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 by 风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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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歌 by 风弄-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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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亚忽然站起来,跑出房间。  

“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舅妈还有事跟你商量呢!”舅妈扯着嗓子叫起来,脸色难看起来。  

赵亚忽然在走廊站住,他迷惘地看着客厅。电视机没开,豪壮正穿着鞋子在沙发上尽情地跳着,活泼得象一个刚从地底爬出来的老鼠。他怔怔朝厨房那边看了看。  

空空的,没有人。  

“亚亚,赵亚!你回来,我还有事……”  

舅舅从主人房里探出头,皱起眉:“你嚷嚷什么呢?孩子心里烦,你让他消停点。”  

舅妈两道稀稀拉拉的淡眉一竖,哼道:“消停?我还不是为了你。住下了,要吃要穿,什么都要钱啊。要是没工作,不如回家耕田!”  

豪壮从沙发上跳下来,精神奕奕地建议:“妈,要回老家去,可要记得把电视带上。”  

舅妈“啪”地给他一个嘴巴:“给老娘闭嘴!”  

豪壮大哭。  

赵亚见识过一次,现在倒也习惯了。他不大在意这家人,静静在客厅走了一圈,把被豪壮碰倒的凳子扶起来。走进厨房,他缓缓打开橱柜,把被舅妈翻出来的油盐酱醋瓶轻轻放回原位。  

“你敢跟我吵?姓陈的,你别闹。有本事,你动手打啊。反正出了城,隔老家千里万里的,打了老婆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呀你?”  

舅妈高亢的声音无处不在地挤进来:“我说你没本事,你是个王八!一辈子的穷光蛋!”  

“你……”舅舅的声调也高起来:“我……老子我……”  

“你打呀?敢动手是不是?”舅妈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到广州才两天,这没良心的就动手打人了!”  

外面的混乱让赵亚下意识地不想进入战场,他默默把厨房的门关上,让自己沉浸在厨房的味道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地清理过去一段时间的记忆。记忆并没有完全失去,有的模模糊糊,有的很清晰。他记得徐老师老找他,记得第一眼远远看见两个警察等在门外。还有张瑞,影子一样跟着。哦,若琳阿姨,哭得厉害。  

还有徒颜。  

可爸爸妈妈呢?  

他的心猛然缩起来,象被人用劲挤进一个小小的罐头里。罐头很小,挤得血都溅出来了,可那手还在不留情地往里压,往里压。  

将要长成而未长成的世界摇晃个不停,赵亚忽然发现自己还很小。他曾经无数次盼望搬出家住,他已经够大了,不需要爸爸妈妈唠叨不休,规定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规定什么时候吃饭,吃饭前一定要喝汤,不许喝汽水……  

可他毕竟还是那么小。爸爸妈妈一旦不在,连自己的房子也变得可怕起来,象可以随口把自己吞掉的怪兽。  

“亚亚,亚亚,”妈妈的声音在耳朵里钻来钻去,簌地进了脑子,钻进脑髓,穿透了神经。  

什么张瑞徒颜,都模糊了。  

“我们儿子就是本事。”  

“重点中学,省重点。”  

“将来比你爸爸本事,考博士!”  

赵亚把身体紧紧贴在墙上,仿佛想嵌进去般。他瞪大眼睛,希望能把这些声音听仔细点,可集中精神,声音反而全都不见了。  

空荡荡的厨房,死一样的寂静。  

“呜呜呜……”豪壮的哭声挤了进来。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只有舅舅舅妈,还有一个爱哭的老鼠。  

“到底怎么了?”赵亚自言自语地问:“世界到底怎么了?”他扶着墙蹲下,靠在角落里。  

孤儿,他居然成了孤儿。  

赵亚努力地清理着思路,但思路竟是越来越乱的。  

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遭到报应?一个念头窜进来,赵亚蓦然一震。他和徒颜,他和张瑞……赵亚连连摇头,不应该的。这事虽然不对……他打算帮自己辩护,可那天晚上的事忽然浮出来,象可恶的小恶魔一样提醒着赵亚的道德。  

出了那样的事,当时你在干嘛?  

喝酒,作乐,做不可告人的事。  

“亚亚?亚亚?”有人把他拍拍他的脸:“亚亚,醒醒。”  

赵亚回过神,张瑞蹲在面前。  

张瑞问:“你在厨房干嘛?幸亏厅里有备用钥匙,不然我要砸门了。”  

赵亚答不出话。  

“来,我们到房里去。”  

张瑞的心也很乱。他的心乱和那瓶五粮液紧紧联系在一起,可心乱不能和完全放弃赵亚做比较。如果赵亚不在意的话,如果他不在意……  

舅舅他们已经不在客厅。  

张瑞把房门关上。  

“要不要喝点水?”  

赵亚摇头。  

“那……我们说点什么吧。”张瑞坐下,努力找着话题。任何可以分散赵亚哀伤的话题都可以:“我计划了一下,寒假我们早点回学校,我帮你补习两个星期。”  

赵亚看着张瑞在身边轻轻说话,说不出的亲切感泛上来,可那温暖的感觉触及神经,忽然引起一阵思考。  

会不会连张瑞也离开呢?  

说不定,那天晚上他不是离开了吗?  

于是,赵亚把思考延伸过去。  

永恒,这个词又蹦了出来。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爱自己的人,或者自己爱的人,可以永远陪伴着吗?  

妈妈爸爸是爱自己的,刹那,就走了。  

徒颜,想起徒颜就想起划过蓝天的飞机。难怪,他本来就喜欢蓝天。  

张瑞……  

赵亚忽然伸手,摸摸张瑞的脸。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可以去找徐老……”张瑞被伸过来冰凉的手吓了一跳,闭上嘴,观察赵亚。  

赵亚摸了摸白皙的脸颊,又轻轻碰碰他的头发。  

“是真的。”赵亚说了一句可笑的话。  

张瑞不觉得可笑,忽然间,他只觉得热泪盈眶。  

“是的,是真的。”张瑞说。  

赵亚给他一个淡漠的笑容。  

张瑞也会离开。血肉之躯,没有不受命运摆布的资格。  

而他们,他和徒颜,他和张瑞,这样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命运的宠儿。  

赵亚觉得自己明白了。  

“张瑞,回家吧。”赵亚说:“不要再来了。”  

张瑞不解地看着他。  

“那天晚上,徒颜回来了。我们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赵亚看着张瑞的脸渐渐失去血色:“你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他的话是威力无穷的子弹,准确射中目标。  

张瑞僵住了。  

赵亚片刻觉出残忍的快感。他知道自己不用再为三心二意发愁,也不用再为某人离开自己而心疼。  

晃动的世界不再晃动了,静止下来,一切已经变了样子。  

但他留下一扇窗,让最后一丝光渗进来。  

“走吧。”赵亚说。  

张瑞颓然地站起来,他会说话的眼睛亮亮地看着赵亚。  

“再见。”赵亚对他说。  

张瑞扯扯嘴角,他打算笑一笑,豆大的眼泪忽然从半空掉下来,砸在地毯上。  

赵亚送走张瑞,躺在床上。  

我大概已经死了,或者,我已经长大了。  

也许呀,长大就等于死去,得到自由就等于失去比自由更珍贵的东西。  

赵亚得出自己的理论,但同时又深深怀疑着。所以他留着门,小小一扇门。  

假如,是说假如。假如张瑞再来找,再来叫他一声“亚亚”,那么,就在一起吧。  

假如命运真的无所不能,而人有勇气对抗所有不幸的话,那就来吧。  

只要张瑞还来,赵亚就确定他不会象徒颜一样离开。他将凭这个确定张瑞比徒颜更好,张瑞比徒颜更爱他。  

可,凭一个测试来比较爱的程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游戏?又是谁发明?  

一连多天,张瑞不曾出现。  

春节来临,烟花处处的日子,空中弥漫着欢乐的味道。看在赵亚爸爸妈妈的份上,舅舅被公司收为职工,舅妈给豪壮换上了新衣服。  

赵亚得到徐老师诚恳的电话慰问,顺便得知他的成绩,虽然经过老师的努力求情,还是注定要在下学期调离重点班。  

“亚亚,寒假回来补习吗?张瑞已经回校预习下年的功课了,你也回来,让他辅导一下?”  

赵亚没有仔细考虑这个建议,感激地说:“谢谢老师,不用了。”  

大年初三,孩子们到处讨红包的日子。  

赵亚为自己留的一扇门,被自己亲手关上。  



没有人知道赵亚经历了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感觉赵亚变了,不再恍恍惚惚,说话也精明了许多,似乎伤痛已经过去了,知道要好好继续过日子。  

好心的王大妈放下心来,舅舅也觉得对姐姐有所交代。  

舅妈的态度越来越冷淡,自从知道赵家剩余的存款才不过几千块,脸色便比原来的难看了至少十倍。  

“哼,还说是城里人呢,买了套房子,什么余钱都不剩。”天天窝在房里不吱声的赵亚也招惹了她:“我就是给人当老妈子的命?当陈家的老妈子,还要侍侯赵家的人。”  

舅舅要她少说两句,她立即叫得更凶:“我哪里说错了?扫地洗碗做饭洗衣服,你们一家老老少少哪个不是翘着脚等我侍侯?”  

房门忽然打开了,赵亚拿着一个大书包从房里出来。  

舅舅问:“亚亚,去哪呢?”  

“回校补习。”  

看着赵亚出了门,舅妈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副少爷模样。”  

开学前三天,赵亚无声无息回来。他仿佛倦得很,一进客厅就坐在沙发上。舅舅从房里出来问:“回来了?吃饭了没?”  

赵亚摇头。  

舅舅便喊起来:“豪壮他娘,给亚亚弄点吃的。”  

舅妈的尖声从房里传来:“我这又不是饭馆,三刻五时侍侯着炊火。都什么时候了?他要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哪?”  

舅舅无可奈何地摇头,对赵亚呐呐地说:“冰箱里该有菜,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下次……”  

赵亚不吱声,自己动手开了冰箱,看了看,把里面一大碗稀饭拿了出来,要找腐乳。  

“腐乳中午吃完了。”舅舅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朝房里喊:“中午的咸蛋呢?你放哪去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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