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耶非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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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耶非耶-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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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弘恼怒起来,她居然置疑她的作品,那些个美丽的人物原型,都是以水仙的外表,嘉弘的思想所塑造,这是她们共同的结晶,她居然驳斥起它们。
  “也许我的文笔太过幼稚可笑,可我自认诚挚可靠,做为人,应该是这样。”她虽努力控制,说到最后,指尖已微微发抖。
  “嘉弘,”水仙悲哀看她:“你从来没有接触过社会,一直以来,生活对你太好太好,在你的人生观中,鲜花必是美的,父母都是慈爱的,所有的罪犯,同姓恋,俱是不可饶恕的恶人,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模样,而你也把婚姻看得太高太远。”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她倾过身来,止住她已发怒的表情:“你被关在自己那栋的公寓里,与世隔绝,编织美梦,诚然,你的文字是极美极善,可是,那些内容都是假的,它只能被用来欣赏观看,却不能引起任何人心里的共鸣。”
  到家中,嘉弘犹自怒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仿佛是直接冲到大街上招来了出租车,水仙仍坐在原地,并没有起身留她。 
  也许,她没有社会经验,同外界不相往来,可是,写自己想象中的故事,有一群固定而倾慕的读者,已是她生活的全部。 
  第一次,有人当面批评她的故事,这个人,居然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倚在窗台前,嘉弘只觉茫然若失, 
  电话铃呜咽般的响半天,她只得去接。 
  “嘉弘,手头的那篇稿子什么时候交来?” 
  这是杂志社的总编辑徐大姐,也算嘉弘的顶头上司。 
  “快好了,只差个结尾,大约还须一星期。” 
  “好极了,你总是最快的。下一篇又准备写什么?”大体所有的上司都知道对员工什么时候该捧什么时候该催。 
  “没有想好,还没开始打腹稿。” 
  “那就写个社会敏感类题目吧,这一期民意调查显示众多女姓读者希望看到有关婚外情的故事。” 
  “什么?”她大吃一惊:“不,我不会写。” 
  “怕什么?”电话那头奇怪:“前一篇《落叶缤纷时》不就有了相关内容?读者反应顶好,都说看了解气。” 
  “不。”她只是推托:“我还是想写回到未来的爱情故事。” 
  “咄!”上司不满意:“不是说还没有打腹稿么?古代故事已经写伤写烂,对手那厢近期刚发表了三篇类似题材,我们应该尊重市场调研结果,嘉弘,我命令你写这个题目,情节进展可以随你发挥,主题内容就这么定了。” 
  所有的上司同样懂得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又该放任。 
  “你听我的,决不会叫你吃亏。” 
  “不行呀,”她急,欲再解释,可那里已不听,径直断了线。 
  她握着‘嘟嘟’叫得话筒傻了眼,再拨回去,已是忙音。 
  雪白的稿纸摊在桌上,在渐渐昏黑的暮色中散出白影,嘉弘呆呆地盯着书桌,脑中一片浑沌茫然。 
  不伦、出轨、情人,这样的故事她本也会写,年轻柔弱的主妇总爱穿浅色,默默无语向误入歧途的丈夫,大红,是属于妖艳得意的女人,所谓媚视烟行风骚入骨。 
  她喜欢,结局有望穿秋水和浪子回头,如果更上层楼,便会有绝裂的痛苦同花开二度。 
  所有的人物一早便有原型,只须填入框架便可呼之欲出,但是,今朝,故事与现实竟然产生交集,这样的一场戏,她怎可能安排,以水仙攻击嘉弘,以嘉弘惩罚水仙? 
  嘉弘自问动不了笔。 
  ——“你的故事内容都是假的,它只能被用来欣赏观看,却不能引起任何人心里的共鸣。” 
  这是水仙说的话,从来,她都是她文章的人物原型,可这个原型,如今跳出纸面来指责抱怨,所有的一切,俱是骗局。 
  嘉弘坐不住,又打电话,不通,索性拎起外套,亲自去了杂志社。 
  徐大姐本名徐宜,进办公室时,她正二手捏了三只话筒,轮流开工,共同周旋。 
  嘉弘静静坐在一边,等她忙完。 
  编辑出版人的桌面上永远堆山积海,凌乱不堪,无数封大大小小的信笺塞满每个角落,开封的,未启的,鱼龙混杂,令人眼花缭乱。 
  “累死人。”徐宜总算放下已发烫得电话,伸个懒腰,又去翻找文件,嘴里也不闲着:“嘉弘,什么事敢劳你大驾亲临?” 
  “我不想写婚外情。”她低声商量:“古代不行就写时装剧吧,我可以写个关于天桥的爱情。” 
  “不行。”徐宜圆脸圆眼,不过近三十岁的年纪却已颇具威严:“模特影星名流一概欠奉,我们的读者又不是初涉江湖的乡下人,好莱坞棕榈奖当道的今日,啥人会去好奇明星的感情?身边的例子绯闻太多,见怪不怪,早已无趣。” 
  “那就写个欧式复古的,或者民国初期,不算古代亦是新鲜。” 
  “笑话,你准备写什么?罗米欧与茱丽叶?小凤仙同蔡锷?拜托,臆想梦幻并不适合本杂志社风格,求真务实才是大道理,我们不需要雪姑七友式的童话,我们只相信民意测验的结果。” 
  “可是……” 
  “嘉弘,”徐宜打断她:“我忙得贼死,统同这么几个手下都派出去办事了,我一夫把关,身兼数职,你就不要再来添乱了,好么?你是专职的作者,天下没有你做不出的题目。” 
  才一说完,铃声又起,她忙不迭地去抢,又塞过杯子:“抱歉,帮我到那头去蓄杯水。” 
  嘉弘无奈,替她倒水关门,自己走出了门。 
  平日不出门,出来了,也一时不想马上回去,将车停靠至一边,她下了车,到闹市去走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拥挤喧嚣,嘉弘慢慢地踱走,呆呆地打量众生。 
  她不懂得现实么?这一堆堆自眼前而过的人物,万般模样形容姿态,一颦一嗔,一言一行,她是都可以看透几分,写小说,不是史诗,不求名著巨论,她只愿求个功德圆满,皆大欢喜。 
  有人把写作比成织梦,织得人喜欢,看得人也入迷,她的选择,是一场好梦,可叫人满嘴甘甜如饴,绕梁三日而绝。这样的思想,难道也有错么? 
  不知不觉,竟又来到了PALACE,那个考究明亮的餐馆,依旧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她立在擦得晶亮的玻璃窗下,突然,往日情景重生。 
  那个米色风衣的男子,曾立在雨中对她含笑,他会是个什么脾气的人物?嘉弘喜欢他颊上浅浅的酒窝,温柔含蓄的表情,想象着,他必有坚定沉着的作风,和满腹才华的底气。 
  她默默地,微微地笑,原来,在清香六月的晚上,想他,也是一种幸福。
  一星期后,水仙找上门来。
  “怎么?还在生气?”她娇笑讨饶:“嘉弘,不要这么小气,我们几年的朋友,何必为了几句话,伤了和气。”
  嘉弘如何会同她真生气,她套上外衣,陪她出去逛街。
  在路上,她仍有心结,问她:“你真认为我的文章是没有价值?”
  “不是。”隔了段日子,水仙也心平气和:“你的文章美丽得像诗一般,可是,嘉弘,至少我本人不认为其可信,你看,我已不是十八岁时的心情和口味,对我来说,看文如交友,美丽外表已经不重要,重要得是有深刻的灵魂。”
  “那么说我的文是没有灵魂?”
  “也不是,我只能说,美丽无瑕的灵魂已不再适合我。”
  她们进了城里最大的百货公司,水仙要挑选礼物。
  嘉弘平日不喜欢商厦,那里人多,空气也不好,她向来直奔所需的柜台,看中即买下,也不懂得要等折扣酬宾。
  水仙却比较挑剔犹豫,她在男装部,取了条名贵领带细看,又举棋不定,来问嘉弘:“这条怎么样?颜色会不会太鲜艳?”
  嘉弘才要开口,一旁的售货小姐立刻反驳上来:“鲜艳,怎么会太过?这位小姐好眼光,这样的款式,配白衬衫黑西服最好,再灰淡的颜色,也压得住,衬得出。”
  她怕她们不相信,眼见身后一位男士背向着她们,穿着件雪白衬衣黑长裤,她索性将领带比划到他身上。
  “这位先生,对不起。”
  “如何?”那人缓缓转身,一张面孔清秀恬静,左颊边有粒酒窝浅浅。
  嘉弘只觉眼前一亮,突又升起红晕,这人,不正是那人。
  他依旧笑意淡淡,明亮的眼睛看着对方。
  “抱歉,先生,能不能帮忙试试这条领带?”售货小姐眼光厉害,知道这是个斯文人,比较容易好说话。
  “可以。”他含着笑,放下手中公文包,解下领带,将商品系上,松松的,是个温莎结,抬起脸来,依旧微笑:“很不错的颜色图案。”
  嘉弘情不自禁,说了声:“真漂亮。”马上觉得不妥,轻轻说明:“我是指领带,的确非常得体鲜艳。”
  他乌黑的眼睛转过来,也是一怔,“这位小姐,真是面熟。”
  一经问起,嘉弘欢喜得面红,他竟然还记得她,想那昏黑雨夜,匆匆一瞥之间,若是无关紧要,又怎么会留下印象。
  “原来是你。”他呵呵笑起来,这个秀气的女孩,纤细高佻如柳,脸红时,有种特殊的动人羞涩,叫人看了不容易忘记:“这么巧?来买领带?”
  “不,”不知为何,嘉弘有些急促,“是陪朋友来买东西。”
  她不想他误会。
  水仙眼光闪烁,经验老到,早已看出内里乾坤,她抱了手臂,退定在一边,把场地让给他们。
  可他们终是没有多话,只点点头,客气了几句,便也散了。
  看他高大的背影,转身后,已在几步之外,嘉弘恋恋不舍起来,眼中关不住一丝渴求,可是,她毕竟没有唤住他。
  “他是谁?”水仙故意问。
  “我不知道。”她茫然。
  “嘉弘,如果喜欢,就不要放弃,机会稍纵既失。”
  “别胡说。”她低下头来,明显的心口不一。
  水仙不禁摇头,这个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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