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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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山如画-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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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也以中原话回他:“苍木,我问你一句话,你能否以实相对?”
  苍木低头:“十七,这里……不是说话之处。”
  
  十七心中蓦然一痛:太阳神一般明澈快乐的少年,说话也学会了看人看时机。
  
  十七跃下栅栏,一把拉住他的手,自己先跳上飞雪的马背,回头将他一把拖上来:“我给你找一个说话之处!”
  马缰一抖,飞雪长鸣一声,载着他们冲出将军府,向暮色茫然的山中飞奔而去。
  
  山中的风光依然是松涛如海,赵十七却已视而不见。
  她似乎已经回到了如风一般的草原,可以与心爱之人共乘一骑,在草尖花香之中尽情欢乐。
  
  不知疾驰了多久,苍木自她的手中一把夺过缰绳:“十七,前面是断崖!”
  十七果然看到一带青嶂,如匹练般的瀑布,从天而下,阻断了她的去路。飞雪高高抬起前腿,似要将他们两人都掀下马背。
  
  白马鬃毛扬飙,十七大叫:“苍木,你要不要做羌零王!”
  
  山水合鸣,空谷回响,天地玄黄在她耳边奏响着那首远去的遥远牧歌。
  苍木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深深搂住十七,将吻印在她的发顶。
  
  泪水褪尽,十七才发现,自己和苍木,正在前日与夏泠一起雨中谈话的地方。
  行至路尽头,可效古人一哭。
  她仿佛听到了那荒烟蔓草间痛快的一哭。
  
  泪水再次滚滚而下,当青嶂掩盖在红尘之中时,她似乎又看到了夏泠淡淡的笑。
  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还给过她另一个暗示:羯库有了棘手之事,还要找夏泠来解决。过去是如此,现在么,自然依然如此……
  
  回到朝云将军府的时候,夜上繁星。
  十七推开守门的千寻,垂着头再次走至夏泠的床边:“夏公子,你是做什么的,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可我知道你不会是个无所事事的清闲之人。我能否在你手下做事,换苍木的平安?” 





  第十八章 纪子
  
  一弯明月照九州,有人忧愁有人欢。
  
  皇上今夜宿在苍郁山的行宫中,以便明日一早乘着清辉摆驾三宝台。
  太子李墒素有“纯孝”之名,早早与文武百官一处宿在行宫外半里地的驻跸大营内。
  
  这三宝台,还是上一回为了“斗鸡大会”而建。
  
  皇上花白的头发束在紫金九龙冠中,与随带的陈嫔李良宜等几位宫人们赏了一回月,听了一阵风,感叹一番“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之后,胖团脸上轻松快乐了一些。
  政事烦恼,国务烦恼,皇上是个一听见批奏章便头疼的人,这些天借着祭天大典,须好生轻松一番。又留下目前新宠的之蓝国公主绯颜,准备听一番乐奏。
  
  绯颜来自西域,不但一手胡琵琶弹得如玉溅珠,还擅长剑舞,妩媚中透着飒爽,与中原闺秀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貌。她平日说话柔婉明理,挑逗起来又热烈泼辣。
  有道是“十八新娘五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将个明帝逗弄得面色红润,如老树开花。
  
  可惜绯颜公主身为外族,不得晋封妃嫔之列。
  前些天,蠢蠢欲动的皇上被诸位大臣“进谏进谏再进谏”,才勉勉强强同意将这位可人儿只封了一个宜昭。因这位公主肌肤如天上明月般皎白,李绩特地赐名为“纳雪宜昭”,以显示宠爱。
  
  皇上正与纳雪宜昭在轻纱珠帘之中款叙真情,有小黄门来报,说是清蓼侍诏纪子瞻有事面君。
  
  明帝圆胖脸瞬间放光——又来一个可人儿!
  
  这位纪公子出身寒门,家乡受灾流落到京城。
  因生得美貌,不久便闻名京畿。
  当时皇上正在壮年,忽然兴起想要尝尝男色。便将这位家世菲薄的男孩传入宫中,果见他体态柔软,眉目妍秀,很是令皇上愉快了一段时日。
  皇上略把玩了几次,到底对于男色只是图一个新鲜罢了,不久便将他搁在宫中。
  纪公子是个安分之人,跟着宫中的闲人读书写字,还学着世家子弟的模样,学一点骑射,不尴不尬地打发着他的岁月。
  
  过了两年,皇上因喜爱书画,欲广纳丹青人才,开了清蓼画院,令天下士族之中喜爱绘画者按题作画,选上者可入画院专司作画。
  皇宫藏画丰富,吸引了天下数百画者入宫应试。
  
  这纪公子安静了这些年,忽然长跪宝銮殿,要求入试画院。
  皇上心想,一介寒门弟子懂得甚么书画诗文?因与他有些情分,破例让他入院应试,也可令他知难而退。
  
  李绩记得当年出题之人是齐安老侯爷夏正铎,取了一句古人之诗:“蝴蝶梦中家万里”。
  大多数应试画者作图均为春花秋月,蝴蝶翻飞,好生旖旎。
  
  唯有一张图,画了“苏武牧羊”。
  那苏武白发苍苍,枕杖而卧,两只春蝶在他头顶翩然起舞。远处是雪山草原荒芜苍茫。其画之意境苍凉开阔,那去国还乡之情,让人观之潸然泪下。
  夏老侯爷看得感叹连连,说温柔乡久,还有人能画出这关山月冷,实在难得。当场将此画定为榜首,作画者正是寂锁深宫的纪子瞻。
  
  纪公子以画技改变了自身的命运,被封为“侍诏”。
  他出身寒族,在官职上是裹足难前了。好在有了自由身,有时还能随一些士族子弟出京“搜得奇峰打草稿”。这些年,学问越发有了长进,连明帝有事无事也爱传他到御前宣讲一些书画之艺,修补一些古残册页。纪公子最喜欢马,闲来在皇上的御马坊中,骑马喂马,还画了一幅《六骏图》,神气毕现纤毫有致,颇受明帝称赏。
  
  纪公子待人接物谦恭有礼,画技也渐臻纯青。
  皇上如今对男色虽已无太大兴致,不过,有如此养眼之人在面前谈书论画,对帝王心来说,也的确是享受。
  
  听见纪公子求见,皇上与美人惜别之后,命令:“摆驾御书房。”
  纪公子此来倒不为别的:“皇上,能否恩准臣明日参加马球赛?”
  
  皇上沉吟:当年他们一群人以君莫忘大小姐为首,在南煦东北边疆的长云山,踏山寻青打猎游玩。
  偶遇微服私出的北祁皇子,都是年少气盛之人,彼此不知身份略口舌了几句,便赛起了马来。当时一共有六个人,君家的两个双生姐弟,齐安侯府的小侯爷,两个随行的年轻奴仆,另外就是这位纪公子。
  
  那北祁皇子斗了一场马还不足兴,问他们是否擅长马球,他也喜欢此事,不如约一处好生赛一场。
  朝云将军君顺意是个极其懦弱的男人,所以子女个个性子嚣张跋扈得无法收拾。
  君家的一对姐弟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当场拍板定了下来,剩余的几个不是身份低微,便是如夏小侯那般,完全还是个小孩子,半点主意都没有,只顾兴冲冲地要求加入。
  
  不久之后,那北祁皇子便以太子身份,传国书,递金杖,邀请朝云将军府的马球队至丘郊一会。
  
  两边孩子们的戏耍之举,一下子变成了事关国体的大事,李绩记得当时将他急出一身汗。只能去找那个娶了他妹妹在老牛吃嫩草不管国事的夏老侯爷,别人不说,先将那夏小侯收管入府再说。老侯爷笑着给皇上打马虎眼,不过是孩子的玩意儿,就让孩子们去玩一场吧。
  
  君大小姐听说惹了北祁的皇太子,带着几个弟弟一起商量了一阵,几个人陷入了苦练之中。
  一个月后,北祁丘郊,六个人大胜北祁皇太子慕容逐的马球队,其中之一便是纪子瞻。
  
  皇上看着纪子瞻秀丽的面容,缓缓想着:此事,让这位当年参加过的人再次参与一番,怕胜算高一些。那清关王带来的个个都是军人,尽是一些小孩子与女子,只怕吃不住。
  
  而且,那夏小侯怕是个靠不住之人。
  说是去打仗吧,得了风湿回来连路也不能走了;前几日还似乎精神尚好,方才传来讯息,说下雨之日染了风寒,已卧床不起了——这年纪轻轻的,如何跟个纸人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齐安侯府是从老侯爷做辅弼大臣起而传袭的侯位,与朝中诸重臣关系紧密,夏小侯爷真要一本正经做起重臣来,单单他与太子的关系,就足以形成一股势力庞大的太子党。
  
  一夜山风吹过。
  第二日清晨,阳光如许。
  
  北祁林平志倒也曾打算滞后到场,给南煦一点威势。
  奈何南朝方面似乎一直举棋不定,一会儿天气不明,一会儿大雨阻道,到昨日后半夜才定下了马球比赛场所。
  朝云将军府的君三小姐又托人送来一张柬纸,恭问清关王何时入场热身,他们可以彼此错开云云,林王爷也就只能提前到了比赛之地,免得被他们占了地利之优。
  
  君莫言带着前来参加马球之戏的人马立在三宝台前。
  时光尚早,夏山笼翠,那山林间的无数绿叶经过一夜的滋润,缓缓吐出淡蓝色的雾霭,将三宝台罩得蓝烟紫雾。
  
  君莫言一群人,除了苍木仍然是羌零族的衣衫,一色儿均着黑衣若墨,衣角翻动着细细的银色祥云纹饰,脸上罩着一层马球激战之时,防止风沙入喉的白纱。
  果然如那位夏侯爷所说,朝云将军府来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
  
  马球之戏每队出六人,加之候补之人也不过十来人。林平志正在等他们让出场子,君莫言一声呼喝,朝云将军府的十匹马忽然撒开腿在场子之中疾驰而起,君莫言打头,几个孩子在中间,苍木和赵十七压阵,但听得马蹄如雷贯耳,清静的黎明被他们一阵阵打破。
  
  一圈跑下来,马稍稍有汗,君莫言对林王爷微微一笑:“林王爷,场地已清,请热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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