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俏 - 半个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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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俏 - 半个橙子-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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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或许从来没以为链链会真的离开,做出这个没有任何准备的果断决定。他怎么能想象,疲惫和孤独的巴黎,已经让链链在自己房间醒来的夜里大汗淋漓,轻度的忧郁症导致的头晕一直在挑衅她脆弱的神经,可我行我素的法兰西情人,却摇着他的三色旗依然斗志昂扬,他无法看到身后链链的叹息和挣扎。     
    但那眼神毕竟刺伤了她,她就呆呆地坐在他前面的地毯上,胳膊拄着他的膝盖,仰头看着他,他也放下手里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看着她,捏一下她带着外面冷湿空气的脸颊。他们都想说些什么,又都好像被堵住了喉咙。链链听到自己机械地说:“我也想你了。”但这不是真的,她从跟李诺这场报复似的外遇里获得了满足的快感,这四天时间,她只是偶尔想起G,并坚决拒绝他的打扰。她甚至一直在庆幸以这种美妙的旅行来结束她的法国生活简直是上帝的恩宠。     
    然而,G对链链的征服那么突然,不是用他往日的强大和愤怒,而是无助和慈爱,这让链链恨不得捅自己一刀,为再一次的投降,或者更是为了歉疚。她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故事可以重复,有很多条路能够回头,有很多爱情可以忠贞不渝,但只有G的充满留恋的眼神,让她从泥泞不堪的跋涉途中终于抬头,发现这清澈单纯的信任可以摧毁她那么久以来顽固的错觉,她在巴黎最后的晚上、在(加入)她可爱的G眼中终于站立了,在颠簸经年的这天,她发现了震撼和不朽,奇怪的是,她竟然忘了他之前那许多毫无道理的暴躁,她发誓,他的眼神可以让她记忆一辈子,也心疼一辈子。     
    链链霍地站起身,跑进洗浴间,她不想再流泪了。她不想再去分辨对于G和她,命运里到底哪些是真是幻,该争取还是该远离。她宁愿仰起头,让泪水再回流到她创痛的内心,即使在心里爆炸。G从外面跟进来,手里拿着她的那条红色睡裙:“这个,你拿走吧。”她一把抢过来,又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下来,G也抱住她,在她额头不停地吻着。他的胸怀和肩膀,她以为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从来没抱她这么紧过,她知道他也不能没有她,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他都不肯严肃地说,他是爱她的。     
    他把链链从洗浴间拖出来,推到墙角,疯狂而又粗暴地吻她,并从裙子外面,扯去里面的内裤,卧室的灯还没开,她们一起拥到床上,在弥漫的无底的黑暗里下滑,有一瞬间,链链觉得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了。     
    高潮,在云端降落,她在他身上起伏,他灵巧的手指调动起她身体每一个敏感的角落,让他们在仙境般的峰谷间飞翔和撞击……     
    第二天,真正的最后一夜,来得极不合时宜的月经,粉碎了链链对于高潮的千般渴望。她在背后紧紧搂住他,手游走在他宽阔的肩膀和浓密的胸毛间,那里将在她离去的若干个月后成为下一个女人熟睡的怀抱,他喜欢开的可爱小巧的Smart,将载着新欢的女人挤进街边的停车位,然后他极绅士地牵着那女人走进七区的老式酒馆,坐在他们一直坐的那个六十年代明星的座位上。链链的心在酸涩地疼痛。没有承诺的爱情,连分开都不需要仪式,她,或者另外的哪个女人,只是填充了他生活中的不同时段,一个貌似强大的独身主义者。     
    G说,其实女人也是忠实的,忠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个确定的男人。     
    在链链要离开了的时候,能记忆的只有浅色的天空和灰色的楼房屋顶、清流的水。她无法想象这个种植了她太多灾难和梦想的巴黎生活是否如海明威说的那样,最终成为她将携带一生的流动的盛宴。     
    但一次次,当她习惯了离开,就同时习惯了不再纠缠理由。头顶教堂里的钟声依然清脆和通透,没有遮饰,没有岁月的风烟,她走后也是,她知道。她还知道了,无论她自己是否出现,G的生活都会照常进行,像他已经运转了五十年的轨迹一样。     
    这天下午的飞机。链链早早地就来到蓬皮杜广场旁边的喷水池,刘拉丁已经出乎意料地提前等在那里了。她穿得一身素净,多了几分清纯。她拿出一个亮灰色绑着丝带的方形盒子交到链链手上,“你的礼物,回国后当你高贵的海归美女吧。”链链笑着打开盒子,“真是你一贯的风格,谢谢。”链链开心地过来抱抱她。刘拉丁送了一套夏奈尔当季流行的缀着小星点的首饰给链链,可爱极了。     
    “你那房子选好了没?几月结婚?”     
    “选好了,就在十六区,离埃菲尔铁塔很近的。应该年底,十二月吧,正在准备呢。我爸妈他们还得从国内来,工程巨大啊。”     
    “是吗,那下次来巴黎,可以看你的新家了?你别告诉我,你家娃都三个月了!”链链说着,坏笑着在刘拉丁的肚子摸了摸。     
    “你少来阿,呵呵,我才不生呢,搞坏了体形怎么办,我才不傻呢。对了,你在上海也要好好混,早点儿奋斗出洋房跑车,回国我也有地方落脚啊。”     
    “呵呵,我争取。”     
    “你那大人物怎么办?他去中国吗?”     
    “就散伙了呗,他哪用得着我办啊?不一定在心里偷着乐呢。他可能会来中国玩玩,旅游吧。”     
    链链说罢,从包里掏出那瓶G送给她的“粉红樱桃”,拧开瓶盖,洒进前面的喷水池中,大瓶的香水就混着池中的水一起上下翻飞,那清幽、纯净的淡粉色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这一瓶更像链链追逐的那个大学时代的梅花香,链链拼命的用鼻子嗅嗅,没错,“粉红樱桃”在清晨的巴黎水池里的气息。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一个屁股的上海(1)   
    21。一个屁股的上海     
    从巴黎回到了上海,链链跟朋友们一起开了间设计工作室。领教这个城市难熬的冬天,还真的超出她的经验范围,她把自己关在有空调和电暖气的房间里,仍然手脚冰凉、瑟瑟发抖。冷湿、陌生、无处躲藏,这样的冬天更适合去怀念。     
    超出她经验范围的,还有要毫无准备地去适应一个未曾期待过的新城市。这个鬼使神差般来临的城市,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超市”不再了,这里的人们怎样过活?     
    白天,链链周旋在跟客户没完没了的谈判之中,上海人精明、信用、谨慎,是她对这个人群的最初体会。晚上,她会邀上三五个同事去酒吧里听音乐。周末,她就走街串巷,寻找那些保留下来的具有三十年代上海滩风情的角落,拍下一组组照片。她把自己的时间尽量打发到外面,她惧怕再过像在巴黎一样的日子,那些寂寞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声音的日子,让她想想都慌张。     
    在经历第一个上海之夜因为忽然想念G而痛哭流涕之后,她开始接受了这个无法更改的事实。他们什么都不必说,但他们已经分开了。她仍然可以遇见G,在网上,链链给他讲自己的新工作、新住的房子和传说中的上海。G很快学会了用MSN,他一出现,世界就被瞬间填满了。他帮着链链出主意,教她去酒吧勾引男孩子的方法,他说链链你的化妆水平要进步、要随时把自己打扮得高贵、细致,就能找到个好男人,他说你这个年龄需要经历婚姻,经历各种各样的城市和人,也应该生小孩,这样才是一个完善的女人。他还时常汇报一下巴黎的雨雪天气。生活仿佛照常进行,或者更像是恢复了各自的归属。你有你的香榭丽舍,我混我的黄浦江外滩。     
    年末,一个久未联系的中学同学的意外车祸离世,大大惊吓到了链链,她在得知消息的那天,忽然很感慨命运的无常。也是在同一时刻,她在漫天大雪的春节过后,在久违的北方平原上,见到了久违的山。山更安静了,他保持着单身,保持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温暖的笑容。他仍然戴着他的宽边眼镜、穿黑色的半长风衣、黑色的长裤,在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上,像一面冷静的旗帜……有谁来偿还他?链链找不到答案。转过头,她看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面目全非的花蝴蝶。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的,还有G。他应该好好活着啊。因为有G,链链印象里的巴黎始终活色生香,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链链不知道,她的巴黎将变成怎样的颜色。G寄托了链链对那个城市全部的脆弱想象,关乎爱,关乎性,关乎法国与链链的某种神秘而必然的联系。     
    上海又下雨了,链链一出门,风就灌进了低领毛衣里面,她拉紧了领口快步走,冷湿的味道让她仿佛一下子闻到了巴黎雨街上的气息。从一号线香榭丽舍站出来到G的家里,还要走大概五分钟的路程,每次下雨,都有无处躲藏的风轻扫进衣襟,瑟瑟地,让链链渴望他家里的暖和和他宽厚的手掌。G不知道去哪里了,否则,应该会有电话响起来,告诉链链他的约会马上结束,他快来跟她一起吃晚餐了……链链回到位于徐家汇的住所的时候,有时会在窗前托着腮,出神地看着外面街上往来的行人。     
    春天来了的时候,链链的上海名字改成了“对角线”,因为她睡觉的时候,常常不知不觉地斜过身体,正好占据了一张床的对角线位置。如同她的新男友叫A一样,链链从第一次在餐桌上认识他起,就没有问起过他的名字。他们许诺直到分开的那天,也不要知道相互的名字和来历。     
    如果我们追问,我们一定痛苦。在某一天,我们共同“路过”,这已经很好。     
    A在链链来上海半年以后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在她熬过了一个孤单得几近崩溃的冬天之后。A晴朗的笑容消除了链链起初对这个城市消极的担忧,她本来失望地以为这里像巴黎一样,没有人可以超越她的G,无论他的身体还是他的霸道,都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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