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跟在他身边,看他的烟一根接一根的抽掉,忍不住劝道:“小叶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宸哥放下心吧。”他这次带过来的都是以前跟过叶云色的人,也是在这次事件中唯一肯保持缄默的一群人,殷宸北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关心表情,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对叶云色的伤势处理直做到第二天十点,送进去又端出来的水终于有了干净模样,几个医护人员才以手加额,纷纷来向殷宸北汇报情况。
“外伤很严重,但还不致于产生危险,没有伤到内脏,要治愈应该没问题。”
殷宸北直觉的感到他们接下来要说的是“但是”。
果然,那个美国人顿了顿,尽量缀着词说,“但是病人受到过很严重的精神刺激,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这是最糟糕的。你知道,如果他肯好好配合,放下心理包袱,我们要做的工作就要少一些。否则,”他做了个为难的表情,“一旦他对治疗产生负面情绪,就会在心理上抵制,从而延缓康复的时间。还有一点,现在他的肠胃系统不是能很好的消化掉我们给他吞服的药物,似乎曾有绝食三天以上的记录,你要注意帮助他改善这个情况。”
殷宸北微微颔首,“我会的。”
送走了医生,他吩咐留下的护士住在进客房里,自己去看叶云色。其实他对这栋房子的构造并不是很熟悉,买过后就来过两次,还不包括有一次到这儿后就因事返回去了。
他之所以不肯回原来的地方去,自己跟自己说是想找个安静地方让叶云色养伤,但是在他心理隐隐有个不想再刺激叶云色的念头。现在想起来,叶云色对那栋宅子的记忆完全称不上愉快,他把他绑在身边住了两年,这期间叶云色虽然没有提出过搬出来,但是他也知道他是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的,不然怎么会一点私人物品都不摆,把个房间弄得像宾馆一样朴素。
他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略一犹豫,轻轻拉开了门。床上的叶云色点着吊瓶,眼睛,居然是睁开的。听到声音,他向这边望过来,两人目光对在一处。
没有哀伤和激越,平静和疲倦得过分的眼底让殷宸北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呼吸。
叶云色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他拒绝着他,地下室里那看似平静的一幕一定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复杂,因为这个人,好像天生就不会把恨意写在脸上似的。殷宸北为这种想法感到无力。他缓缓接近叶云色,输液管里的药液缓慢流动,他细瘦的手臂搭在被上,那上面有一块一块的青紫,和密布的针眼。
房间很安静,秒针细微的走动。
好半天,殷宸北才开口,声音淡的像是在谈论的天气:“如果感觉好了,就先吃点东西。你不喜欢吐司,有新熬的冬菇瘦肉粥,还有鱼茸虾仁馅的小饺,还有汤,枸杞鹿茸乌鸡汤,补血和气的……”
“不用背菜谱了。”叶云色忽然开口,轻声打断了他。虽然这种躺着的姿势让说话变得很吃力,但他的吐字还是很清晰,“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殷宸北顿住。伸手在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里又放下,“以后不会再扎营养液了,吃饭还是被人灌,自己考虑清楚。”他看着外面不间断的雨幕,徐徐说,“如果没有意见,我让他们把东西端上来。”
餐车推来,花花绿绿的十分引人食欲。护士们扶起叶云色,让他能够虚弱的半倚着。他后背的伤已经作了包扎,现在麻药未过,就算被人搬来搬去也感觉不到疼痛。况且以他现在周身脱力的状态,就算想拒绝也是空谈。殷宸北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被两个女人摆弄来摆弄去,心里一阵不爽,喝令说,“你们可以出去了,剩下的我来。”
护士们立刻很没有医德的闪掉了。
殷宸北盛了粥,试好了温度不会太烫,亲自给叶云色端到嘴边。叶云色半垂着眼帘没有看他,殷宸北也是好耐心,他手臂受了伤,竟能端一碗粥达数十分钟还纹丝不动,不能不说意志力和体力都是超人的。叶云色直到那碗粥渐渐有了凝住的样子,直到殷宸北眉毛一挑要发话,才淡淡的说,“殷宸北,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在前面,你现在想怎么做都是你的事,对于我来说,很多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所以,你要考虑好。”
一阵滚滚的闷雷压到窗外,雨幕越急,屋子变得越是昏黯。猛然间一个闪电以撕裂一切的姿势硬闯了进来,在那一瞬间亮到极致的光中,叶云色看到殷宸北一瞬而逝的冷冽表情。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他会发怒,但他只是站起来,在一连串霹呖啪啦的雨声中把一碗热粥重新端过来给他,“吃饭。”简短的说了两个字。
叶云色这次没有拒绝,伸出手,缓缓将汤匙接了过来。手在微一用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发颤,匙碗相接处有细微的碎响,殷宸北一手托着碗,看叶云色慢慢慢慢的吃掉第一口粥,心绪一松,几乎要忍不住臂上传出来的剧痛。
其实叶云色对于这碗粥吃不出任何味道,他只是做着吞咽的动作,嗓子里是了阵干涩的疼痛。他吃了两口,停下来缓过一口气。殷宸北俯下身拧开床头灯,温暖的烛黄色光芒徐徐亮起,大雨好像被隔住,微晕的光圈笼罩起一片安宁。
叶云色歇了一会,低低的声音说,“你怎么还不走?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急什么,如果你吃完这些还能不吐出来的话。”
叶云色闻言微微牵了下唇角,那是一个恍惚的浅笑,有点乏力,有点无奈。
“这个,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理由?”殷宸北轻轻敲了敲碗壁,“大口给我吃下去,吐出一碗,自然还有十碗等着你。我是不怕麻烦的。”
叶云色又咽了两口,放下汤匙深深的呼吸。殷宸北看着他渐渐蹙起的眉,问,“不舒服?”
叶云色低声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不能。”殷宸北断然。
他知道叶云色可能要呕吐,站起身去拿吊瓶,“我抱你上浴室……”话音未落,叶云色已经一张口,那千辛万苦咽下的粥又都吐了出来。
殷宸北只好俯下身,把弄脏的被子扔到地下去,又倒了水给他喝。叶云色伸出去的手不断颤抖,殷宸北半抱着他将水喂下,又把撒出来的擦拭掉。
他本来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在心里不断命令自己冷静,才不致于把一切越搞越乱。再看叶云色,已经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小叶……殷宸北吸了口气,事情还没有完呢,你一天不肯好,咱们就耗着吧!
“你现在吃不下,我就过一会再来。粥不行还有汤,还可以先从牛奶喝起。”言下之意是别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有办法。
叶云色听着他走到门口,嘴角动了动,淡淡的道:“殷宸北,你这种脾气,真是一万年也改不了。”顿了顿,他轻声说,“不过恰好,我也是这样。”
殷宸北站住。有一道淬利的光划过眼底,他什么也没说,拉开门走了。
暴雨在连下了两天后终于停止,这个遍布了植物和花卉的别墅被肆虐得一片狼藉。很多鲜嫩的叶子都夭折在这里,包括新结出的蕾苞,还有树上新分出的枝杈。
空气里还有些微的水气,拉开厚重的窗帘,被释放的明亮光线就从洗刷干净的落地窗里一路洒进来,阴暗,灰蒙,似乎都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现在的这间居所里,每一处都闪耀着勃发的明媚,手指滑过,留下的都是锃然晶亮的痕迹。
叶云色在这两天里得到充分的休息,必竟是年轻,伤口愈合的速度是十分让人满意的。饭也努力的吃着,虽然仍旧是吐,必竟是和硬被塞下去的食物成反比,再加上他自己绝不是拒绝治疗,渐渐的也有些好转。
殷宸北几乎从早上睁开眼睛就到他这边来,一直呆到下午,有时会出去处理些事情,回来后仍旧在他屋里,直到看着他休息为止。他这些天在忙着平息帮里造成的纷乱,虽然头大如斗,但每次见叶云色时都坚持着梳洗干净,剃掉胡子,绝不露出一点疲累的样子。
现在的叶云色安静,平和,几乎看不到大起大伏的感情波动,谈话里也从来没有过激的言词。他就像是一个最最普通的患者,配合着把各种各样药物扎进自己血管里,对开出来的治疗条目无论多苛刻都鲜少反驳。如果不是殷宸北偶尔的发现,也许连他都会忘记了地下室里发生的种种,忘记了面前这个安安静静读书的男子曾经一度面临精神上崩溃的绝地。
这一晚殷宸北又成功的喂了叶云色大半碗粥,看着他能吞咽进去的越来越多,觉得自己像是打赢了一场战役似的。他守着他又等了一会,叶云色已经不再对食物有那么大的反应,虽然偶尔会干呕和不舒服,但在喝过他递上来的水后,这种感觉也慢慢平复了。
他还有未完的工作要做,和叶云色简单的聊了几句,对方已经露出疲色。于是吩咐他睡下,替他关好灯灯。他现在的工作间连着叶云色卧室房,只要一开门,就可以看到对方的情形,也能够让自己安心做事。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好积压的文件,他翻出一幅地图,笔在上面勾勾勒勒,偶尔还会蹙眉沉思,直到壁上的灯叮叮咚咚敲了几下,才猛地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十二点、。
拉开门,室内安静而宁定,叶云色应该已经睡着了。他现在身体不便,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分房睡,就像以前一样,十天半个月不会碰他一次。
漆黑的暗夜里只有从背后射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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