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符博将键盘随意地移了移，神情闲暇淡然，但当他把双手放在键盘之上，却又像钢琴师一样优雅，而且目光专注。他轻轻敲击，在电脑里的一个简洁的灰□里输入一串串指令，听键盘按键上发出快速的嗒嗒声，就像是在跳一支他编写的优美舞蹈，没有过多繁复的动作，也没有过多的重复。一如他写出来的简洁优美的程序，既没有不必要的循环，又没有不被引用的变量，而且每一个子程序都有一个完整的自我，平静而优雅。
越是复杂的程序，越是容易出现BUG。范卡依然记得，符博说过的这句话。
真正优秀的程序员，甚至从来不写流程图，因为所有程序已经在他的大脑完整地运行，他是懂得在有限的键盘按键上，编写无限的代码；在有规则的程序里，输入无拘无束的算法。
大概有十几分钟那么久，范卡在一旁注视着快速敲打着键盘的符博，他神情投入，似乎不觉地忘我在纷飞的指令中。旧式键盘上，按键发出的敲击声持续不断，像是夜空流星雨落地的撞击之声，混乱却又浑然一体，丝毫不减磅礴之势。她仿佛看到源源不断的数据从他指尖送出，它们简洁优美，既是语法功能的指令，又是作为对象的数据，每一个语句都有自己的灵魂，并且在变化中不断趋于完整，电信号沿电线传递到计算机里，完成每一道的使命，构建出一座代码堆砌的美丽城堡。
之后，符博在离开之前，他让电脑重新修改了范卡原先编写的一篇小说《非》，使它成为了一篇完整自洽的长篇小说，而且转换了一种述事的角度，看起来真有点耐人寻味的感觉。
在符博走开去忙工作后，范卡开始阅看被大肆修改了一番的这一篇小说，依然逻辑混乱，情节糟糕。不过，似乎也有另一番独有的风格。想了想，范卡慢慢地敲击了几下键盘，将那篇小说的题目改成另一个名字——《若非》。
电脑桌上，范卡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串珠的挂链一闪一闪地亮成了一支彩虹，接着熟悉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婀娜的玩偶伴着简单的节奏跳着／一圈又一圈／当发条再也拉动不了玩偶跳动的那一刻／舞曲的终结／也是她回忆的终结……
“森。”范卡看了一下，就接起了手机。
“想你了。”手机里传来徐森直白的话。
“哦……”范卡脑袋明显卡壳了一下，想了想，徐森离开才不过两三个小时，现在他应该还在飞机上。他用的是CDMA手机，可以在飞机上通话，比较受经常出差的人欢迎。
而且CDMA采用的码分复用技术，没有频率的干扰，通话质量也好。
“在做什么？”徐森突然问。
“看电脑写的小说。”范卡应道。
“还真编出来了？”徐森笑了笑，“你输入的是什么主题？”
“爱情童话。”范卡回想了一下。
“王子和公主？”徐森似乎很有兴致地追问。
“也有骑士，”范卡想了想，认真地答道，“还有外星人、武林高手、吸血鬼、女巫……”
“嗯？这是几篇小说？”
“一篇．”
……
和徐森通完电话后，范卡察觉似乎有人来到她身后，她原以为是符博，转过头来，却看到是左洋。只见他一身白色工作制服，高挺的身躯立在明亮的窗边，一改以往忧郁的气质，此时他斯文俊秀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就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俊美王子。
下一刻，左洋像对公主邀舞一样，优雅地对范卡伸出手，拉着她离开座位。
仿佛，是要带她到他的世界。
……
作者有话要说：——BCI是Brain puter Interface的缩写，即脑机接口技术。
☆、虚拟
左洋创建了一个虚拟世界。
屏幕上，是一个十分原始的世界，一片贫瘠荒凉的大地延伸至地平线，犹如太古之时□的褐色土地，带着狂野的滚烫，苍凉，辽阔，跳动着文明的血脉，石块泥坑之间孕育着隐蔽的生物种群。在范卡察看之时，眼前荒凉的虚拟世界中正有大滴大滴的腐蚀性酸雨从天而降，淋漓地冲洗着大地，连最顽强的硬壳生物也纷纷躲进洞隙里。
“如果戴上配置的感应头盔，就可以进入里面的虚拟世界‘实地考察’了。”左洋向范卡解释着，眼中带着自信优雅的笑意。不同于之前他想将要那些虚拟玩偶放养在网络里让它们自由演化的做法，如今他是要让虚拟世界里的生物也从零开始，从原始世界开始，从一个单细胞开始逐步演化。
而且不必等待千万年的进化历程，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加快运行这个虚拟世界，里面的生物种群就有可能进化出智能物种。甚至，会超越人类的智能也不无可能。
呆呆地望着屏幕，范卡一直没有说话。
“也许你说得没错，只有进化才能创造出自我意识。”左洋望着他模拟创建的这个虚拟世界，在设定的环境参数之下，里面的生物正在逐步演化。
好一会儿，范卡认真地观察着那个贫瘠的虚拟世界里的一群节肢爬行生物，感觉这种方式就像是在实验室培养皿里培育一群细菌，里面的细菌正在时刻挣扎着生存。只不过左洋是更进一步，他是试图在虚拟世界里培育出一批智能生命。
范卡想起了徐森说过那一个笑话——上帝是用代码创造了宇宙，而且仅靠可乐和糖果，他在六天以内就完成了整个世界的创作，到第七天他回家休息……
“不止是一个虚拟世界吧？”范卡略略抬头，望向左洋。
“是的，我曾尝试构建过两三个虚拟世界的样本。”左洋露出讶然的笑，他抚了抚眼镜，“只不过考虑到系统【白雪】的运算能力，同时运行多个虚拟世界并不是那么理想。”
事实上，左洋是在研发部的智能系统里创建了这个虚拟世界的。在之前符博被下派到工程部之后，他就开始接手负责对公司中央智能系统【白雪】的维护和调验，除了范卡之外，现在还并没有人知道他在系统的后台里运行这些试验程序，而他也只是在下班后的每天晚上，才能试验运行那个虚拟世界。
当然，对这个试验，他写了监控程序，会定期对虚拟世界里的生命体做一些简单的测试，类似于人类检测智能机器人的图灵测试一样，以发现虚拟世界里有可能进化出不同寻常的智能生命。
“在之前的三号虚拟世界中，生物群里曾发展出一种硅基生命体。也就是说，这意味着它们拥有更强大的脑速和更快速敏锐的交流方式。”左洋告诉范卡说道，他的目光明亮澄澈，似乎带着一种自信的穿透力，“虽然后来它们在演化中出现了繁殖障碍，整个种群很快就衰退了，只好放弃重来，但还是得到了很有参考价值的……”
“你用一个Delete（删除）键就毁灭掉一个世界？！”范卡忽然转而望向左洋，目光透彻逼人。
“呃？”左洋愕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那只不过是个虚拟世界，里面的生物种群也不过是些虚拟的程序角色而已。”
“可是，如你所说，在虚拟的世界里不是很有可能会进化出智慧生命么？”范卡声音依然平静，只不过目光深切地定定望着左洋，“那你有什么权利决定它们的生死，决定一种生物的命运，一个种群的灭绝，甚至是一个世界的灭亡？！”
左洋一时语塞。
“如果在虚拟世界里真的演化出智慧生命，那你打算怎么对待他们？”范卡忽然又问道，她侧过了脸，将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看那些虚拟生命被调整速度和方向的人工演化。
“你也认为有可能是不是？”左洋神情恢复自然，眼神微微掠过一丝激动，“或许，将他们当中某些科学家的程序代码下载到机器人身上，让他们出来看一下这个世界，挑选一些聪明的家伙……”
听着，范卡微微吸了一口气。左洋的想法无可厚非，但范卡想到了符博送给她的小火龙，但若真可以在虚拟世界演化出来的那些智慧的物种跟小火龙是一样的么……他们也心甘情愿被人所用，或者说是为人类服务？甚至，若他们比人类还聪明，何不直接取代人类的地位统治地球是了。
“或者在做什么产品宣传时……”左洋继续说道，并没有察觉范卡的异样，不过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请公司的领导和他们握个手也不错。”
“若他们比人类还聪明呢？！”范卡问出了心里的问题，她没说出下半句，敢放他们出来么？
“放心，我在实验中设了个预防机制。”左洋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仿佛知道范卡想到了什么，“一旦检测到生物智能演化到相当的高度，系统就会自动减慢虚拟世界的运行速度，或者暂时抑制那个文明的科技发展，同时也是防止它们会从系统里逃逸到网络上去。”
终于，他看到了范卡惊讶的神情。
范卡睁了睁眼，然后沉默了。
沉默中，她大脑却汹涌着各种想法，各个思想回路中的电流相互交错、融合和回荡，翻涌着，冲击着，在一片混乱的知觉中寻找着每一个方位的突破口。
最后，范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到了那篇电脑改写的小说——《若非》，关于一个平行世界。
“按照你的试验，有没有可能……”未等她反应过来，范卡发觉自己已经问出了一个问题。“有些虚拟世界会进化出类似僵尸的种族？而他们只是新陈代谢缓慢，导致肌肉僵硬，衰老得也很慢，肤色苍白。”
“这……也有可能吧。”左洋神情错愕，像是连大脑思维也被轻轻搅了一下。
“那以血为食的吸血鬼呢？还有尖耳朵的精灵族呢？或者进化出各种智能的凶猛怪兽、奇异生物，也是有可能的是吗？！”问出这一串问题，范卡自己都觉得很惊讶，她几乎想要闭上自己的眼睛，或者干脆放开自己的思维，任意不理会自己会问出些什么，“或者，还有魔法师，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