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如此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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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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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步高一步低地走出医院,踉跄之中她想哭,但街上行人摩肩接道,找不到哭的地方。她没有交钱,她哪来那么多钱来维持医生说的那个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治疗。她这么年轻身体一直健康,所以从没想过要为自己上个医疗保险。至于单位,她知道的,效益不好,大病统筹、养老统筹、失业保证金之类的福利都一直拖着没办。 所以她今天最后一句问医生的是: “这病不治会死吗产医生以为是个玩笑,‘“当然要治,会治好的。”“不治会死吗?”她又问。医生点点头,回避了死这个字眼:“那恐怕就要往尿毒症上转移了,所以赶紧治吧。”

这是个什么病,这个病能不能不治,有没有钱治,在此时,这一切都仅仅成为了一个背景。站在这背景前面越来越让她钻心疼痛,让她忍不住要痛哭失声的,是吴晓,她刚刚爱上的男孩。她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亲人,她原以为自己会专注于事业,直到今天早晨她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多么需要有个爱来真心地陪她,不让她孤独。这个爱恰恰来了,可只有一夜,马上就要擦肩而过。

她害怕回家,她不知道吴晓是不是已经起床出去了。她怕见到他。

她又回到了社里。主任见到她,叫过去谈了那篇关于长天集团调查报告的修改意见:虽然长天集团很有影响,但她对集团这些年的业绩和发展道路的介绍,和以前对其他企业的类似报道雷同了一点,所以突破口应该放在人物身上。主任说:长天集团的老总吴长天倒是个很有写头的人物,他把中国传统道德的忠孝仁义应用于企业管理之中,很得人心,很有特色,不妨加重写写他!可能倒是篇新鲜的东西。

主任表达了如上看法,把稿子退还给她,才问:你到医院去看了吗,是哪儿不好啊?林星说:肾不好。主任说:哟,那可得注意,不行你休息几天吧。

主任表示完~个做领导的对部下应当表示的关心,便急匆匆地走了。林星坐在窗下,盯着眼前的一棵稿子发呆。直到夕阳的光线在屋里一点点地收束,退隐得模糊不清,她才机械地起身,机械地收拾自己的背包。她把稿子放进了抽屉,没有带走它。

这个傍晚的街头好像特别拥挤,她在公共汽车站等了很久,等到高峰期过了,才挤上了车子。她站得很累时也想过还是打一辆出租车吧,但后来终于没有。她知道现在自己手上的每一分钱,也许都将决定她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多久。

家里的灯黑着。艾丽和阿欣都不在,吴晓也走了。林星打开卧室的灯才发现屋里和床上都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小茶几上摆了一盆浓艳触目的鹤顶红,使整个儿卧室显得生机盎然。而最引人注意的,是床头柜上吴晓留的条子,他告诉她他去演出了,问她还来“月光”酒吧吗?还问她晚上他演完了还过来好吗?林星终于哭出声来。她哭着说:不不,吴晓你再也不要过来了!

晚上十二点钟,吴晓还是过来了。他一进屋林星就说:你怎么又来了。吴晓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了吗?林星说:你也不可能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呀。吴晓笑一下,说:我不是跟着你离家出走了吗,从前天开始,这儿就是我们私奔的避难所了,我不能到我哥们儿那儿去住,我不想让我爸找到我。

林景看着他,她让自己脸上挂着笑,她说:‘“吴晓,你听我活,还是回家去吧。你爸再打你,也是你爸。而我,我已经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说到这儿,她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笑抽作一团。‘她本来想控制住自己,结果压住了哭声却没压住眼泪。她泪如雨下。

吴晓上来抱住了她,“‘怎么了,小星星,是我爸又找你了吗?他说了什么?”’

林星摇头,她哽咽得说不出话,这时吴晓看见了桌子上的药和化验单,和没有交费的透析单。他松开她去看那些单子,看那些药瓶上的说明。可他看也看不懂,只是急着问她:

“你是不是生病啦?”

林星不记得有哪一次睡得比现在更香甜了,她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原始的白夜,让闭上眼睛的心灵感受着一个幻象的背景。那些明丽的梦飘飘地来,飘飘地去。记不住梦中的故事,却记住了无数斑斓的色彩,一片一片浮动着,像云、像雾、像游动着的海市蜃楼。既飘逸娥娜,又伸手可触。直到醒来时她还在寻找,她断定窗帘上那片柔和的阳光,就是那梦的源头。

在阳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鲜血,饱满而又温暖地流动在那些错综复杂的塑料管里。她忘了自己已经在这间明亮的病房里躺了多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那被骄阳照透的窗帘显然是她睡去之后才技上的。屋里很暖和,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因此松弛下来,像微微地醉了一样,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真正可以好好休息的时刻。她想抬头看看四周,颈部却软弱无力,但她还是无比幸福地看见了坐在床端的吴晓。

吴晓说:再睡一会儿吧,快了。

她又把眼睛闭上。在躺下之前她曾被告之,最少四个小时才能把周身的血液洗上一遍。她事前没有想到“血透析”会做得这么漫长,幸好只是每周一次。病房里一共有四台透析机,四个病人都很老,而且只有她一个始终有人在床前相陪。她看得出在护士医生的微笑里,流露着的羡慕和好奇。

“透析”结束时已是午后。他们从医院走到街上。明媚的阳光让他们都眯起了眼睛,让林星恍若还留在刚才的梦中。他们走进了一家小小的餐馆,点了莱。点的都是便宜的莱。没要饮料,只喝一种从一个看上去不怎么干净的茶壶里倒出来的条。

茶是免费的。林星还恋恋不舍地想着那个梦。菜来了。他们吃菜。然后离开梦境的唯美开始讨论最现实的问题。她说:我看还是算了吧,你挣的那点钱,都交了透析资还吃不吃饭了。吴晓以茶代酒,和她碰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他问:你还恶心吗?林星摇头:不了。恶心是因为血液里的尿素氮刺激肠胃造成的。她刚透析完,把尿素氛都滤净了,至少三天以内不会恶心了。吴晓点头:所以透桥非做不可,直到那些尿素氮彻底不再出来了。可钱呢?做一次要七百块钱。林星简直不放思议。

实在不行我可以隔一周做一次,恶心我能忍的。不行,医生说一周一次已经是最低的了。饭我们可以少吃一点儿,来,干杯,这顿饭就算是咱们最后一次在外面吃吧,以后顿顿都得自己做了。他这样一说她又哭了。这些年她好像只有在听到父母出事的噩耗时才哭过,可这几天似乎把一生该流的眼泪都集中了。她告诉自己应该像以前那样坚强,可她还是控制不了眼泪,不知是为了这突然降临的不幸,还是为了这突然降临的幸福。

她不想让吴晓总看见她哭,有些男人是讨厌女人的眼泪的。她把脸扭向窗外,假意去看街边的树和过往的路人。她说:吴晓,nR们不过刚刚认识,你没有必要为我过这种生活。我也不愿意承受这份心理压力。因为我也知道,这样的爱是很难长久的,不能长久的事情又何必要去开始呢。

和她相比,吴晓显得平静多了,像是在协商一件最家常最普通的事情:我可以再找个酒吧,我一天可以到两个酒吧去演出,或者可以去三家,有不少地方想拉我过去呢。我可以和乐队里的哥们儿商量商量,这样一来,钱不就有啦。

林星没再说话,她知道吴晓还有一条路,那就是去找他的那位财富缠身的爸爸。

她也知道吴晓是不会去的。她也不希望他去。因为他靠自己挣的钱和对她的爱,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生存信心。她只能麻痹自己不要去想:这种爱究竟能维持多久。在这个世界上,持久的爱或许是有的,但问题是吴晓太年轻了,他爱她的方式和过程无一不表现出那种只有年轻人才特有的冲动。谁能知道一场冲动的爱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可谁都知道冲动会使最终的结局大多相挬于最初的热情。

从这一天开始,林星就天天陷落在这种难以逃避的忧患中。有时,幸福也是一种负担,特别是在你本来没资格得到它的时候。所以,两人共处的生活并没能让她彻底摆脱孤独,这种孤独就来源于对未来结局的深刻恐惧中。

在热恋的情人之间,总会有许多激动人心的承诺,她记得吴晓曾放言要带着她去闯遍天涯海角的,这种显然是随口而出的豪言壮语还是哄得林星心向往之,因为她看出吴晓的个性具备了这种浪漫。林圣没能看出的是,这个冲动的少年竟然是一个乐于筑巢和特别爱家的人。如果说搞音乐的人都难免沾点颓废的边,那么吴晓显然就是一个特例。他非常人世并且从不厌烦人生的各种情趣,他对家的概念几乎带了些许享乐主义的色彩。除了打扮自己外,他还喜欢花大量的心思和精力去做饭、买菜、收拾房间,并且对用各种小花样装饰屋子有无穷无尽的兴趣。有时他弄来几本旧画报,把里边的风景照片剪下来镇进e制的木头镜框里;有时又弄来几朵子花,到处寻找着盛器和适合于摆放的位置。有一天他竟然带回一只刚刚出生的小鸡,大半天时间都忙着为它做窝和喂食。几天后那鸡雏生病死了,他又郑重其事地在楼外的树下,选了风水掘

坑厚葬,还用小木片为它竖碑立墓。林星过二十一

岁生日的那天,她去社里取了工资回家,一进屋子

就看见天花板上高高低低挂满了各种彩色的气球,

数数一共二十一个。吴晓给了她一根大头针,他和

她一起叫喊着跳着脚地把气球一个一个扎破。气球

破裂时发出鞭炮一样的脆响,啪、啪、啪、啪……

一共二十一响,响声使小小的客厅充满了苦中作乐

的情绪和无忧无虑的气息。他还为她自制了一个生

日卡,上面画着一只丘比特的箭穿过两颗心,还画

着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儿互相对话。男的说小星星你

今天过生日,女的说我最最喜欢过生日啦!那种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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