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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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沉醉(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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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夜什么都没发生,念萁在酒店的大床上孤枕独眠,身上还穿着敬酒时的一身大红的小凤仙装,马骁倒在长沙发上睡了一夜,脚上还有一只皮鞋,身前的茶几上是一堆印了四个伟大领袖的粉红色老头票,还有一叠红包。马骁数着数着礼金就睡着了,红包散了一地,一觉睡醒,再也分不清谁送了多少礼金,谁收了多少礼金。 
  念萁从床上爬起来,进浴室换下小凤仙装,洗了澡,把一头喷了半瓶定型水的硬如钢盔的头发用两遍洗发水才洗滑溜了,吹得半干,套上T恤仔裤,坐在床沿上,把那套荒谬的小凤仙装用一只大纸袋子装了,还有红色的头花和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马骁这时也醒了,见她从卫生间出来,捧着老头票和红包坐在她对面,说:“礼金给你收着吧,我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念萁马上说:“不,你收着吧,反正我也用不着还礼了。”心里说,我已经是我朋友当中最后一个了。念萁一辈子争第一,争了二十年的第一,在结婚这个问题上,得了个倒数第一。她的同学朋友,有结婚了又离婚的,有离婚了再复婚的,她这些年的礼金送出去不知多少,这一次,大家都回了礼,比她当初送出去的都多,有点庆祝跳楼大甩卖的意思。念萁心里有愧,生怕礼金比马骁多了,让他觉得她有压他一头的意思。 
  马骁看她半天,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念萁心里的小念头被他看破,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忙撇干净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马骁皱着眉头看着她,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念萁怕他不高兴,两只手一通乱摆,“我没什么意思。”怕他不信,再加一句:“真的真的,我没别的意思,我意思是,那什么……我真的不用。你收着也是一样的。” 
  马骁撸了撸头发,揉了揉脸,说:“那我把两个人收到的礼金存进一个折子里,将来谁要还礼,就从这个折子里取吧。” 
  念萁十分诚恳地点头,“好的好的,你的主意不错,我这里还有我最要好两个朋友的礼金,是她们先前就给我了,我也放进去吧。” 
  马骁呼一声站起来,红包掉了一地,“随便你。”一脚高一脚低地朝卫生间走,到了门口,用光着的那只脚蹬下另一只脚上的皮鞋,关上门,里头是哗哗的放水的声音。 
  念萁看出他不高兴,心里想我说错话了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回想一遍,就开始后悔了,自己说的那一堆有没有意思的话,真的是没意思得很,显得自己那么没有水准,连个基本意思都表达不出来,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第一天就在马骁面前丢脸,肯定让他看不起了。念萁心里懊恼了一百遍,扭着手指头,看着那一堆红包,想着要怎么才能挽回一点坏的表现,琢磨来琢磨去,既然马骁说把礼金都放进一个存折里,那她就把钱数一下吧。 
  正埋头数着钱,卫生间里的水声停了,马骁在里头大声说话,说的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要出来了。” 
  念萁嗯一声,没在意,继续数钱,马骁又说:“我要出来了。”念萁以为她先一声回答太轻,马骁在里头没听见,便大声说:“我听见了。”然后福至心灵,跳起来说:“你别出来。”数好的钱被她这一跳搅得如满天红雨飘下来,飘得一床都是,她也顾不上,嘴里乱嚷说:“我到……”左看右看,没有可避让的地方,只好说:“我到阳台上去。”说完像有一只老虎追在她这只羊的身后一样,倏一下逃到了阳台上。 
  马骁在里头哭不是笑不是,说:“你扔件干净衣服进来不就是了?” 
  念萁在阳台上哪里听得见,只管捂着飞烫的脸,心里一叠声的骂自己,恨得直跺脚。 
  直到两边父母来了酒店送他们去机场,念萁还躲在阳台上不敢见马骁,见了妈妈,扭着胳膊把头靠在妈妈耳边说:“我不想去了。”妈妈瞪着眼睛问为什么,念萁吱吱唔唔地说:“我累。”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手说:“知道你累,所以才让你们去青岛,到了那边你不用招呼他家的亲戚,又不用做家务,休息几天就好了。乖,听话,打起精神来,别让你婆婆看了笑话。”转脸对“你婆婆”,也就是马骁的父母笑一下,说:“我家萁萁不太懂事,将来还要马骁多费心。” 
  马骁妈妈马上把自家的孩子贬得一钱不值,以此来配合念萁妈妈对自家女儿的谦词,说:“我家马骁也是个糊涂的,我看还是萁萁会来事,你看这么多箱子都整理好了,是萁萁干的吧?多好的孩子,我家马骁从来不会做这些,将来还要萁萁多指导他干活。” 
  念萁看一眼地上的箱子,脸都红了,又瞟一眼床上,那些钱也收了起来,这一下更是难堪,想说不是自己做的,又开不了口。两边父母客气来客气去,就到了该去机场的时间,乱哄哄地坐了车子到了机场,马骁去换票,念萁妈妈拉了念萁到一边,低声问:“你们昨天怎么睡的?”念萁红了脸说:“妈。别问了,我丢脸丢大了。”念萁妈妈一惊三跳地问:“怎么了?好好说,告诉妈妈不要紧的。” 
  念萁嘟嘟囔囔把事情说了一声,妈妈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说我当是什么大事,就为这个呀,这不是小事嘛。念萁嗯一声,小声说:“他会不会觉得我笨呀?”妈妈说:“不会的,马骁是个好孩子,没这么小心眼,是你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萁萁,你已经结婚了,就别再像个孩子家。你看你爸,洗了澡不是穿条短裤满屋子乱走?喝水吃西瓜的。夫妻就是这样的,等你们相处长了就好了。”念萁“呃”一声不依地说:“那是爸爸呀!怎么一样呢?”妈妈皱着眉看着她,想教育一番,这时候也迟了,只好安慰似的摸一摸她顺直的长发,念萁乖巧地靠着妈妈的脸,两只手抱着妈妈的腰,样子就像只有七岁。妈妈软着心肠抱着念萁的肩头说:“我女儿哪里笨了?考试年年都考第一的。” 
  念萁信心大增,说就是啊,我年年考第一,只要努力,就能做好。 
  念萁信心十足地上了飞机,转头就被马骁一句话打掉了,马骁问:“你是不是把早上的事都告诉你妈妈了?”念萁还没来得及嗯,马骁又说:“要不要把你妈妈也请上飞机,和我们一起去?” 
  一句话,就让念萁窘得无地自容。 
  马骁看着舷窗外,念萁低头看着手掉头,半天才说:“对不起,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马骁气得哼哼的,说:“我是这个意思吗?有些事情,有些事情,它……它就不应该告诉外人。” 
  念萁仍然低着头,答一句,“我知道。” 
  马骁叹口气,也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妈妈是外人,但两个人之间的事,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念萁嗯一声,仍然只有一句,“我知道了。” 
  马骁的头一直朝着窗外,念萁等飞机起飞后,卫生间的指示灯一亮,就跑了进去,在里头大哭了一通。 
  结婚才一天,杨念萁就后悔了。   
  第三章 有人忘记,有人提起   
  念萁磨蹭到最后还是回了家,马骁在书房里对着两台电脑看着K线图,听见念萁进门的声音,只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了。念萁把一盒子瓷像从购物袋里取出来放在茶几上,收起购物袋,进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洗头发,头发擦得半干,趁这工夫把换下的衣服用手洗了,拿到阳台上去晾,收下晒干的衣服,坐在真皮的沙发上一件件折叠。 
  这真皮沙发也是念萁不喜欢的一件家具,觉得冬天坐上去冷冰冰,夏天坐上去沾汗水,依她的意思,最好冬天用磨沙麂皮,夏天则是藤椅。冬天窝在麂皮软沙发里头软绵绵热乎乎,夏天坐在藤椅里清凉透风,那该多美?马骁当时就问,那冬天藤椅放哪里?夏天沙发又放哪里?念萁就咬着嘴唇不说话了,马骁说真皮的好清洁,一句话,就定了下来。念萁想,马骁一定觉得她只会做梦,不会打算,就好比说两人的收入,马骁说他是学金融的,就把家里的财政大权给夺去了,而念萁从小就看见爸爸把工资奖金连带加班补贴出差津贴黑的白的收入都上交给妈妈,猛一听马骁说以后由他管账,都不知说什么好了。虽然她没想过结婚以后马骁会把他的收入都交给她,但他这样不商量就决定的做事习惯,让她一时适应不了。 
  看样子马骁没空理她,念萁松一口气,坐着叠了两件衣服,又随手打开电视,挑了央视十一台的空中剧院来看,那台上诸葛亮在城楼上对着杀气腾腾的司马懿唱“一来是马谡无谋少才能,二来是将帅不合失街亭。你连得三城多侥幸,贪而无厌又夺我的西城。” 
  正跟着诸葛亮一唱三叹摇着头听得高兴,就听见马骁脚步咚咚进了卫生间,咔啦啦拧响了洗衣机,气呼呼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劈头问道:“你去哪里了?你记不记得今天早上说好了去我家的?我姐和我侄儿从西雅图回来过暑假,今天是为他们接风,你就不能出席一下?” 
  念萁心里哎呀一声,又把自己骂一百遍,苦着脸说:“对不起,我把这件事给忘了。”怕他不信,再加倍解释一遍:“真的真的,我真的忘了。我今天上班忙,忙着把暑假里的安排打出来,一直忙到下班,连午饭都是叫同事带回来的。” 
  马骁冷冷地说:“我们订的是晚宴。” 
  念萁无话可说,忘了就是忘了,不然也不会下了班去逛商店一直逛到商店打烊。 
  马骁又说:“你手机呢?我给你打过电话。” 
  念萁无言以对。她就怕他找她有什么事,一下班就关了机。 
  马骁看一眼放在茶几上的包装盒,说:“你去逛街了?有闲心逛街,没工夫见我家人?” 
  念萁无颜见人。确实她不想见马骁的家人,她连马骁都不想见,心里根本觉得马骁的家人跟她这姓杨的人没一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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