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逝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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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逝流音-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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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急喘了几口气,一挣床沿站了起来。他感觉得到穴道却看不清身影,模糊之中寻到了无香的手腕,一探,想笑却笑不出来。时间不多了——无香中的是居庸古兰教的冰掌,力道太重已非药石可救。他修习的拈花血掌,本就是杀人救人同在的功夫。他体质偏寒,当年修的也是寒性。但,月前为了让萧飒扬承得住自己的内力,逆转阴阳,弄得内力全失却留了一身寒气。这次为了救无香,又把一身冰寒之气转为炎炙之气,转一次就成了半死人,这一次就可以彻底成死人了。

      红颜红颜,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再怨我也只能来世再讨了。

      我这一生,杀人无算,却直到今日,才为自己杀了一个人。他来得太不巧,竟让我连最后一点幸福都留不住,不杀他天太负我。

      天太负我!从来不信命,却到死终究恨天,这一生,天太负我——何其无情!

     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抚平衣袖,慢慢走出去,开门,一句话也不说走了出去。依旧不看任何人一眼,看不清楚也不愿看。

      白衣一闪,曲红颜冲进屋里,然后听得一声喜呼。然后是一片欢呼。

         好寂寞——风静为听着远远的欢呼,青衣如墨隐入黑夜。'B'九 雪满青山  风逝清源'/B'

       “铁兄,可以再稳一点么?”楼缓掀开厚厚的棉帘,探出半个脑袋。虽然只露出半个脑袋,但显然楼老板的招牌笑容已经完全没了,不仅不笑,而且一脸焦急憔悴。

        “小的尽量。”铁多恨恭声应道。稳?他现在恨不得这天下所有的路都和都城名阳的大街铺得一样平整,不,要象皇宫的大道那样平整!但天下的路偏偏都是这么坎坎坷坷,坑坑洼洼!就算是有流荧宝马,青藤木车厢,一流的好手,也避不开这些该死的颠簸!

       他心里急得如火在烧。楼公子今天已经催了四次了,加上方才就五次了。昨天,他才催了三次。而今天天才亮——他就催了五次——

       铁多恨甩开不好的念头,专心驾车。

       帘幕重重,遮去死亡的气息。

      “算我求你了,风静为,”楼缓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显得毫无办法:“你能不能闭上眼,休息一会。你这样死撑是撑不到清源山的。”

       风静为半睁着眼,长睫垂目毫无生气,但寂静的睫下却眸色幽幽,不熄不灭,不依不饶地凄厉地亮着。

      楼缓看他神色就知道他还是没听进去。无奈、叹气。

      “他是对的,他从一开始就是对的。他不能休息,休息就是死,他比我们都清楚。”

        “端木前辈,你的意思是——他是对的——他不能休息——”楼缓问得艰涩。

       端木芳华微微点头。江湖上大概很少有人能够想到一代医仙端木芳华就是这车中发如银雪还有很多皱纹的老婆婆,一代医仙端木芳华,曾是江湖何等美丽的传奇,何等美丽的人物!但终究,传奇也抵不过光阴如水,美丽也经不起岁月蹉跎。

       “他不懂医术,但显然,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清楚自己的状况,因为医者是不太考虑意志力的,而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却是意志力。我的建议对他不起作用。”端木芳华说话时很恬静,有月色溶溶流水悠悠的意韵。容颜抵不住光阴,而气质却正需要时间来打磨。

     楼缓摇头:“他,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忍的人了。所以,他可以成大事,扶江山,得天下。”

     “但他却不能给所爱之人幸福,不能给自己幸福。因为他太会忍,所以就一径承受而不去解释。”凤挽天金花紫衣,盛盛而艳明丽逼人,偎着软旧白衣平平淡淡的楼缓。

      太会忍——却原来也是诅咒。楼缓摇摇头,叹息。

      “下雪了!”车外传来铁多恨的惊呼。

       楼缓抬手,撩起车窗重帘一线。果然,白雪如花漫天绽放,风甚紧吹得飘雪苍穹空舞,望出去满目絮絮雪白,隔山阻水万物皆茫。

       雪——楼缓垂帘,看着风静为一头半白半灰的发,半晌,覆手遮了眼。

       凤挽天靠着他,依偎得愈发紧。看在端木芳华心中无端端起了思念——这一番事了结,回了风啸崖,就再也不要离开牧放啸了——几十载的夫妻还能相守多少日子?相守啊——

       入冬才三日,这雪来得早了。

       雪势一阵阵猛了,本就坎坷的路愈发难行。铁多恨用尽一生的力气一生的才智,也没有办法让马车行得稳一些,快一些。

        风静为躺着,一阵阵颠簸晃得他神魂如荡。好累,太累了——车板猛地一震,楼缓冷然睁目,一起车帘,正要喝问,眼角余光触及,手一软帘子垂落。

        一口血艳烈地染红裘被,染红没有一丝颜色的唇,风静为抬睫望向楼缓,森森死气如剑如刀。

       “风——”楼缓惊呼。端木芳华解开一枝灯影时就曾说过,风静为气竭血枯,再呕一口血就是死。现下——现下——

        端木芳华闭上眼。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救不了。

       血艳的唇微微一动,薰伤喉咙又十日来没有说话,开口哑涩不堪:“弃马——”

       楼缓一压额头,静心,掀开帘子:“不必赶了,你带他走吧——”他明白风静为的意思,这里离清源山已不算远,山路崎岖更兼大雪,马车快不了。人却可以,只要轻身功夫够好,抱一个人赶上山比马车要快上许多。风静为是自知必死,不惜风雪也要死在清源山,究竟,究竟他在挂念着什么,竟是只有死在清源山才能甘心?

      铁多恨一勒缰绳,马止车停。

      楼缓打起帘子,欲让铁多恨抱起风静为。紫衣一拦,凤挽天挡住:“我来,我比较快。”说着伸手将风静为连人带被抱在怀里,一折腰,飘出车去。一瞬眼,金花紫衣就隐入一天一地的白茫。

     “继续赶路吧,尽量快,不必稳。”淡淡交代铁多恨一句,楼缓放下帘子,坐回车内。车厢整洁,没有一滴血迹,但是,浓重的血腥味却弥漫在每一分空气里。

     “他时间不多了——”端木芳华觉得很累。风静为,所谓的天下第一人,究竟为了什么这样凄厉,凄厉得不许自己死去。她是医者,看过很多人垂死挣扎,却从未见过如风静为这般凄厉惨绝的。究竟是什么逼得他不能死去?

     “挽天的随云是第一流的轻功,应该赶得到。”楼缓叹息。如果是曲红颜,以她的飞天飞梦必能赶到——如果她在——

       风瞬瞬掠过,雪扑面而来。

       冷——他已感觉不到冷了,他只知道痛,知道不甘。这一生,两次说爱,天都不许!天不许!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得不到宽恕地去死——

      天太负我!我亦背天!你不舍我幸福,一生不应我愿,我——却偏要圆一个愿——圆自己一个愿——一生一个愿——

      余生惟愿,命终清源——

      命终清源——我不死——天若有眼——

      漫天雪花中,发丝飞扬,一根一根褪尽颜色,似雪苍扬——

      凤挽天蓦然飘身而落,垂首端详着怀中发如雪血凝冰的人,“到了——”

      到了——风静为听得这两字,睁眼,清如秋霜冷如雪——却看不到——看不到——但是——到了啊——天无情——却叫我圆了愿——终究圆了愿啊——

       “璇——”喃喃叹了一声,慢慢盍上了眼。这一世,天负我,来世,总该许我——幸福——

       凤挽天看着他闭眼,看着他微笑,看着他无声地喃语,落泪成冰。

       你——其实——赶不到了——

       我是——骗你的——清源山还有很远很远——你——赶不到了——

       雪如天花纷纷而落,落在风静为微笑的平静容颜上,不化。天无情天无泪,雪满青山。


                            'B'十  梅花依旧  余韵流音'/B'

         门开,白衣带雪来。

         “红颜宫主——”楼缓缓缓起身。

         曲红颜白衣雪颜,一步步移近床榻。

         清如兰寒似雪,发丝尽银——曲红颜伸手抚上他微笑的唇——冰冷——

        “他,没有死,”楼缓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了曲红颜的幽思又仿佛怕惊了风静为的幽魂:“但也没有醒来。也许,永远沉睡不醒,也许,突然死去。”

        曲红颜不说话,只看着风静为寂色的眼睫,冷清的眉目,雪白的发。

       楼缓暗暗叹息一声:“有一句话,他没让我告诉你,”微微一顿:“他说——他这一生——不曾悔过——若是重来一次——只希望——别再让你遇到他——”看她还是毫无反应,摇头离开。

        满目白雪,凤挽天紫衣耀眼立在雪地之中。走过去,拥住她。她也紧紧抱住他。

       一生,得遇所爱,已是幸运;相爱而能相守,几人能够?

       看着这乱世的悲苦情错,才懂得自己是何等幸福。从今以后,才知道,要如何去珍惜。

       “她,终究明白了——”

       “却迟了——”凤挽天吁叹。太迟了——姊姊,就算你独闯后宫以数十朝臣之命威胁风静言逼问出风静为的下落,却已经迟了——他也许再也醒不来了——而你——却连最后的幸福都不曾留给他——

        “你说,他太会忍,一径承受而不去解释——你说错了——”楼缓看着怀中明艳的女子,将与自己偕手一生的女子,“他,不是不愿解释,他是要自己去承担别人的苦痛——孟青浪为什么恨他——你知道么?”

       凤挽天点头,原来——如此——

       他没有杀楚云流,没有背弃誓言。楚云流是自杀的,她就是要用死来激起孟青浪对风静为的仇恨——她恨得比谁都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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