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改天有时间再说吧。”成双说完拎包走人，眉目了一股得意洋洋。天明目送她下楼，张望再三，才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回来。
他觉得成双下楼的时候一直在不怀好意的笑，琢磨一圈儿，指定是昨天那出丢人丢大发了。
他想起来刚才成双打岔没看到的那个通话记录，又打开手机翻找起来。果然，在众多的成双当中有一条与众不同的孤零零站在那里，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至于这鹤的姓名么——是陈曦。
好像晴空霹雳，天明一下瘫坐在沙发上。
如果是成双，那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要他不挑破，插科打诨总能绕过去。至于陈曦，首先他不知道陈曦反应是什么，其次，他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这状况太棘手了。
天明双手一顿挠头，才想起来看看有没有文字记录，犯下的错误算不算弥天，是不能能够弥补。事实证明，天明同学这么办还是非常英明的，确实有一条短信安静的躺在他的信息栏里。
“天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你委曲求全，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勇敢的走下去。我祝福你。”
天明感觉他的世界被放空了，无光无水无空气。
陈曦的形象像教堂里的圣母玛利亚，高高的挂在心上，越来越亮也越来越远。失去陈曦，确实是他的损失，不，应该说谁失去陈曦，都会是那个人的损失。
但离开我，可能是你辉煌故事新的开始。
天明以为他会沮丧，毕竟是千载难逢的一好姑娘，但事实是他没有。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一些庆幸，要不然心里那片乍出现天光清明的海洋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活蹦乱跳的各色游鱼海鸟？
天明觉得陈曦那样的女孩儿本身是不带压力的，可是当自己觉得不足以匹配她的时候陈曦的完美就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慢慢累积慢慢沉淀，某一天仰头忽然发现自己的爱慕和自卑在对方的强压下竟然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峦，而美猴王只有一个，绝大部分人是挣脱不出去的，于是那些细微的情感便成了一层一层的禁锢，像秋蚕吐丝。
陈曦在那样的禁锢成形前告诉天明，你要走你自己的路，然后飘然离开。山还是那座山，但它远了，给人的压迫感就没了，虽然也带走了令人向往的嵯峨，可是送来了一片风清月明，海阔天空。
天明疑心，沈青萍之于卓越，是不是也是这样？
成双永远不够完美，远逊于完美。能看到她的诸多缺点，比如女汉子化、比如做事无条理，这让天明感到心安。当然天明无需考虑也能脱口而出成双若干的优点。这样的你在我眼里没有多高大，也不会渺小，像墙角一株朴实的望日莲，不娇艳却明媚，不精致却真实，伸手可触的平凡欢喜，这让向日葵的拥蹇也并不在少数。
天明想多遗憾，就因为先一步遇见了一个不完美的人，就注定我这一生与完美无缘。
作者有话要说：
☆、25
天明沉浸在圣母飞升的光芒里还没回过神，卓越已经踢踢踏踏的来到他旁边，并且以鬼子进村的态势扫荡了桌上的可食用物品，烧焦的鸡蛋和过期的面包，悉数翻滚到他肚子里去调和。不得不慨叹人和人的构造是多么不一样，有些人睡二十床鸭绒被依然能感觉到一粒豌豆，有些人剩饭嗖食果腹也是安然无恙，大概都算得上人类进化史上的创举吧。
“头疼……”卓越吭吭唧唧的做到天明旁边：“什么东西，咯死我了。哎谁的手机？黑子你换手机啦？”
卓越一连串的反应并没有让天明回过神，卓越也懒得唤醒天明，自己拿着刚在自己沙发上捡到的手机玩。
“哎，黑子你看，这不是我吗？这什么时候的录像？”卓越安静没多大会儿，就叫嚷出来，并且使劲拉了一把天明。
“你有什么好看的。大的小的穿衣服的没穿衣服的，我什么样的没见过。”被迫回归的天明揉揉太阳穴，闪身想离卓越这社会败类远一点。
“有你，还有你呢，过来看看。”卓越使劲把天明的脑袋搬过来，扯的天明脸皮火辣辣的疼，不得不迁就他的手劲儿。
黑黢黢的屏幕上看不清什么人，但声音格外清晰。天明被迫凑过去的时候刚巧听到卓越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沈青萍我不爱你了”，矫情的要命，他抬头看了一眼，卓越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画面。
离拍摄者比较近的那个模糊影像确实好像自己，由于喝大了摆出各种高难度姿势，躺着的，坐着的斜靠的，嘴里还一直嘟囔什么。天明自己还没有听清，卓越却炸毛先跳了起来：“你听见你说什么了吗，听见了吗？”
“我还能说什么呀。”天明嘴上从来不服软，心里已经七上八下敲起一片小鼓，跟修罗战场似的，眼神也见缝插针的往屏幕上飘。
“黑子，你承不承认，你听听，这么多年总算说句实话吧，早知道早就应该把你灌一顿。”卓越凭空拣了大乐儿，乐得合不上嘴：“你听听，你听听……”
卓越把手机递过来，天明难得乖顺的探头贴过去听着，话未听完，已是脸色大变。
天明窜起来抓着手机看一眼，脸色镀了一层碳粉似的更加难看，不只是因为他听见自己说了这话，更因为他看清了卓越手上这款“水钻”闪闪的手机，他已经知道这手机是谁的。
天明站起来，一头扎到卓越怀里看那段影像。此刻他是彻底凌乱了，画面里那果真是自己，那话果真是他说的，他们也没听错，这手机……也果真是成双的。
成双，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吗？喝醉了的天明是这么说的。
天明再次瘫倒在沙发上，头疼再次暴风雨似的席卷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哥们儿，我知道这手机是谁的了。”卓越目光灼灼，像承载了世界所有的重量，沉沉的压下来，让天明喘息困难：“你要听听最后一句吗？”
天明苦笑，话都说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句。到现在他已经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大脑彻底混沌一片，还没有想到对策。
“不听你会后悔的。”卓越笑的飞扬跋扈，一个媚眼就轻易就说服了天明。天明攥着那个手机，手上竟涔涔冒出汗来。
视频的尽头是一句很轻很模糊的话，但是在卓越一再的提示下，天明认真听且听懂了。那一个瞬间，他的世界山崩地裂，摧毁了的旧山川就此沉下去，一阵狂风暴雨卷过，又出来个山清水明的新天地。
是世界末日，还是世界新生日？！
他突然明白了陈曦说的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他突然想托付生死的N多种可能，也突然理解了‘做你的保护伞’还有更多的意思。一切仿佛拨云见日，他就此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柳暗花明？这转变的也太快了，传说中的峰回路转也没这么540度转的吧？天明像被闪电劈中，雷的外焦里嫩，定定的不知如何反应，不知如何行动，只觉得脑子里到处都是自己张扬狂妄的笑脸，偏偏脸上木了一般纹丝不动。
“傻了吧。”卓越乐得幸灾乐祸。
天明如同一只木偶，艰难的转过脸，每一下都带着骨骼重组的巨大声响：“她是说‘那你是早告诉我呀’，是么？”
卓越意味深长的说“对”。
天明锲而不舍的追问：“我没听错，对吧？”
卓越看着猛然遭受重大打击的天明，收起满脸不正经，拍拍天明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兄弟，恭喜你，这回是真的，千年媳妇熬成婆了。”
天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艰难的仰起头，怔怔盯着楼板。
白色的屋顶渐渐变得模糊，像很久之前的那只白兔子参差的的白色绒毛。在那些呵一口气都会变成白色云朵的午后，却有那么违和的明媚阳光。他坐在小马扎上，拨弄着已经冻得僵硬的白菜，十指如屋檐的冰凌。他等着白兔子回来，等到肉实的小手指变成了紫红的胡萝卜，然后有人告诉他，你的白兔子死在了街角的秸秆堆里，被黄鼠狼吃掉了。
年少的孩子眼角顿时闪起晶亮的泪花，他说我的兔子不是找到了新朋友吗？我不介意看见它和别的兔子一起出现，也不介意他们来吃我的白菜，我没想到它会死。我的白兔子离开我会死。
眼眶从淡淡的温热变为灼热，有些水水润润的东西渗出来。天明一直奉行流血流汗不流泪的铁血男儿准则，所以竭尽全力才把那股咸热的液体控制在眼眶里。他攥着拳头，就这么安静的躺了几分钟。他想起，那些个午后傻傻等候的孩子，甚至都没去寻找他的兔子，尽管他可以看到雪地上漂亮的小脚印。
他一直觉得自己特别憋屈，却未曾想竟是自己做的茧把自己困住了。
他一直觉得是白兔子离开他所以死掉了，却忘了他自此再不养活物。
他一直说他从来不害怕失去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世界除了父母没什么值得他郑天明抓心挠肝的惦记着，说着说着他就觉得这是真的了。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原来是那么怯懦，只因为一只死去的兔子就不再养活物。他原来是如此害怕失去，害怕付出真心却没有回报，所以对谁都好却没几个人交心，害怕不够好陪不上别人所以自己给自己做茧，害怕那张梦里出现的脸会越来越远坚持不逾矩的以朋友名义站在她身边。
你说“你若无心，我便不见”，竟是嘲笑我的懦弱么？
他不得不承认，他郑天明是真的没有自己预期的那么勇敢。
卓越看见仰头的天明突然站起来，撒腿往外冲，开门、跨步一气呵成，与他一向截然不同的锐利，像只发疯的豹子。卓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天明又一阵旋风似的折回来，一把抓了桌子上卓越的钱包接着飞速而去。
卓越被一连串的变故弄懵了，脑瓜微微一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顿转而狐媚一笑，追了两步故意调侃那阵风：“那丫头可不会做饭。”
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