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扬,你不够彻底,拥有太多,你便潇洒不起来了。
生日那天,他把我带到一间安静的阁楼。
没有装饰没有地毯没有生日蛋糕的地方。
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和奢侈的生活,我开始迷茫,失去往日的冷漠和不在乎。
“我以为会有很盛大的生日派对。”我说。
他看着我好久好久,忽然倾前靠得我好近。
有一刻我以为他是要在这里和我做爱。可是他搂着我,将我搂在他的怀里。
好紧好紧……我在他的怀里皱起眉头。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他的气息包围着我,就象已经把我溶入某个海洋。“穗扬,你需要的。我知道,你需要的。”
我的生日礼物?
没有蛋糕、没有别墅西装音乐盛大的舞会。统统都没有,只有一个不值钱的拥抱。
你以为一个拥抱就可以轻易糊弄过去?
我想开口嘲笑,却发现眼泪已经挂在睫毛上。酸楚直往上冒,怎么责备自己也压制不住幼稚的感动。
刹那间,我反拥着他,把自己埋得更深更入。
既然已经流泪,那就染湿他的外套吧。
拥抱,好紧好紧…………就象已陷入流沙。但被流沙包裹的滋味,竟是如此舒服。
舒服到我已不在乎是否会被夺取呼吸。
“穗扬,我是什么样的人?”
“徐阳文,你是王子,我的王子。”
“那么……你是我的灰姑娘。”
“你生命中有多少个灰姑娘?”
“一个,只有一个。”
他抱着我,仿佛永远不会松手。
“许愿吧,穗扬。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没有想好。”
“把你的愿望送给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里只有他熟悉的影子。
时间在这瞬间变得奇妙,不再是无从察觉,我能感觉它在身边逝去,就如浸泡在温泉中看活动的水流缓缓顺着身体的曲线滑过。
徐阳文仰头,对着窗外轻说:“愿我能为我的穗扬,搭一把通往天堂的云梯。”
我感动,颤抖,在他的拥抱中簌簌,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吸取生机。
动心了,我知道自己动心了。
穗扬穗扬,你有多傻,面前堆着金山钻矿,你居然为了一个拥抱动心仅仅只为了一个拥抱,从此死心塌地。
也许我真的爱上徐阳文。如果是真的,我不后悔。
我开始真心实意为他做助理,帮他处理公司中我可以做主的杂事。每当他深夜还精神熠熠对着手提电脑瞧键盘的时候,我就在一旁静静望着他。
往日觉得恶心之极的种种肉麻事,如今居然带上丝丝的甜蜜样样照做不误。
“穗扬,你真让我心疼。”他看见我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等他工作完毕一起睡觉,笑着走过来给我一个吻。
我每天里等待的,所盼望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吻。
被人心疼,好舒服的感觉。
我傻傻抬头,看他英俊笑容。
爱意溢出胸膛,淌泄一室一地,越出房门,漫过窗台。
“穗扬,你爱我吗?”
我如听魔咒,对他傻笑:“爱,我爱你。”我怕他不相信,毕竟李穗扬是个何等恶劣的人他非常清楚,我一遍又一遍地宣布:“我爱你,我爱徐阳文。”如此温柔满是甜甜糖果味道的话居然也有一天会出现在我的嘴中:“李穗扬爱徐阳文……”
象已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笑容如阳光,把我搂到怀里。
穗扬,听,那是他的心跳。你就住在那个地方,那个扑通扑通跳动的地方。我这么对自己说。
一天身体不适,躺在房中休养。徐阳文早上出去,晚上神色不对地回来。
他坐在我床头,默然不语。
“怎么了?”
他问:“那天晚会,我问过假如我一文不名,你是否会不离不弃。”
“出了什么事?”
“穗扬,还记得你怎么回答吗?”
我大急:“是不是公司出了事?”
“你说你会推开我,远远离开,对不对?”
“胡扯,我说我会不离不弃!”我恶狠狠地瞪他。
他惨笑,总算说了一句:“若是我向你借钱,可以借到多少?”
“是不是资金出了问题?”我跳起来,扑到床头柜处拼命翻存折:“我的银行户口里还有一笔钱。还有,我开的那间画廊,里面的画都挺值钱。还有……”
转头,却发现他颤抖着肩膀偷笑。
我恍然大悟,大喝道:“徐阳文,你耍我!”
徐阳文把握拳冲上去的我紧紧抱住:“穗扬穗扬,无人可以及你!”
“你这个混蛋!”我怒。
他哈哈大笑,无数热吻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我对他的爱与日俱深,我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随他,心不自觉地想他。原来我不过是一只鸡蛋,敲破外面看似坚硬的壳,剩下的不过蛋白和蛋黄…太软太软。
圣诞到了,他把我带到香港。
“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一贯纵容而自信的口气,仿佛即使我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为我摘下来。
我当然不会要天上的星星,今日的穗扬已经不同。
我说:“你想送什么?”
他微笑不语,将我领上车。
车停下的地方,是一个保养得当的美丽公墓。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送礼物的地方,我似乎又有不详之感。
他拉着我的手:“来,穗扬,我带你去见我的母亲。”
我愕然,没有见他亲人的准备,即使这个要见的人已经长眠在这个微风轻抚的地方。
站在他母亲静悄悄的墓前,我看见生育他的女人的照片。雍容华贵的妇人,是我想象中可以拥有徐阳文这样孩子的女人。
墓很庄严,墓碑照片里美丽的脸庞为这片肃穆带上些许温柔。徐阳文凝视着照片许久,才缓缓弯腰,把一束菊花放下。
他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弯腰,把花束摆得更好看一点。
我知道,他一定深爱他的母亲。
他对着墓碑淡淡地说:“我的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一个人把我抚养大,还把家族中的事业管理得井井有条。”
单亲家庭,和我一样的遭遇。
徐阳文静静站着,他的腰杆挺直,视线落在母亲的照片上,深邃的眼睛深潭一般,看不见底。
我忽然察觉他藏在深处的悲伤,仿如断了骨头而皮肉无损,一种惨烈的痛从指尖蔓延到五脏六腑。
我情不自禁,抱着他的厚背,将自己的头枕在他后颈上。
“好象我们两人都有后父。”他笑;“我的母亲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嫁给他。于是,我有了一个后父。”
他的语气让我知道那个成为他后父的男人必定给他带来某种不愉快的记忆,我有点心疼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他又拉着我的手:“来,带你见一个人。”
他驾着车把我从公墓带回市区,在一个工地旁停了下来。他指着窗外,对我说:“看,我的后父。”
“他是个花心的男人,骗了我的母亲却让她伤心。但是母亲终究在死前把所有的遗产留给我,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流水。”他在我耳边苦涩地说:“我的母亲,以为找到了生命中的幸福,结果却发现不过是一个骗局。”
我呆呆听着,听他慢慢把心里的东西讲出来。
他问:“穗扬,你知道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在发现自己的幸福不过是一场空,从高处跌得粉身碎骨是什么一副模样吗?”
他又问:“你知道我有多恨他吗?我使手段让他失去所有的钱,绝了他的生路,让往日凭着我母亲一向耀武扬威的他堕落为地盘的建筑工人。本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公司的无名职员。”
我冷得发抖,他的每一个字,夹杂着被冻成冰块的心破碎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膜里。
那个被他隔着太阳玻璃,被他用满怀恨意介绍给我的男人,我认识。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有这么相识的眼睛、这么相识的嘴唇、这么相识的眉和额头。
我盯着远处坐在工地的休息棚中抽烟的男人,轻轻说:“他是我爸爸………”
“是吗?多有意思,你的亲父,我的后父。”他抚摸我的后背,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认识他以来一切的一切在脑中走马灯似的重播。
他莫名其妙进入我的世界,莫名其妙送我黑暗的魔法。
为什么忘记,童话故事中,接受黑暗魔法的人总是要付出不能承担的代价?
我以为我已经付出代价,在那个交出自己的夜晚,他一直对我说…我很抱歉。
今日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看着他从天堂摔下来,但是不够。我还要继续看,继续看着有人摔下来,象我母亲一样摔下来。”他挑起我的下巴,这么陌生的眼光,我从没有见过。
他问:“穗扬,告诉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多久以前,我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晃晃头,试图记起来。
“穗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