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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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往事-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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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耄淖蟊撸呛未篼d等五个大财主,右边,清一色的是保甲长。

大户和保甲长们这一天是格外露脸,除了何大鹍和东沟冷中医,其余人脸上,全都灿灿的,他们怀着焦灼的心情,等马鸿逵宣布处决开始。这段日子,可让他们受够了。

两排子兵分站在桥的两侧,用枪把子将四下赶来的村民堵在白线外,白线里头,一个排的士兵持枪押着今日要处决的要犯,要犯脸上全都蒙着白布,一时半会辨不清是谁。青风峡一时罩在白色恐怖中。

上午十一时,随着两声枪响,处决开始了。骚乱的人群哗地静下来,现场的气氛令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胆小的妇女们甚至捂住了眼。就见马鸿逵打椅子上站起来,扫了一眼四周的人,清清嗓子,开始训话。这个上午,伪县长马鸿逵的训话等于是对着姊妹河嚼舌头,人们压根就没听见,也没心听,谁都关心的是今儿个要处决谁。

第一个推到桥上的是西沟的孙六,这点多少在人们的预料之中。谁都在心里想,孙六这回跑不了,他是头一个挨枪子的。果然他头一个被押上来。半月工夫,孙六瘦了,瘦得皮包骨头,如果不是马家兵扯上嗓子喊,把孙六押上来,人们可能认不出他是孙六。白布扯开的一瞬,人们惊讶地发现,孙六嘴里,竟塞着一个羊骨头。

这就对了,早在事发第二天,峡里就有人说,孙六一伙是在啃羊骨头时被马家兵当一锅饺子那样煮掉的。农历七月十五晚,孙六几个闲不住,也没心思给先人烧纸钱,合计来合计去,就摸到了东沟何大鹍家。何家老少全到坟上烧纸去了,管家一个月前离开了何家,院里空空的。孙六打后墙里翻进去,借着夜色摸到了羊圈里,羊群一阵惊吓。孙六说不要怕,我是农会的,羊们还是怕,抵住头往一齐挤,孙六踢了身边的母羊一脚,趁母羊往里挤的空,双手猛地一用劲,逮住了一头羯羊。这段日子孙六真是有劲,劲大得使不完,所以抱一只羯羊一点不费事。刚把羯羊打墙头上拖出来,院门吱呀一声,大梅进来了。大梅看见孙六,没命地就朝他扑,结果还是让孙六一脚踢开给跑掉了。

孙六们抱着胜利的果实,连夜开始分享。大锅早在院里支好,一直没派上用场,这下好,终于可以拿何家的羯羊祭锅了。他们像模像样搞了个祭锅仪式,然后将羯羊大卸三十八块,丢进了锅里。这三十八是有讲究的,峡里有句顺口溜,三十八,四十九,不盖房子不抱孙,一辈子在人世上算白走。孙六今年正好三十八,还住着一孔破窑,盖房是断断没可能了,四十九抱孙子更是个屁,到今儿个他还光棍一条哩,抱谁家的孙子去?孙六决定把三十八这个数字煮了,好让他早点交上好运。这晚的羊肉煮熟迟了,中间火灭了三次,后来锅又溢了一次,折腾来折腾去,肉吃到嘴里就天快亮了。马家兵一脚踏开门时,孙六正抱着个羊肋巴,用劲儿啃哩。那兵娃也真是狠,照准羊肋巴就是一枪把子,硬生生将羊肋巴打进了孙六嘴里,想取都取不掉。

人们还在窃窃议论着孙六嘴里的羊骨头,马家兵的枪嘭地响了。声音不大,哑枪一般,但孙六头上却喷出一股子血,黑血,血还未落到桥上,孙六一个倒栽葱栽下去,死在了姊妹河里。

2

一个,两个……被马家兵反捆着的人此时就跟羊一样,不,甚至还不如羊。羊临死时还会拼上全力挣扎一下,而此时押到桥上的这些人,一个个像是抽掉了肋骨,再也没有人的那份儿精神。桥下就有人说:“马家兵真狠啊,你看,把人折腾得没了人样。”马上就有声音警告:“你是不是也想挨枪子呀。”话还没落,嘭一声又响了。

马鸿逵的确是见过世面的人,杀起人来得心应手,一点也看不出他心虚。倒是台上坐的其他人,慢慢熬煎不住了,毕竟,杀的是吃一河水长大的人啊,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忽然间,一头栽河里,就成了一滩血水。

人原来这么经不起杀啊——

杀到第二十个时,冷中医虚脱了,他再也坚持不住。这比拿刀刮他的肉还难受啊。本来,冷中医是不来的,铁定了主意不来,可马鸿逵派了一个班的土兵去请他,他能不来?小伍子跟爱女五月落入魔掌后,冷中医才意识到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掉头的路,以前虽说也听过这路危险,但危险从没这么真实的逼近过自己。可他来不及怕,这些日子,东奔西波,一心想把女婿跟女儿搭救出来,但,这显然是个梦了。终于,他等来了这一刻,马鸿逵像是有意识地将小伍子夫妇放在最后,而且目光时不时往冷中医这边瞅瞅。冷中医用一生的力量坚持着,但毕竟,掉头的是自个的女儿跟女婿啊。

桥下的人哗一下乱了,因为谁也想不到,居然还有女共党。等听清是东沟冷保长冷中医的小女儿时,目光,唰地聚到了台上。冷中医再想保持镇静,就显得不像个做爹的,再说,还能镇静得了?只听得台上哇一声,冷中医老泪纵横,女儿五月缓缓将目光移到父亲身上,她是多么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啊。父亲放声恸哭的一瞬,五月奋力张开嘴巴,可惜她的嘴让破棉花堵着,怎么也唤不出一声爹来。枪响之前,冷中医拼足全身的力,吼出了一句:“马家兵,刮命党,我操你娘!”

这声怒骂让枪声压住了,马鸿逵目光往这边瞅了瞅,没听清冷中医叫喊什么。不过,他的嘴角一拧,露出极为险恶的笑来。他演这出戏,与其说是给众人看,还不如说是给冷中医一人看。他得意地挥挥手,就有兵娃扑上来,将台上的冷中医抬走了。

峡里哗一下静下来,极静。人终于杀光了,剩下的,马鸿逵不打算杀,他要将他们拉回古浪县城,古浪县城的城门楼子上,一日也不能闲着,必须天天有示众者挂上去。他就不信,杀鸡震不了猴,杀猴还震不了鸡?

姊妹河好像凝固了,沉重得流不动了。人们把目光投向这条平日里见惯不惊的河时,才发现,一河的血红,已把峡谷映得一片惨烈。

当天夜里,就在马鸿逵接到密报确信冷中医是共党,下令抓捕时,却被告知,冷中医天黑时分被尕大救走了。

尕大?!

一场紧急会议在离古浪县城二十里远处的孟家窝铺召开。主持会议的,是第一次公开露面的骆驼同志,在座的除了孔杰玺外,谁也没想到凉州马帮总帮主竟是共产党。黑三遇难后,省委便做出决定,由骆驼接任黑三的工作,为安全起见,此事一直没公开。跟骆驼直接联系的,除了孔杰玺,就只有交通员。

会议先是严肃批评了仇家远领导的黄羊在前一时期所犯的严重错误,盲目轻敌,过分自信,典型的理想主义和乌托邦式的斗争方法,给古浪乃至整个凉州的地下革命斗争带来毁灭性的打击。骆驼同志在分析了前一时期古浪的情况后指出,仇家远错误地将延安那边听来学来的斗争方法不加选择地运用到古浪,而且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不听任何反对意见,给党的事业造成了巨大危害。国民党反动派的这次疯狂反扑,使得古浪的地下组织接近瘫痪,党的十六名同志和四十二名农会积极分子惨遭敌人迫害。上级对此非常重视,要求我们认真总结工作中所犯的错误,牢记血的教训,同时要坚定信心,越是在血腥恐怖中越要坚定革命信念,要以牙还牙,给国民党反动派以致命的打击。

针对目前形势,骆驼代表省委宣布:“古浪的革命工作由孔杰玺负责,在没有找到仇家远以前,暂停仇家远同志的一切职务,同时——”骆驼说到这儿,目光复杂的向与会同志凝视片刻,孔杰玺知道骆驼要说什么,但骆驼最终还是没把心头的疑惑说出来,只是用异常痛苦的声音说:“同志们,革命越是到最后关头,就越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保持高度的警惕。”

会后,在分散离开孟家窝铺的途中,骆驼忧心忡忡地道:“仇家远到现在还打听不到消息,我真担心他……”孔杰玺嘴唇一咬道:“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孔杰玺现在明着的身份是古浪县维持会会长,就是帮马鸿逵联络方方面面的关系。孔杰玺的双重身份,仇家远知道。骆驼担心,仇家远现在和司徒雪儿在一起,而且仇家远前一阵子的活动,司徒雪儿都没阻拦,如果仇家远将孔杰玺的真实身份告诉司徒雪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没事,早在入党的那一天,我就做好了为党牺牲的准备,我只是担心,平阳川那边会不会出事?”孔杰玺说。

孔杰玺的担心一点没错,平阳川仇达诚从一介商人投身革命,有他一大半功劳。正是他不遗余力地给舅子哥做工作,才让仇达诚从半迷半醒中彻底醒过神来,加上儿子家远已是党的战士,仇达诚便也在这条路上走得义无反顾,他表面上将仁义河的生意交给媳妇二梅打理,实则是将全部家产拿出来支持解放事业,这点令孔杰玺感动得无话可说。但,天有不测风云,这一次,侄子家远到底能不能坚定住,孔杰玺心里一点没底。他向来就对这些念了一肚子书总喜欢夸夸其谈的秀才兵抱有很深的怀疑,出事前他曾语重心长地劝过侄子仇家远,但仗着有陆军长的支持,仇家远对他的话不但听不进去,反而嘲笑他保守和瞻前顾后,说他是典型的右倾主义。现在看来,正是仇家远的左倾冒险主义和投机主义导致了古浪这场灾难。面对以后越来越艰难的形势,孔杰玺深深叹了口气,他担心的,不只一个仇家远,还有一个人他一直没跟骆驼说,如果此人出了问题,对古浪还有平阳川甚至凉州的革命斗争将会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细算起来,商会白会长有些日子没跟他见面了,特别是他不再担任伪县长后,商会白会长近乎跟他断了往来。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尽管他从未向白会长透露过自己的身份,但,精于算计的白会长不会猜不到。此事有两个可能:一,已经担任凉州维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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