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绒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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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绒金矿-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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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每一个人“Youknowwherethefuyouare”时的无名业火。我曾经是那么爱这些愤怒和威胁,而如今却被他们吓得喘不过气来。

我回忆想起在波兰见到的那个从教堂顶端失足摔下的小女孩,想起那天在火车上见到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倾泻下来时,脑海中猛然响起Lacrimosa的旋律。我想起我和鲍兰在酒吧门口的第一次相遇,想起我那件肮脏的裘皮大衣、酒吧、呕吐、廉价的旅馆、女人低垂的丑陋Ru房。这些令人恐惧而惊诧的景色,它们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一样,在我的脑海中铺出了几条并行不悖的动态画面。血迹、乌云、裘皮、海滩、灯塔、教堂的尖顶,无数次的相遇、问候、亲吻,油腻的厨房、冰箱里的意大利面酱、薯片、咖喱、漏水的笼头、锅内飘浮的肉皮、墙上底色橘黄的水彩画、晃动的男女不分的胸像、清晨的街道、将灭未灭的路灯、水沟里漂浮着的死狗和涂鸦。我忽然猛地踩下了油门,车咆哮着向前跃了出去。这瞬间的喧嚣让我猛地清醒了过来,这几年来我实在是过得太安静了,林原死后,我像是被生活催眠了一样,我的整个人、我的精神,被这个藏污纳垢的世界软化了。我目力所及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沉积的灰土,我的前途是一个个由谎言编织起的幻觉。我的灵魂早就被命运的铁腕扼杀,而今我认为理所应当接受的一切,其实都是那样的荒诞离奇,无时无刻不在为已经沉沦的我奏响着丧钟,试图将我惊醒。

我的生活太过寂静了。我需要点噪音,我需要点刺激。我知道有个地方有我需要的一切。我现在就要到那里去。

第十二章 悲情的午夜探戈
更新时间:2007…10…13 14:16:00 字数:5704

Sevendaystolivemylifeorsevenwaystodie。
——Seven,DavidBowie

林原曾经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些什么。他说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得到的东西越多,就发现自己想要的越多。所以不是他去腰斩生活,就是生活将他腰斩。我觉得这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贪婪,而是对林原那样的人来说,他们一生必须面临的事情,就是不断地去寻找一些新的、能够维系生命的理由,这对他们来说甚至比吃饭和睡觉更重要。世界在他们的眼中并非满目疮痍,但他们却无一例外地坚信人自出生起就在走向腐朽。你很难用悲观或是乐观来形容林原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因为他甚至无法面对一个真实摆放在他面前的世界,又何谈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样的看法。

林原戒毒的时候,由于对脱瘾药物很敏感,所以每周我最多只能给他进行两次针剂注射。那阵子他恨我,从来不跟我说话,因为他知道注射剂、药品和针管都被我锁在一个盒子里藏了起来,他找不到。有次我去南城取案件材料,晚上回家时路上堵车,到家时比平时晚了两个小时,一进门就看见林原倒在地上,嘴里不住地流着白沫,一旁的地面上满是散乱的针剂,那个盒子的锁被他撬开,连同一把带血的餐刀一起扔在了半开半掩的垃圾桶里。他的胳膊上从手腕到上臂,被划了大大小小三四道伤口,每一道伤口都很深,血还没有流出来。

那次他在医院里呆了整整一个星期。主治医生是我大哥在医学院的同学,他特意找到我,很严肃地质问我说,在现在这种时期,你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一间有刀和针剂药品的屋子里?你还想不想让他活了?

那天晚上,林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不说话,也不睡觉。我坐在他旁边,我想劝他休息,但是却发现自己疲惫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林原忽然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后来发现他正望着我,确实是在和我说话。于是我干笑了一下说这阵子我老往外面跑,现在想留下来陪陪你。

他看着我说,可我现在要下地狱了。

我望着他说,你不管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

他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头顶的点滴瓶不住地震颤。他边笑边学着孙维说德语的声音说,Nein,nein,nein。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啊。说着,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继续说道,陆菲,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就没想着要和你一起下地狱。我跟孙维说,跟着这个人,我们都能去天堂。可是你也看到了,我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他说着举起了缠满绷带的手,疲惫地挥了一下——这里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天堂。

孙维那天在Velvet里找到我的时候,第一眼没敢认我。据说我当时处在一种混沌的状态之中,见过来了个人就拉着他笑着说过来咱喝吧。酒吧老板在一旁不停地对我说这是孙维,这是孙维。我一听是孙维,就一把拉住他说,孙维,你可来了。你赶紧让林原把那破DJ换下来吧,你听听他都放了些什么破玩意儿。

我看见孙维和酒吧老板对视了一下,谁都没有说话。这种沉默让我觉得很受委屈。他们都以为我喝醉了,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但其实我很清醒。我只是不能向他们证明这点罢了。于是我很不客气地问孙维说,你们俩看什么呢?林原在哪儿啊?

孙维俯身蹲在我身边,握着我的肩膀看着我说,陆菲,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我看着他的脸。迷幻的灯光下,他的脸仍然如从前那样英俊,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皱纹。我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它们一下,然后傻呵呵地冲着他笑了。

我听见他和酒吧老板在用德语争执。我只能听懂大概的意思。

……这满桌的药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不看着他?

我一见到他这样就找你了,我不知道该找别的什么人……我这里从来不进这样的东西,你也知道的。

他这样多久了?

两个多星期了。你昨天到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了。

这时孙维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说,陆菲,陆菲?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我点了点头大声说能啊。

他又问,你能走得动路吗?

我摇了摇头大声说不能啊。

他于是伸手过来拦腰抱起了我。我顺势用手钩住了他的脖子,倒在了他的怀里。我喜欢他哄着我说话时的样子,我喜欢他这么紧紧抱着我时的样子。这一切都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情景。我产生了幻觉,此时此刻,我就是林原。

孙维,我扳过他的脸望着他说,你看我现在像他吗?

孙维没有回答我。他一声不响地抱着我走出了酒吧,把我扔进了车里,俯身帮我系安全带。我不甘心地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我于是凑近他的耳垂,轻声在他耳边哼唱起林原以前经常唱的那首歌。

Whenmyspaceshipestoorbit,thenholdmelikeagirl…

够了,他忽然瞪着我说,你知道你不是他,你知道你根本不能成为他。你看看你自己!

说着,他一把拽下车前的遮光板。遮光板背后有面镜子,自动开启的灯光晃了我的眼睛一下,一阵金光绚烂之后,我就在镜子里见到了自己的脸。消瘦、病态、苍白,睫毛因为涂了过多的睫毛膏而胡乱地纠缠在一起,黑色的眼影,修长的眼线向上挑起,上面还扑了许多银色的粉,鲜红的嘴唇,锋利笔直的唇线。林原从前手把手教我应该如何化妆,看来尽管隔了这么多年,我的技术仍然没有退步。

我觉得镜子里的人很美,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孙维要如此大惊小怪,于是我咧嘴冲孙维傻笑了一下,他却猛一把摔上了车门。望着车窗后视镜中他的背影,我知道他又一次害怕了。当我意识到这就是他的恐惧时,不得意洋洋地笑了。从前和林原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总想把自己保护起来,总害怕自己的情绪被别人察觉。他总是胆战心惊,害怕自己受到诱惑。

那晚他一个人躲在车门外抽烟,迟迟不肯到车里来。我一个人被绑在车座上动弹不得,大喊大叫,最后终于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的被子散发出阳光的气息。我感到头疼欲裂,嗓子里很干,于是爬起来四处找水。可刚从床上站起来,就被屋内的墙上的落地镜吓了一跳。我看见镜子里的人正露出惊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半天我才反应过来,那个长发散乱、穿着迷你裙和鱼网袜的人就是我自己。我面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发现自己的指甲被涂得漆黑,比什么时候都更像是个变态。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我更得意了。望着镜中的自己,我忘记了喉咙中的干渴,像是完全着了魔一样。我缓慢地回忆起了昨晚那个盛大的易装舞会,我回忆起我在酒吧厕所里精心地涂抹睫毛膏时,一个戴着金色假发、面色苍白的男孩从我的身后走过。我爱他注视着我的那种眼神。我回忆起那些喧嚣的场景,我穿着松糕鞋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经过。那些药丸、针剂、血、甜蜜的亲吻和震耳欲聋的音乐……

这时我忽然听到门外有激烈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直从头顶戳进了我的脑子。我将滚烫的脸贴在了镜子上。

我认得这个声音。鲍兰。我想冲出去扼住她的喉咙,好让她不要再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见他!他是我未婚夫,两个星期之前他刚刚向我求过婚!你是他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我只是说他现在正昏迷着,而且也不方便见你。等他清醒了一点,你再见他不好吗?孙维的声音很疲惫。

你把他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别打他的主意。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我们会离开这里,我们要结婚了你明白吗?

可悲的、自以为是的女人,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总妄想自己能够控制住局面。

孙维又低声说了些什么,含糊不清的声音持续了一阵,门就忽然被砰一声地打开。我用头抵着镜子,支撑着身体的重心,缓缓侧过头去看,这时已经听见鲍兰已经发疯似地尖叫。

孙维走了进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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