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紫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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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含紫帝女花-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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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一喜,忙躬身谢恩,却听面前的帝王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声道:“这一别经年,若是还有何想说的,便趁此机会都说了罢。” 
  我隐约觉得他的话似乎欲言又止,当时却并未详问。 
  待皇上返驾回宫,我便一骑快马,孤身直奔菊花谷。 
  也许这一别,便再无重聚之日,这三年来,我一直谨记她的身份,心中也不是不清楚:终有一日,命运会将我们分离。 
  时光不会为我们驻足,但我不愿我们这短暂的美好时光,被离别的阴霾笼罩。 
  我未曾想过,皇上会对我说出那番话。言下之意,却是让我将来回玉螭国,向他的女儿提亲。这样的恩赐令我受宠若惊,然思前及后,一切似乎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的公主是凤凰的后裔,他的公主并非寻常皇室公主。他忍心将爱女弃置离宫,他并非寻常父母。他将我一介他国的无名子小卒悄悄遣去离宫守护他的公主,如此行事,也并非寻常帝王所为。所以,他肯将他那个身份特殊的公主许给我,虽不可依常理衡度,却也在情理之内了。 
  在西郊的林荫官道上,夜风透入我氅中,丝丝入寒,也许只有在这夜深人寂之时,心思冷却过后,那些从前不敢去触及的疑虑,才能一一在心底里浮凸出来…… 
  这一路之上,太子离去时的情形、我初见太子的情形,都历历在我脑际闪过……那些可怕的种种猜想,通过某样物事串连在一起,让我心悸莫名,控缰的冰冷掌心渐有冷汗渗出。 
  而那一切的关键,便是太子寝宫的檀香: 
  太子寝宫的檀香是稀世异品,香气清幽,可养神安眠。这檀香是太子平日用惯了的,因此玉螭国的皇上不辞千里,派人从银夔国为他运来。 
  那檀香香气虽然独特,又具养神之效,然而因为价格不菲,并且药性极烈,因此宫中无人会如太子这般日日点在房内。偶尔失眠之时点之,自可养精护神,可若时日一长,便会精神不振。 
  太子自幼体弱,十岁之前都是在皇后宫中居住,既是皇后提名要这味檀香,纳贡进宫时,便也未经太医院仔细检验。这味檀香自然也是皇后自幼给他闻惯了,所以离不得。或许便因太子长年闻惯其味,因此并未出现萎靡不振之状,可若是离了这香气,反更易脾性暴怒。   
  第九章 为君一舞 (3)   
  不过我却觉得,这其间必定另有内由。宫中一直有个传说:我们银夔国现今这个太子,并非皇后所生。当年皇后所诞乃是一个女婴,因她早年曾随皇上南征北讨,太医曾预断她此生再难育得子嗣,因此她为这一搏,竟将尚书吕大人刚出世的公子与太子偷龙换凤。 
  皇上素来信任皇后,自是不会相信这等宫中谣传,更曾将那些散布谣言的内侍宫女处以亟刑。可我今日深想,却觉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 
  我从未敢这般猜想,但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皇后后来突然改变了心意,不愿再借这个挂名的平庸太子,为自己牟取权势,那么,她会如何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铺展后路? 
  她宫外的那个公主,也就是现今吕尚书的女儿吕仙芝,如今与三皇子素有好感。而三皇子的母亲儇妃,却是皇后曾经的贴身丫鬟,在朝野并没有势力,所以只能依傍皇后的夫家。 
  据说儇妃未入宫册妃时,曾衷情于皇后的兄长曹国舅。记得在我十岁那年,经过御花园的林荫路边,曾无意瞧见二人在秘处私会。我在宫中只求明哲保身,当下不敢张扬,只能不动声色匆匆离去。甚至回家之后,我也并未对父亲提及此事。然而此刻思前及后,发觉这一节却是不可略过的。 
  假若三皇子根本不是皇上的亲子,而是曹国舅的孩子,那他身上就流着皇后她家族的血。皇后既要牟夺权势,自然不得不依傍自己的家族,也自然……不会不早日为自己家族中的子嗣做打算。既然三皇子有幸生在宫中,有幸阴差阳错被当为皇子,那么,她何不能借助这位无论武艺、谋略还是手腕,都远胜过自己那个挂名“太子”的人选,为她排除朝中异己,助曹氏掌控银夔国天下? 
  如此算来,若是皇后后来改变了心意,要另立三皇子为太子,将来再扶持自己的亲生女儿为后——不,那不可能。当年三皇子还年少,他跟吕仙芝至多也只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忌,若要在那时培养二人的感情,她大可将机会让给太子,毕竟太子应是不知这其中隐情的。 
  可是——若她一早就担心太子有朝一日会背叛她,所以许久前便谋定了这个计划,为太子备下这种慢性毒药,而太子来到玉螭国之后,因为自暴自弃,将这种慢性毒药增加了分量,那这一切就能说通了。 
  想到这里,我猛然倒吸一口冷气——皇后怀疑太子背叛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早已知道自己的生母,并非曹皇后!   
  第九章 为君一舞 (4)   
  想来,檀香中有毒之事,太子早已心知肚明,然他至爱母后,却不忍揭穿这一切。虽然揭穿此事,他太子之位必不可保,但固然可以保住性命。但若东窗事发,那么纵使皇上昔日如何爱惜这位皇后,得知她竟忍心布下重重阴谋算计于己,也必会震怒,介时纵使皇上要保她,向与曹国舅敌对的相国一党也不会放过她!换来的,必是曹家满门尽赤的收场! 
  太子这些年一直将此事隐忍在心,心中血泪不为人道。想来他脾气暴戾,也并非全是那檀香所致。所以临去之际,他看我的那个眼神才会那般哀怨,那般无助……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心凉到极处,我突然想要纵声狂笑:我为太子悲哀,为皇上悲哀。更为这些自命尊大的皇室中人,高贵的面具背后、那自私冷漠的本性,感到悲哀! 
  若是有一日,我可以与她一起,避开这乱世里的烽烟战火,避开这尘世间的纷扰喧嚣,拣一处山明水净之地,从此过回我们这三年的生活,不知——湮儿愿不愿意。 
  可是我现在毕竟还不能带她走,纵然她身世特殊,纵然她早已被世间遗弃、至遗忘,可她毕竟还是玉螭国的公主,若我未能闯出一番事业,我又怎有资格求娶她? 
  菊花清冷寒香袭面而来,眼见昏昧夕色中,离宫的轮廓已在前方不远,我心中暗自下定了主意:纵然对我那视若兄长的太子有千般不公,然我仍不可将檀香之事禀报皇上,因为,我不能看着银夔国的宫闱斗争祸及我柳氏满门! 
  那幽深宫闱里,到底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那里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却主宰了一切战场的成与败,是与非。 
  额前点点冰凉,当我倾身下马,方发觉自己的披风早已透湿,抬目望天,见天边已隐隐透出几分鱼肚白。 
  冰凉雨丝洒落我眼睫,却未模糊我的视线,黎明将至天地间朦胧的黛紫色,如烟雨勾勒出的深山远景。 
  离宫这时竟未上锁,我推开朱门,只见细雨空朦中,满苑菊花随风轻曳,脚下所踏,皆是浅浅的、淡黄色花瓣。 
  厨房的烟卤中冒起袅袅炊烟,氤氲在朦朦雨雾里。琴娘这个时候已经起身了。 
  我推开厨房的门,见琴娘正在灶下生柴点火,我走到她身后,她一声未吭,皱痕满布的脸肃如一尊石雕塑像。 
  我不忍打搅,只是轻声说了一句:“琴娘,子忻要走了。” 
  她依旧一动未动,仍是默默往灶下添着柴火。我明知她听不到我的话,也回答不了,可是我仍想同她说一句告辞,至少这样,我心里安然些。 
  推门离开之际,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觉那位聋哑老妪在回眸看我。然而我毕竟未曾转身,仿佛生怕我一转身,这一刻的幻觉便会破灭。   
  第九章 为君一舞 (5)   
  抬目望了一眼湮儿的寝居方向,我终是折身往跨院奔去——那里是我与她初遇之地,在那里,装载了我们这三年来,所有的温馨回忆。 
  推开跨院的门,却未看到她的身影。我心中微凉,试探般轻唤了一声:“湮儿?” 
  她未回答,可我知道她就在这里。 
  沙沙细雨如同她哭泣的声音,而此刻在我的天地间,仿佛只能听到这一种声音。 
  她就在这里。 
  “湮儿。”我在雨中驻足,却并未四下寻觅她的身影,只是隔着重重雨幕,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回应我的,只有密密雨声,如诉如泣。 
  于是我便不动,仍雨水浸透了我的披风、至外衣、至中衣,直至我的五脏六腑,都似冻结在这雨水声中。我依旧不曾转身。 
  被秋雨笼罩的天色阴霾晦黯,我不知时辰地站在雨中等着。冰冷的雨水冲走了我心中最后一分焦虑,没有失望,没有感伤,只是时间每过去一刻,我的心也就更冷了一分。 
  终于,待阴霾的天色愈加黯淡,当道旁谢落一地的淡色菊花已与泥泞混为一色,我不忍再看,不忍再等,转身便走。 
  “子忻哥哥!”一声略带嘶哑的呼喊自我身后传来,我心蓦地一沉,驻足的瞬间,感觉到颈边一紧,我低眸看去,只见她冰冷的小手已缠住了我脖子。缠得那般紧,仿佛再不愿放手。 
  我握住她的手,欲待转身安慰,怎知她却死命不肯松开。我只觉那双小小的手愈收愈紧,勒得我几欲窒息。然而,我竟似迷了心窍一般,松开了她的手,任她揽紧我脖子,合上双眼,耳畔的雨声成为此刻这世间唯一的声响。而我,放逐自己,在这一刻的窒息中忘却伤楚,在窒息中麻木冰冷。 
  “子忻哥哥,不要走!”她的声音再不复平日的柔润,嗓音沙哑低沉,带着轻微哽咽。我耳鬓微凉,她唇中吐出的暖气让我冻结的心跳动不已,她身上淡淡幽香混合了菊花的清浅香气,缈缈如梦,将我萦绕。 
  我的背紧贴她胸口绵软之处,纵使大雨倾盆,依旧感觉口干舌燥,不能呼吸。缓缓掰下她的手,我深吸一口气,尽量缓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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