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紫帝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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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含紫帝女花-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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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儿年纪虽幼,却并非不谙世事的孩子,他明知我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危机,然而此刻,仿佛所有的沉重,都随他那淡淡的笑容,云消烟逝。 
  见瑾儿眼中并无惧意,我终于放下心,抬目望定秦翦,从容道:“秦翦将军,大凰国皇室的血,由玉甄的双手为你染。可是再见之日,我定要看到瑾儿平安无恙。” 
  秦翦垂眸逗弄瑾儿的小脸,轻轻一笑:“殿下请放心,臣即便拼了这条命,也必当护得四皇子周全。” 
  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中的瑾儿,便再不打话,转身掀帐而出。 
  他当日高高俯瞰我的目光,我至今亦不能忘记。——那样的羞辱与压力,却更加激发了蛰伏在我灵魂深处、那不安的野心。可是,他当日那番激词,也更让我深深彻悟了一个道理:即便是帝王之家的儿女,在这铁血方能决定秩序的乱世,你若没有压迫别人的铁血手段,在这力量与强权胜于公理的时代,若你不能拥有震慑旁人的力量,在别人心中、眼底,身为公主的你——也只是一具微不足道、可供那些站在权力颠峰的霸者驱使在手中的人偶而已。 
  我应该感谢他,就像我感谢那位如今长埋在地下的、大凰国的末代帝王。   
  第十九章 凤殇 (1)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一个,是在玉湮生命中最尊重的亲人;而另一个,却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我的亲人唯一给了我的,便是我的姓氏,而我,却因背负了这个姓氏,我这一生,都必将为他们活着,为他们困缚。 
  再度乔装踏入燕京的土地,我自城中百姓口中,听到一些零碎的,从宫内传出的消息:关于五位王爷为争夺皇位、叔侄反目的传闻。但是这些,我都没有兴趣。 
  城内各处已散下皇榜,宣称雪岚身为留在大凰国、守护大凰国的凤神,却从未为大凰国的安危做过考虑,更怂动族人谋害先帝。为祭先帝在天之灵,三日后将在祭坛举行火祭,以凤神的魂灵,宁息大凰国的战乱。 
  原来神祗,也不过是人类利用的工具和手段。一阵铅痛透心传来,令我几乎无法喘息。然而待我冷静之后,便立刻恍然:他们并非是真的要处死雪岚,而是要引出我献身,以我作为他们手中最后的筹码,可是他们似乎忘记了:当初我手刃我的父皇,我的子民早便已对我恨之入骨。以我作为人质,对已将扩延到黄河北岸的战事无法有分毫影响,无论在秦翦,还是他的属下眼中,我的性命都是贱如草芥、不值一提。 
  可是,我仍要入宫。雪岚,无论你是否真的是凤,今生所欠你的,我已无法偿还、也无能偿还,你且怨我恨我,我无法信守当日对你的诺言,甚或,都不能再见你最后一面。 
  宫中守备最薄弱的时间是在子夜,若在两军交班之前,我能潜入皇宫,击晕守卫,换下他们的衣装,待到入夜再因便纵火,便容易许多。 
  施行这一切计划,并不如我所担忧的那般困难。当我换上守卫的装束,腰配长刀随他们巡防,阵阵冷风透襟而入,我看着自己被月晖拉得颀长的身影,从心底传来的不安非但未减弱,反而更加深重。 
  望住夜幕中众星环绕下的那一勾冷月,我清晰听着自己胸臆间传来的一下下的跳动声,只觉那每一声,都如在撼击我的灵魂,向我倾诉着心中那些、我从不愿聆听的东西。 
  那夜我一夜未眠,在凌晨交班之际,我便偷潜而出,竟踏上了与我预计中相反的路。 
  雪岚被囚禁在神庙。这神庙里,除几个值夜的守卫外,全没森严防卫。我依稀能感觉到蛰伏在四处的杀机,可我仍镇下心神,走到那道贴满了符咒的楠木门前,抬起的手僵在空中,迟疑了一刻,方缓缓推开。 
  随着我一步迈进神庙,月光亦流银般向前铺展去。望着眼前这诡丽之极的景象,闻着殿内漫溢的缥缈檀香,我既知不妙,却仍是入了魇一般,心神再也收之不回。   
  第十九章 凤殇 (2)   
  从我站在殿外之际,就闻到由殿内透出雪岚身上那淡幽的香气,依稀就在不远之处。而现在,他的气息正离我越来越近,可是那一瞬间,我却分明感觉到,我的思绪仿佛被那檀香之气牵向了遥远的虚空。 
  “快走!”这声熟悉的呼唤,让我的思绪重新落回原处。这分明便是雪岚的声音,我举目四顾,淡淡夜色中,我看不到雪岚那白衣萧索的身影,前方映入我眼中的景象,刹那间令我如被人一击击中胸口。 
  殿内并未供奉神像,染满血迹的神案后,神龛内笼了一层薄薄的纱幕,我压抑下自双臂间传来的战栗,掀起那层薄纱,却见一只朱羽金翎的凤鸟蜷身躺卧于此,丰软的羽翼染满了斑驳的血污,而方才雪岚的声音,竟是由这只凤鸟口中传出?!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脚步不自觉向后退去,却见那只凤缓缓侧过头,虚弱地抬目望住我,朱红眸中那几许悲悯、几许凄凉,让我不自禁阖住了眼。 
  脑际灵光忽闪,它方才望住我的眼神,和雪岚的眼神,还有记忆中的某个眼神,缓缓重叠,刹那间,我竟恍然明了了一切。 
  “那只凤……是……?”我未睁开眼,却听到自己唇中发出的声音颤抖难抑。 
  “是……我的本身。”他虚弱的声音传入我耳内,我却听不出那声音中夹带的任何感情。 
  我没有失望、没有伤心,甚至没有一丝怨责。 
  他此语一出,我心中竟无悲无喜、无哀无怒,仿佛只是在问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漠然问道:“失去了本身,将会如何?” 
  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心却霎时凉了半截。 
  “你不劝我走了?”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继续无动于衷地问他。 
  “已经来不及了。”那丝缕的檀香气,浓烈得如将要填据我的意识。我最后努力睁开眼,然而眼前却已是昏黑一片。 
  我被迷香迷晕之后,昏迷了七日七夜,而我却不曾知道,大凰国皇宫中升起的那场大火,也直烧了七日七夜,直至玉螭国与银夔国的联兵攻入帝都燕京,方才平息。 
  玉螭国嘉泰朝太平三年三月初三,立国三百年的大凰国,在燕京那场漫天大火燃尽的一刻,敲响了亡国的钟声。当秦翦的军马攻据皇城的当日,大凰国的皇宫已焚为一片焦土。 
  在后来,在大凰国遗民的传说中,那场火是凤鸟的焚身之火,所以被后世称为“天罚”。后世人流传,那是上天对凤轩的愤怒。因此,这位大凰国末代帝王半世的业绩,都随那“天罚”二字,永远遗落在了民间的传言之后。   
  第十九章 凤殇 (3)   
  与大凰国开战的一年之中,秦翦与其弟秦翥趁机控制了玉螭国的兵权。大凰国灭国之后,不过一个月,秦翦便取出当年先帝临终所立的密诏,逼玉璜让位,并以“乱臣贼子”之罪将相国李牧,及当年那场宫变之中、朝中大半文臣关押入狱,拥立先帝散落民间的四皇子玉瑾为帝。 
  而至于当日,燕京那一场焚宫大火,早已被那些秉笔史书之人淡淡几笔涂抹,掩埋去了它背后的真相。 
  在那日,皇宫中究竟发生过什么,由此自史书中抹去。而依照秦翦与银夔国订立的契约,这本属于大凰国的帝都燕京,自此成为银夔国的土地。 
  但我此生都会铭记,燕京那场燃烧了整整三日三夜的噬天大火,自此消磨尽了我心中最后一点温存。 
  凤鸟有永生不死的生命,每五百年自焚而死,自死灰中复生,重入新的轮回,而未能涅盘的凤凰,浴火之后,便再无生转之机。 
  或许,便是当日我在神庙昏迷之后,雪岚已引火焚身,那一场焚天之火,直将大凰国的皇宫都焚为烟烬。而我呢?我,又是如何获救的?我却不知。 
  我只知道,当我醒转之后,便已是在秦翦的怀中。 
  秦翦没有骗我,当我再度见到瑾儿,他的气色果已康复。 
  翌年,瑾儿在襄樊登基,改年号“永和”。少帝年纪尚幼,授命秦翦为顾命大臣,总领国政。而我,则以被先皇派往天山习箭归来的玉螭国长公主的身份,重返帝都。 
  那日街头万人空巷,帝都百姓纷纷闻讯赶来,争相一睹我的风华。鸾驾过处,围观百姓将道旁围堵得水泄不通,透过绛色帷纱,我望向那些簇拥的人头,不由想起三年之前,我铁镣加身,尾随在那个征服者的仪仗之后,以一个奴隶的身份,受人践踏的日子。 
  那日我坦然微笑,迎视那些轻蔑的笑声,迎视那些鄙夷的目光,而今日,这盈耳的喧哗之声、帷纱外那些激动雀跃的目光,却竟让我有种无颜面对的深切乏力。 
  我靠回软塌的一刻,外面那些讽刺的声音,仿佛已隔绝去另一个世界,如今我再度回首,过往的一切,竟也遥远得犹如前身一场浮梦,究竟我身在何处?而我又当何去何从? 
  我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那些瞩目,是属于那个从天山习箭归来的“玉甄公主”,而过往一切,耻辱与欢乐,都已是前世留在我记忆中的浮光梭影。我早已淡然,淡然至麻木。 
  只是,当日那个令我心畏的征服者在我手腕脚腕上留下的耻辱的枷印,任凭时间蹉跎、岁月移迁,依旧无法淡去。以至每晚入寝之时,宽下中衣,那些疤痕便会从我眼底直刺入心底,让我即便在暖帷软榻中,心底依旧冰冷一片。   
  第十九章 凤殇 (4)   
  合上眼时,凤轩的嘴脸便会在我脑里浮现,惊梦初醒,我轻抚颈边,他当日咬下的伤痕,竟仍是痛得那般清晰,清晰得让我想要在权欲中就此沦丧,仿佛如此,才能冲刷尽他曾在我身上施加的那些耻辱。 
  当我身着绛色曲裾深衣,由身侧十几名衣装华丽的宫女陪同,缓缓步入太极殿,长长裙裾逶迤在身后,那一刻,我有种身在云端的恍惚。 
  我行至丹犀之下,敛襟,跪礼,年仅十岁的皇弟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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