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华 by 秋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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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 by 秋叶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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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想衣掩口一笑,清且艳,声若银铃,悦耳撩人:“你真傻啊,我早已说过我本就是下贱之人,你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相信呢?”

    殷九渊咆哮了一声,如负伤的野兽般直直地冲了过去,揪住云想衣,握拳挥下,劈头劈脸地一顿打。

    云想衣将身子蜷成一团,疼极了也不吭声,任凭那拳头不停地砸在身上,直若木偶。

    殷九渊忽然间觉得云想衣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他的手中发软,再也无力,颤抖着松开了。云想衣软软地伏在地上,微微地痉挛着。

    唇边有血,云想衣的舌尖一卷,轻轻地舔了舔,苦且涩,血腥呛入心肺,只觉得一阵气喘,捂住嘴,闷闷地咳了起来,手上黏黏地湿了,血味转浓。

    “你……为什么要骗我?”殷九渊呆了片刻,沙哑地叫了起来,“为什么要骗我?”

    云想衣抬眸,黑暗中,恍惚又是一笑,嫣然如花。

    殷九渊的手抖着,青筋暴露,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猛然一把抓起了云想衣的长发,绞住,拖着他起来。

    头皮生疼,云想衣秀眉轻颦,咬唇忍着,踉踉跄跄地被殷九渊牵扯着走。

    府中的奴婢见了,惊诧莫名,慌忙地避开了。

    到了府门口,殷九渊重重地一摔,将云想衣扔到了石阶下。

    “你给我滚!往后若再让我见到你,我定会杀了你的!”殷九渊嘶声地吼着,狂乱地关上了门。“哐啷”一声巨响,在寂寞的黎明中甚是刺耳,而后,一切皆静了。

    青空有泪,淌成千行雨,温柔地缠绵于青丝之间,如丝絮袅袅,道是多情,似是无情,湿了,重了,雨里,春也迷离了。

    云想衣缓缓地爬了起来,再也不看将军府一眼,转身走开了。

    天刚破晓,春寒,路上罕有几个行人。

    云想衣拉了拉破裂的衣领,指尖有些麻,轻轻地呵了口气,更冰,此际方觉春寒。一路踏雨而行,身形摇摇欲坠,如风中之烛,那般明灭未定。没有表情的脸上,雨凝,皆是水。

    一辆华丽的马车迎面驰来,近前,停住了。侍从恭谨地开了车门,锦冠华裘的俊美少年自车上下来,撑开一柄十四骨的青竹纸伞,挡住了云想衣。

    云想衣收步,漠然。

    景非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抛下,轻飘飘地落入雨中。“南乙生前吩咐心腹之人,若一旦他身遭不测,便即将此函送呈我手。你们两个互相算计,最终还是他棋高了一着。”刻意压抑的声音,很是生硬,如剑在鞘中,欲出。

    信纸躺到地上,沾湿了,墨化开,如烟,浓浓郁郁地一片青灰。

    云想衣垂眸,看了看地上的那一纸信函,浅笑,细声道:“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聪明,看来聪明的人的确会死得比较快。”

    景非焰眸中怒气渐盛,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殿下想要听什么?”云想衣挑眉,眼波似绵,丝丝媚然,绵里却藏针,刺破柔情如丝,“我自认下贱,已无话可说,殿下莫非还不满意,定要我寻死觅活地自诉不堪丑态,以博殿下一悦?”

    “啪!”景非焰忍无可忍,抽手,使劲地摔了云想衣一记耳光。

    云想衣本就虚弱难耐,被这粗暴的一掌打得倒退了几步,跌到了地上。

    景非焰觉得手上有些湿,抬手一看,指间沾了点淡淡的血迹,在雨中晕开了。十四骨的纸伞颤了一下,抖落几滴水珠。

    雨稍大了些,落在伞上,细细地摩挲着,声声切切。天幕下,雨溅烟纱,笼成九重深梦,梦酣时,春归,天欲寒,人自萧瑟。

    镶金线的靴子踩到云想衣的眼前,靴底略有些湿,却不沾染一丝尘埃。云想衣抬起脸来,仰视着伞下高贵的少年,那时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了,成雪。

    景非焰低头,伞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似嗔非嗔,眉宇间倨傲的神色宛如燃了火,恰是曜空之日,凌于云天上。眯起了眼,冷冷地道:“琳琅妃,按律例当斩首示众。把你漂亮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好象是一个很不错的风景。”

    云想衣拽紧了手心。湿重的长发与轻衫零乱地粘在一起,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着,唇边的血与雨溶了,雨亦是腥的。

    景非焰用脚尖踢了踢云想衣,残忍地一笑:“我是很想救你的,但是你一定不会开口求我的,是么?”

    云想衣猛地狠劲站了起来,摇摆了两下,立稳了,高高地昂起下颌,眸子里幽幽艳艳,水波微流,清浅一笑,容颜落魄依旧,却自有一股婉转的魅惑从骨子里透出,风情将颓时,最浓。优雅地抬腕,将湿湿的长发拢到耳后,淡淡然道:“殿下既有此好意,只管对我说便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呢?我本就是下贱惯了,当不得这般故作清高。小命虽然不值几个钱,总还是要的,殿下若不肯施以援手,我自会去求他人。”笑得愈甜了,“嗯,那日见大皇子殿下慈眉善目的,想来心肠甚软,若我去求他,他当不会坐视吧?”秋水潋滟,有意无意地掠过景非焰,带着比雪更寒的温度。错身而过,欲行。

    手却被牢牢地抓住了。

    “云想衣,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景非焰大声地吼了出来,“一个殷九渊还不够,你还想再勾引谁?”

    手中似乎有“咯咯”之声,要被捏碎了。愈是痛苦,愈是温柔,云想衣慢慢地将嘴唇贴到景非焰的耳畔,轻轻一笑:“殿下,我会不会弄脏了您的手?”

    手抖了一下,景非焰粗暴地推开了云想衣,目中的狂乱在一刹那又沉了下去,浮出了掩不住的鄙夷。

    云想衣踉跄了两步,扶住墙,倔强地挺直了腰,高傲地望着景非焰。

    目光相触,彼岸潮生,浪涌,击破岩礁,碎开,错金裂玉,狂涛席卷。

    雨丝作弦,风过弦,细雨微声,绕指柔,入骨绵。一切沉水,千般皆涟漪,暗自飘零。

    却在那时,空巷的另一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踏破静水沉空。

    景非焰回首,脸色微微一变。过来的正是殷九渊。

    殷九渊端正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刚毅,惶恐得几乎要扭曲了。仓皇地奔跑,远远地见到了云想衣,欣喜若狂地展颜了,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直直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沉沉地喘着,喃喃自语:“终于让我找到了,还好没有走远,我都要急疯了。”

    云想衣冷冷地瞥了殷九渊一眼,眉头微皱:“大人,请自重。”

    “对不起……”殷九渊的脸色有了几分苍白。

    “放手!”云想衣忽然厉声喝道。

    殷九渊一愣,手松了松,旋及抱得更紧了;“是我一时气糊涂了,我不该那样打你的,还疼不疼?”

    云想衣漠然一笑;“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要打要杀自是随便惯了,何错之有?想衣原本就是任人玩弄的货色,不敢污了大人的清高。大人快别如此,若是让人瞧见了,又是想衣的罪过了。”

    殷九渊拼命地摇头:“我知道你不是低三下四的人,必是有难言的苦衷。旧事皆已过往,不要再提了,我不会与你计较的。”

    云想衣忽然大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伏在殷九渊的怀中,肩膀直颤,声音若断若续:“大人真是高官贵族,这种事说得好轻巧,真是抬举我了。大人也委实没有必要计较什么,我是自甘犯贱,喜欢由人糟蹋。”猛然发狠地挣开殷九渊,语调一挫,转为凄厉:“初入明石王府时,你可知明石王是怎样待我的?他用烧红的针扎我的脚掌,把我的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下来……”

    “不要说了!”殷九渊听得心都绞了,抓住了云想衣的手,“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云想衣仍是笑着,脸上没有泪,只有雨:“生也不能,死也不得,我不从,又有什么法子。是,我下贱,我天生就比别人下贱,命如此,又复何言?”

    景非焰呆呆地立在一旁,觉得云想衣的眼睛似是看了过来。那夜空般的黑色,比水更深,比火更浓,水与火缠着、绞着,惊破夜色三千丈。碧落下,苍穹有雨。

    夜色瞳眸间,寒光乍现乍隐,美丽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红尘失色。云想衣晕倒在殷九渊的手中。

    “想衣!想衣!”殷九渊慌乱地叫着,抱起云想衣,狂奔回去。始终,忘记了那边还有一人。

    景非焰撑着伞,伫立雨中,良久。

    雨有千声,声声皆慢,诉不尽那般难懂心思。天,流着寂寞的泪,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了。

    ***

    是夜,玄帝急召镇南将军殷九渊入宫,授令他调集军马,即日赴边境,征讨西方封朝。

    景氏与封氏两朝之争已有数代,玄帝登基后,战事始稍缓,不过是两相虎视。殷九渊知玄帝久有举兵西进之意,但不明何以如此仓促,早了些吧,春还未过呢。

    接了旨出宫,三军的校尉已经在辕门外候着了。殷九渊回首望了望,九重宫阙尽在灯火烟华中,巍峨无法捉摸。天依旧下着雨。

    燕子双归去了,微雨阑珊,轻敲着檐上的青瓦,点点滴滴到了天明。这一夜,应是无眠了。

    回到府中,云想衣病卧在床。

    镇南将军府的小婢年少不更事,隔着帘犹自哝哝私语,道是那青阶前的兰草昨宿在雨中凋零了,连花瓣都碾成了泥。美丽的东西,原来只是这般脆弱不经。

    殷九渊怅然若有所失。小婢仍不解主人心思,巧笑兮,素手添香,在金兽熏炉里燃起了豆蔻红檀。袅娜的烟雾在锦纱帐间聚了,聚了然后又散了,掩不过屋内那股药草的味道,似苦还香。

    殷九渊俯下身时,青铜铠甲披在身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低低沉沉,一如他说话的的语调:“为什么偏生在这种时候病了呢?车马都已经备好了,这一路上你熬得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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