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笺(正册) by无幽 (虐心+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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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正册) by无幽 (虐心+推荐)-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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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瑞忽然想起父亲说的话来。
      父亲说,南边春日多半笼着水气,氤氲如梦,凄厉似怨。这话果然不是诓他的。窗外冽青草木,裹在雨水里头,竟是幽怨沁寒。
      正想着,只听门上〃嗑嗑〃两声,未及起身,门已动了。门扉开出,立着的,正是当朝太子朱佑樘。
      君瑞如何都没有想到,天色尚早,原以为正在房内休息的太子,此时却进来自己房中。于是君瑞一时之间,愣在当处,反应不及。
      料峭寒风,自门敞开处一阵一阵往里灌着,卷了一室馥郁芳香。
      君瑞这阵子同太子出来久了,渐渐也解了人事。知道太子定是昨儿个夜里,由赵醒勾着,在房里眠花宿柳了。如此浓重的脂粉气儿,除了乃是同欢场女子嬉戏得来的,不作他想。
      待太子走得近了,那香气更甚,又见太子一双薄唇鲜红透亮,眼里依稀尚存几分温存之意。瞧这光景,怕是刚从女子身上下来的,君瑞心想。自他有一回不留心瞧见太子的好事儿,便知道,太子目中神色最湿润、温和的时候,往往正是他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之时。
      忙起身迎了上去,只见太子目光渐渐冰冷了起来,一脸笑容顿时僵在了君瑞脸上。默默瞧了君瑞半晌,太子忽然道:〃君瑞,你可知道昨夜究竟是什么人伺寝的?〃
      太子这话问得突兀,君瑞越发不解,见太子神色染了一丝疲惫,于是摇头。
      朱佑樘一手拉住君瑞,使力往外拽了。君瑞跌跌撞撞,小步跑在太子身后,转入太子房中,还未曾回过神儿来,却见太子刷地将床幔撂了开来。君瑞只瞧了一眼,立时倒抽一口冷气。
      床上躺着一个玉体横陈的人,满身淤青红紫,暖玉温香。这是个少年,这竟然是个十多岁的少年。
      双眼定定地看着那随呼吸起伏的胸膛,那满枕弥漫的乌黑秀发。君瑞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了起来。
      君瑞隐约嗅到,房里依稀有着一种奇特的味道。是香,又似是腥膻。他不晓得是什么物件散发出的味道,他只知道,这味道,让他想吐。
      朱佑樘冷眼见君瑞在一旁扶着梁柱干呕,看他一边干呕,一边又竭力忍住的样子。忽然甩门而出。
      君瑞强自压抑了作呕感,正要追出去,却听得身后有人一声浅笑。回头一瞧,原来竟是那床榻之上横陈玉体的少年已醒转了来,看他样子,也不知道是已醒了有多久。君瑞住了步子,小心地蠕动了几下唇瓣,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少年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起身穿妥了衣物,随后抬头对君瑞娇娆一笑:〃公子莫惊,咱们这里早惯了这等事体的。江南自有江南的景儿,公子怕不是外乡过来的吧,〃
      君瑞涨红了脸,自觉尴尬万分,又听那少年笑道:〃是了,我说昨儿那爷说话,怎么就是一口京片子呢。可巧我这里有件东西,还想烦劳公子送还故人。〃
      少年自腕上撸了个麝香串下来,轻轻纳在君瑞手里:〃此系旧年江东名士冯于先生所赠,如今了断,大家落个干净。〃
      江东名士冯于?他不是该在胡州么?
      正自疑惑着,只听那少年冷笑道:〃此人两年前就在京师发达了。这会子,早不在江东。如此一个薄情寡幸之人,哪里还记得他当年信誓旦旦、海誓山盟的小相公呢。〃
      说罢,又嘤嘤哭了起来,劈手夺了串子回去,细细摸了许久:〃珠儿又糊涂了,若送了回去,日后拿何物以慰相思之苦。。。。。。!〃话未尽,人已远远跑了出去,君瑞追至门前,见赵醒立在客栈的回廊上,伸手拉住少年,拿了封银子,塞进他的衣襟,随后又把那少年拽进了自己房中。
      君瑞不禁愣在当处。他自小读的是孔孟之道,学的是礼仪风范。十岁时虽进了宫去,遍尝冷暖,却因是太子侍读随侍太子,众人恐担上调唆太子行为不检的罪名,倒从没见过这等肮脏事体。
      正自想着,忽然听得身边有两个客商说话。这才知道,方才太子房里的少年,乃是此地有名儿的相公,小名〃珠儿〃的便是他了。因南边男风盛行,虽已不是个清倌儿,却风光至今。冯于正是他当年的入幕之宾,自冯于三年前离了此地,先前倒也没什么事儿,只是死活不肯再接客,说是要等冯于回来。有一回,妈妈给他灌了药下去。也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天亮时,赤身裸体地叫客人给踢了出来,一身羊脂凝肤上满是伤痕。后来,伤虽是好了,人却有了点疯癫的毛病,逢着京师之人,便说要托人给带东西去。只因为他实在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又有些客人偏喜欢欺负他这半疯的小官儿,管事儿的妈妈也懒得理会。
      君瑞此时已略略有些明白赵醒为何寻了这样儿的小官来。一是珠儿的样貌、身子都是上品,二来,应是怕泄露了太子的行踪吧。毕竟,若真有什么差错,一个半疯子的话,又有谁会信呢?
      对此情此景,君瑞唏嘘不已。他幼时家境虽不是豪门朱户,却也是个地方名流之门,大了起来,又见惯了宫里奢华富贵,昂扬王气。虽也曾听得几个同僚私下调笑说过〃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话,当初不过只是反感,如今却自有一股子凄楚辛酸郁结。君瑞不曾想过,世间竟有如此人物。至情之人,却偏生风尘飘零,红颜憔悴。
      余嘉在廊上候了太子出来。小心将太子迎入君瑞昨夜留宿的天字房,妥妥帖帖伺候太子梳洗毕了。又因太子的意思,下了堂里用膳。仔仔细细布了饭菜,却见太子对着满桌早膳举箸不动,心知这又是同陆栎闹的。
      他好歹也服侍了太子多年,自然知道太子同陆栎的关系。只这一回随行出来,却见两人关系渐渐古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太子心性难测,也不知道究竟是想了些什么,倒教他无所适从。于是偷眼看了太子,正踌躇着该不该自己这奴才出言,忽然就见太子颓然放下手里头的银箸,转头看着楼上客房的动静。良久,才一摆手叹道:〃余嘉,去叫君瑞下来吧。这几日已见他清减了许多,本不想与他怄气的,他夜里睡不好,人又晕船,昨儿夜里上岸来,也没进星点儿东西。〃
      余嘉领命,道:〃主子有这心思,已是下头人的福分了。陆大人身子底儿薄,有咱们下头这些奴才照应着也就是了,主子只管放宽心便是。〃及至此时,余嘉这厮听了太子一番言语,已略略猜到太子的心思,心知君瑞同太子的关系已越发微妙了起来,但这等事体却不是他个做奴才的能寻思的。因他素来也与君瑞交好,这会子倒不禁在心头微叹:陆大人呐陆大人,你教这心思难测的太子挂心,究竟是福是祸?
      朱佑樘端坐原处,见赵醒浑身松快下了楼来,请过安,尽职侍卫一旁。不多时,又见昨夜自己折腾了有半宿的少年也衣着整齐地下了来,向着自己这里微微顿了个万福,随后头也不回地去了。他昨儿夜里虽是拿那少年来泻火,其实也是觉得此子相貌不但顺眼,而且其眉宇之间有几分神色,教他熟悉得动心。及至现下想来,却觉得乃是自己德行有亏。想到此,于是心中猛然醒了过来,顿觉当头棒喝。他自七岁正位东宫以来,自小在皇祖母身边长大,师傅教他读的是孔孟之道,学的是礼仪风范,可说他的所作所为皆应是一国表率。况且大明律令〃官员不得宿娼〃,他身为堂堂太子,此时却在个奴才的调唆下做出这等假凤虚凰、污秽不堪的事体,简直有伤国体。若教人知道了去,不但贻笑大方,恐怕正中了万妃下怀。
      如此思前想后了一番,心中倒暗暗恨起了赵醒这下作奴才。
      正自悄悄咬牙,偶然抬头一看。却见君瑞由余嘉伴着,一身白裳,风度翩翩下了楼来,个儿虽不高,在南方却已显高挑。长身玉立,明明一副文弱身子,却自有一股子儒雅之气。
      当下心头微震,勉强移开眼去,万般心思早乱如黄麻。忽然听得一旁有人击节,不免凝神去听,只听那人唱道:
      君也好,奴也好,做得王孙自更好。长身修立儒雅貌,南边风致北方巧,一点心思,万般灵性,若说梅花小,心思偏不了,骨里傲气透体凉,倾得一方贵人倒。
      啊呀呀!这真是,君子暗香别红妆,佳人怎攀比?冰肌玉骨几人近,寒了郎心,没奈何,空自懊恼。
      一曲将尽,反生出无限幽怨来。君瑞下楼来,就听得那唱曲儿的人悠长地叹了口气,于是抬头去看,见那人投下手中方才击节的竹箸,举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豪气干云处,却是无限寞落。
      许是此人有些什么苦楚,君瑞心想,却也知道旁人琐事、没相干的,还是少惹为妙。
      转头见太子面目已平和了下来,正颜色冷淡地瞧着自个儿,君瑞因而走了过去。没行得几步,只见眼前忽然面前人影一晃,再定神一看,却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衣衫倒也是上品,样貌却是平平无奇。正自惊讶,那人笑嘻嘻一揖到底,道:〃平秋不知道原来竟是长公子到了外城,有失远迎。〃
      君瑞听他语气热络,倒似是旧日熟惯了的,不禁侧目。却又疑心有变,因而也不出声儿,只冷眼看他作何打算。
      那人自称平秋,此刻见君瑞一言不发,顿时面色隐约掠过一丝阴影,直起身道:〃平秋说了几次,长公子莫非仍不信在下是真心的?〃
      君瑞不理他,径自冷眼相待。他自然不认识此人,却想知道,此人为何唤自己作〃长公子〃。
      平秋见状,忽然骂骂咧咧,跳了起来:〃长公子为人未免太不厚道,我平家米粮行好歹也是领了杭州府牙帖的牙行,有头有脸。平秋纵然不济,也是家中主事,莫非就配不得你了!每日家热脸贴你冷屁股的,曼说你是簪璎子弟,即便是龙子凤孙,也不能这般糟践人吧。况且,你同男人又不是没一手,不过一个荡妇淫娃,何必假作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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