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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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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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方休,明日待将军归来,再罚他不迟!” 
  司马尚且从容不迫,属下又能如何?惟有感佩而已!一夜之间,旅贲洗心革面,叛逆不再,其中玄机奥妙却不为人所道。 
  壶中琼浆滴尽,军士们各自揽杯自醉时,忽见千内从内苑匆匆而来,姽婳一眼瞥见,心绪陡时慌乱,作势就要离席。还是子元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低声劝阻:“生死由命,殿下去有何用?此时正当紧要关头,莫教他们看出异端。” 
  “还有何异端?”姽婳却听不入耳,执意道:“大幕将落,惟剩余欢耳。你在此善后便是,其他莫管!” 
  子元却不放人,语气陡转,像是嗔怪更像质问:“子元在外出生入死时也未见你这般心慌意乱,殿下好生偏心!” 
  姽婳先是懵怔,再而抚着左胸,禁不住白他一眼:“我这还疼呢,你莫再与我计较!”说罢,抽开胳臂大步而去,身影直没黑幕。 
  凝睇望着姽婳消失的方向,子元想气又想笑,她总能这般三言两语就将他一腔的怨忿打发掉,一次,两次,次次。虽然如此,满心落寞无人顾,仇荫妒霾暗处生。叹一口气,饮一卮醉,他将心事悬在月上,终有一朝要吞食天地!     
  即墨行宫就着温汤而起,宫舍平缓简约,景致却也喜人,是一处比临淄更讨人欢心的所在。姽婳却无心叙旧,径直往那灯火微晃的幽室而去,香树在门旁张望见着,又悲又喜不胜言语,连忙推开门容她进去。 
  扶桑子静静地躺在席上,血污早已被清理干净,一脸青肿一身伤真是满目疮痍,惨不忍睹,打伤了皮肉,摔散了筋骨,别说动弹,就是呼吸一口也如撕如裂,非常痛苦。双眼微睁看着姽婳欺到身前,倾尽浑身气力扯出个笑脸。 
  “殿下,对不起。” 
  “何事?” 
  “扶桑不该错怪殿下贪酒……殿下伤病缠身苦不堪言,从不曾怨天尤人,扶桑却不能体谅,真是该死。” 
  姽婳恸然失语,解开貂衾拢着俩人,额头抵在他颈窝间默默躺着。扶桑子已觉不得痛,仿佛这一刻的温柔足慰平生。犹记得,殿下惟一一次落泪,已是陈年旧事,那时君夫人驾薨,至今已然六年。     
  白幕魂幡阅尽悲喜冷暖,垂晃晃点缀着宫柱房梁。我寻了大半个梧宫,终于在君夫人生前居住的素泰殿找着殿下,她面柱而立,纵使白帐扑打过来也纹丝不动,背影十分落寞。 
  以往殿下犯错时,就会被君夫人罚站,对着柱子思过。如今君夫人已去,殿下却站得比任何一次都虔诚,沉湎在悲伤之中,郁沉低落难以言语。 
  我不知该如何抚慰她,也是依照旧习,陪殿下站着。 
  良久,豆大的泪珠从殿下眼里滴到地上,滴哒,滴哒,掷地有声。 
  “再也不跟哥哥打架。” 
  “再也不去落英苑糟蹋花草。” 
  “再也不乱画简籍。” 
  “再也不揪人家胡须。” 
  “不乱跑,不挑食,乖乖吃药,好好读书,我听话还不行么,为什么要走呀……” 
  我慌了。手足无措的给殿下擦着泪,怎么擦也还是有,自己也跟着哭起来。 
  “母亲嫌我皮,嫌我生病,不要我了……” 
  殿下猛地哀嚎,更加泣不成声。 
  “不是,不是……” 
  我左右失了分寸,只想把殿下搂在怀里,与君夫人哄她时一般模样。 
  殿下,扶桑在这,我不走。     
  翌日,以谋逆之名杀掉四名牙将后,旅贲彻底蜕变成为殿下亲卫军。 
  三日后正是一月初一,陷阵士整编入军,指为先锋,与鲁、郑合兵伐夷,不足一月战事告捷。之后三国依约践诺,马不停蹄挥师攻宋,防、郜二地即划归姬鲁,延其疆界西进于宋。之后,齐、郑两国大军又扣开了郕国大门。 
  我时常想像着殿下指点江山,饮马血河时的豪壮与悲烈,越想,就越觉凄凉。每逢此时,千内总要厉声斥责我,然后满怀欣喜地说:陷阵士连战三仗,未毁一人,全仰仗我教导有方! 
  说到陷阵士,便是从当初纪军投诚的五百少年中,甄选出来的精锐,又经千锤百炼,终于成器。其职责如同寒刀之刃,冷矢之锋,当得是破阵之先,死战之士,尚且是弱冠少年,却也能纵横疆场,当真不负初遇时托命之誓。据千内所言,其余人分派去学工务农,一点也不浪费,因此即墨的邑入更增新收成,供养陷阵士一年来,不紧不余,并不给国府添麻烦。 
  天气郁蒸时,我终于康复,随千内往西三百里入郕时,盟军却又挥师南下,阵兵许都。 
  东方之三强齐、鲁、郑同仇敌忾,便是强如晋国怕也是忌惮,何况其宗陷在内乱之中无暇顾及,三国联军自东向西横扫而去简直为所欲为。     
  鲁攻宋,齐灭郕,郑灭许,三军总也有主有次,将仗打得滴水不露,没等郕国覆灭的消息遍传诸侯,又取许国入囊中。即便有人心存袒护之意,待来到时,早已时过境迁了。 
  殿下说:君子者,谋则秘,行则刃,攻城如摧朽,固势若山空。 
  不宣战,无名由,百年业转眼空,社稷如履薄冰。 
  春收郜,夏之郕,许国未逾仲秋,戎马自此倥偬。 
  号角与鼙鼓齐鸣时,殿下总爱驱马缓行,穿梭在军列之间,眼中灼灼光彩,绚丽似火云。犹记那日,三国旌旗湟荡似海将许都湮在秋风里,那城亘不堪一击,前军郑师个个奋勇争功,人群中不知是谁撑着旗竿纵身一跃,居然就登上了城墙。这下可好,士卒纷纷效仿,刹时间,彩旗涂着蔚空,甲士飘浮旗上,好不壮观。 
  殿下率旅贲为左军,见胜负一目了然,便也好整以暇地观望起来。待城门告破,这才挥了令旗,使旅贲追随郑军蜂涌而入。大风刮耳而过,是千万将士嚣张的嘶吼;草木破败成泥,溅起车辙辗过的疯狂。羽卫护守殿下进军许都,孟阳突地大喊一声“有刺客!”拽起殿下便跳!话才到耳边,就见两柄大锤已将殿下华盖砸成破锦残木!再一转目,十几个军士打扮的人操着刀剑就杀将过来,他们瞅准了军士一心只在攻城哪管其他,趁着兵荒马乱要行谋逆之事! 
  灭许的战争中,殿下遭遇了成为司马以来的第七次行刺。 
  殿下说:战场之外,更加险象环生。     
  庭燎簇簇燃薪火,熏烟滚滚半幕人。青鸾翼,羽色纷,撩乱魂,黯消弦月芜晚尘。旅贲与郑太子军集结成阵,隔庭燎相望犹似两峰对峙,左右都是沙场淘炼脱颖而出的悍勇之士,被罩在夜幕下,气焰更比繁星。就在不远,伫立的是几尽夷为平地的许都,城头的烽火还依稀可见征尘余埃。 
  “回禀司马,士卒籍册,车马兵械,辎重粮草巨细皆备,恭请司马检阅!” 
  这声如洪钟的正是千长羊之期,他长跪在马前,慎重其事的将一摞竹册端与肩高。待千内接过,他又道:“我等已追察出刺客籍属,这班屑小死不足惜,恳请司马下令扑杀其族,以儆效尤!” 
  “不必。”姽婳瞥了眼陈在军前的尸首,挥了挥马鞭:“用席卷了,各送回其故里,其余莫问。” 
  羊之期稍有迟疑,仍旧应唯领命。一边招呼厮吏拿席,一边低咒几句:“如此逆贼屡教不改,死了还费我军一张苇席,更玷污司马仁慈!” 
  “都传一去坑三百,那时倒没发现司马仁慈。” 
  说话的,一听便知是郑忽。火河烈烈,照着两位殿下各踞一方,更有时你来我往穿梭在庭燎之间,扭转马缰随心所欲的进来退去,像是试探,又像是起舞,于肃穆间添一抹悠游从容。 
  “曼伯好煞风景,难得有人夸我,你听着便是。” 
  白马“逝”轻盈错足,驮着姽婳围着郑忽绕圈圈,真是又风流又轻佻,惹来郑忽一阵冷嗤。 
  “唉,每每思及当时曼伯千里追随,仍不免唏嘘叹喂……”说着,姽婳端出个哀愁的姿态瞅着郑忽。 
  郑忽已不是当年的郑忽,早学会了视而不见,充而不闻,依旧想的是刺客:“其虽尝败百回,亦后患无穷,倘若一招得成,你就——” 
  然而郑忽不知,越是端持肃穆就越是得姽婳欢心。隐忍的脾性,冷峻的眉眼,沙哑的重音,披着星月光火映入瞳底,分明揣得是关切,一出口就成了冷讽,挠在耳膜上,痒得人想笑。 
  “飞蛾要扑火,郑忽要骂人,我管不着啊!” 
  郑忽瞪她一眼,见那模样愈发沾染了军旅的糙气,吊儿郎当的,再是一本正经的人也与她板不起脸来。再一想,国事纷乱,他也没有闲情再做纠缠。也罢,在郑国自己当然要保她周全,他日班师回国,便与他无关也! 
  “目虽明不能见其睫,蔽于近也。”二人沉默未几,姽婳调开马头,声音轻得只见闻于彼此之间:“越是亲近的人,越得谨慎,那远在千里的,能伤我何。曼伯说是也不?” 
  “所以你对近臣总是百般苛难,顺者昌,逆者亡,倒把辛苦得来的纪地丢给政敌收拾?”郑忽岿然不动,对她所为甚是不解。 
  “我说的是曼伯你。”姽婳又绕到郑忽身边,倾着身子低语:“灭许以来,新郑的许多秘逸屡闻不鲜也。你那个好弟兄,被放逐到宋国的那个。先前我等攻宋之防郜艰难重重,甚至遭遇劫匪,赢得最是不易。闻说当时宋军对战时用得正是你那弟兄抵御北戎时所使的‘鱼丽’阵,依你之见,巧合乎?” 
  被说破了心事,郑忽无言沉默。良久,硬生生地道:“公子突已被放逐,便与我无关。” 
  “其虽尝败百回,亦后患无穷,倘若一招得成,你就——”姽婳好笑着,原话奉还。 
  “司马管好齐国军政便可,我的事自己会处置。”郑忽素来凡事不求人,用子元的话说:孤僻自用。 
  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姽婳也没了言语,悻悻然岔开话题:“那么我只问一句:原本说郑伯要与齐一同入周朝觐,为何临时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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