只是想说，人在生气时，往往都是捡最伤人的话来说，什么难听说什么。不管阳阳对你说了什么，他都是无心的。”
“伯母，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
“每文，我不喜欢你，真的很不喜欢你。因为你把我最宝贵的儿子抢走了，所以身为岳阳的母亲，我真的没办法去喜欢你。自从跟你在一起，阳阳从来就没怎么为自己开心，他的一切喜怒哀乐全被你牵制住了，你知道，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吗？”
梁敏目光有些混浊，一脸的沮丧无奈，“我不想的！”
温海棠一声叹息，“我知道，有些人一旦付出全身心的爱，对方永远比自己重要。每文，你知道阳阳因为你出过车祸的事吗，你有注意到他的发际线处因为车祸留下的3厘米左右的伤疤吗？”
温海棠看着梁敏惊讶的神情，断定她是不知的。“我记得，那场车祸还是你哥哥处理的。当年你留下一封信和一个木盒就那样消失了，你不会知道阳阳有多伤心。他当时有一个多月都没开口说话，说的最多的一句也是梦话，那就是，每文，我爱你！看着他那个样子，我当时简直想把你凌迟了。”
“伯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您不用再说了！”
温海棠惊诧，“你知道怎么做？你根本就不知道！阳阳爱你，爱的光明正大。可你呢，你宁愿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地爱着，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爱一次。每文，你不累吗，你到底在怕什么，又在不信什么？”
梁敏无言以对，望着温海棠直发呆。半晌，失声而泣道：“伯母，我是脏的，我配不上他了！”梁敏的话里包含了无尽的绝望。“我脏了！”
“啪！”温海棠毫不留情地抬手就打了梁敏一巴掌。
被岳竹航强拉上楼的岳阳站在客厅里，听着从卧室传出干脆响亮的巴掌声，刚想挪动脚步，就被父亲拦住并示意着摇摇头。岳阳没有在动，心中揪成一团，屏气凝神地站在客厅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卧室里传出的声音。
被温海棠打了一巴掌的梁敏惊呆了，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泪眼模糊地看着温海棠。
此时的温海棠脸上再也没了梁敏熟悉的和蔼温柔，她脸色阴沉，愤恨地看着梁敏，“你是脏的？你这么说是在糟践自己还是在糟践阳阳，又或者是在糟践早已把你当成女儿看待的我与你岳伯伯！？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对于我们而言，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在你身上没有发生那种事你听见没有。”
温海棠的厉声喝道让客厅的岳阳也呆住了，从小到大母亲再生气，也从没像今晚这么生气过。
“可它清晰地存在过，我没办法当什么事都没有！”梁敏挣扎喊道。
温海棠死死地盯着梁敏，眼睛略微发红，“你曾经说阳阳是活在过去的那个人，可真正活在过去的不是阳阳而是你。你为了那些本就不应存在的事，为了那个噩梦，将自己锁在过去的痛苦深渊里，你这么做不是折磨自己，而是在折磨所有爱你的人。如果你外婆活着，你觉得你这个样子就是她想看到的吗？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就说明你有足够勇气面对并且忘记不是吗？”
“不是不是！”梁敏拼命地摇着头，声音颤抖，“我不说不是因为勇敢，是因为害怕，因为害怕！”
“你既然嫌配不上阳阳，为什么当年你要将自己交付给他，你既然害怕，又为什么在离开时把这件事告诉阳阳！每文，你一定要让自己活在矛盾与痛苦中吗？”温海棠心疼地拭去梁敏脸上的泪水，“每文，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你听明白了吗？在我们这些爱你的人的眼中，你是干净的，你一直都是干净的，没有任何人玷污你。你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儿子——岳阳！你听见没有，又记住了没有！”
梁敏看着温海棠坚定信任的目光，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她躲在温海棠的怀里，浑身颤抖，嚎啕哭泣，仿佛在这一刻她要把多年积攒的委屈与痛苦全部哭出来才能解放。
这些年她背负了太多，早就累了，真的太累了！她将自己陷入了怪圈之中，她想出来，真的想出来，她一直期待着有人能早日将她拉出这个怪圈，让她摆脱这个充满瘴气的怪圈。
岳阳听着梁敏的哭声，自己也跟着落了泪，岳竹航则陷在沙发里，不发一言，唉声叹息。
温海棠一直等到梁敏哭累，睡着了，才从卧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