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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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784-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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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与忽兰王子联手除掉贺兰箴,更将计就计铲除徐绶一党;而今见贺兰箴侥幸未死,而徐绶已除,他便改了主意,非但不杀贺兰箴,反而助其回返突厥。以贺兰箴的性子,势必对忽兰恨之入骨,王位之争再添新仇,就此两虎相争,突厥必陷入大乱。

    一时之间,我心神震动,恍惚又回到当年的朝阳门上,初见犒军的那一幕。

    当时只觉他威仪凛凛,气魄盖世,自那时起,豫章王萧綦的名字,在我心中已是一个传奇。

    待得嫁了他,三年独守,我只知自己嫁了一个心硬如铁的英雄,除此对他一无所知。

    此后宁朔重逢,生死惊魂,亲眼目睹他喋血杀敌,方知那赫赫威名,尽是热血染就。

    及至此时,他就站在我面前,轻描淡写说来,浑如夫妻间闲谈。然而挥手之间,早已搅动风云翻覆,设下这庞大深远的棋局……只怕天朝边疆、突厥王廷、两国黎民,都已被置入这风云棋局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一个英雄,远远做不到这一切。

    我恍然有大梦初醒之感。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不再只是一个疆场上的英雄,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统兵藩王,是名将亦是权臣,甚而,在我心底隐隐浮出一种错觉,似乎预见他将叱咤风云,虎视天下。

    这个突兀而现的念头,令我心神俱震,心中激荡难抑。

    “英雄当如是……”我由衷感叹,几欲为这番深谋远略击节大赞。

    萧綦笑而不语,缄默负手,只是深深看我,眼中不掩激赏之色。

    半晌,他缓缓开口,“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番见识。”

    向来听惯溢美之辞,第一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赞赏之语,我竟暗暗喜悦。

    然而,思及贺兰箴的怨毒目光,我忍不住叹道,“那人恨你入骨,此去纵虎归山,不知日后他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害你。”

    萧綦淡淡笑道,“虽说知己难逢,能得一个有能耐的对手,何尝不是乐事。”

    我一呆,旋即微笑颔首。

    所谓当世名士,所见多矣,从没有人让我如何心折。从前,哥哥总说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然而他却不知——并非我心气高傲,只是未曾遇到胸襟气度足以令我折服之人。

    而今,我是遇到了。

    正自低头出神,萧綦不知何时走到面前,伸手抬起我的脸。

    “你怕贺兰箴对我不利?”他噙了一丝笑意,目光却灼灼迫人。

    我陡然一窒,似被什么烙烫在心头,慌忙侧头避开他的手。

    分明还是五月的天气,却莫名一阵发热,只觉得房内窒闷异常。

    “你,要喝茶么?”

    局促之下,我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乱,答非所问地回了这么一句。

    借着起身去取茶盏,背转了身子,仍能感觉到他灼人目光。

    我强自敛定心神,取了杯子,默默往杯中注茶。然而心中怦然跳动,竟让我手腕微微发颤……这是怎么了,有生以来,从不曾失态至此。

    蓦的,手上一紧。

    我的手被他从身后握住,这才惊觉杯中茶水早已溢满,我却还茫然出神,径直往杯中倒茶。

    他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接过我手中的茶壶,另取了一只杯子,重新倒茶。

    我羞窘不已,他却悠然将茶倒好,含笑递了过来。

    “还是我来侍候王妃为好。”他语声低缓,笑意温煦。

    即便我再愚钝,这男女情事,总是懂得的。

    那一杯茶已递到面前,稳稳端在他手里,我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静静抬眸看他,想分辨出他眼底的情愫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四目相对,一时沉静无声。

    他目光深邃,那一点灼人的光亮却黯了下去,“你还是不肯原谅?”

    “原谅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竭力平淡地开口,“你有什么,需要我原谅?”

    原本以为,他若不肯解释,我亦永远不会问。

    那个大婚之夜,是我一生难忘的耻辱。

    烛影摇曳,映照在萧綦脸上,将他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他蹙眉,唇角紧抿做一线,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方歉然道,“当日事出紧急,我不得已……”

    好一句不得已,时至今日,他仍用这拙劣的借口来敷衍。

    我愤然抬眸,冷冷道,“就算冀州失守,急待你驰援平叛,也未必就急在那一时半刻。”

    “冀州失守?”萧綦霍然转头,眼底有错愕之色掠过,似听见了十分不可思议之事。

    我怒极反笑,“怎么,王爷已经不记得了?”

    萧綦沉默,面无表情,那错愕之色也只一闪即逝,再无痕迹。

    “左相……岳父大人只说冀州失守,没有告诉过你别的?”他沉声问道。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我心头一跳,定定看他。

    他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那之后,左相一直都是这么说?”

    这一番话,连同他的神色,令我心底阵阵发寒。

    我仰起头,竭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恕王儇愚昧,请王爷说明白些。”

    房里陡然陷入僵持的死寂。

    我与他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却能感觉到他的凝重。

    烛芯突然剥的一声,爆出一点火星,陡然令我想起那个红烛空燃的夜晚。

    浓重的悲哀从深心里涌上来,压得我透不过气。

    萧綦深深看我,眼里神色莫测,“你真想听我说个明白?”

    “是。”我抿唇直视他。

    他缓缓道,“很好,不论再艰难的事,总要自己承担。”

    我咬唇点了点头。

    他负手踱至窗下,背向我而立,缓缓道,“大婚之日,若没有左相大人的手谕,我岂能调动王氏一手控制的京畿戍卫,连夜开城离京?”

    我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心口骤然抽紧。

    “说下去。”我挺直脊背,定定望住眼前烛火。

    他的语声平缓,不辨喜怒,仿若在说一个旁人的故事——

    “皇上不满太子顽劣,外戚专权,早有易储之心。而太子倚仗王氏之势,若要易储,则务必废去外戚。这些年,皇后和你父亲已把持了半壁朝政,惟有右相温宗慎与皇族亲党,力拒外戚干政,暗中支持皇上易储。两派势力,一直相峙不下,朝中门阀世家,纷纷陷入争斗,无心边关军务,守土开疆尽仰赖我等寒族武人之力。及至我平定边关,独揽四十万大军之时,朝廷始知忌惮。右相温宗慎力主削夺武人兵权,又恐动摇边疆,不敢贸然动手。他却不知,皇后与左相,已经另有计量。”

    他顿住,我却已明白他言下所指。

    仿佛一桶冰雪从头顶浇下,刹时寒彻——原来那时候,他们便已想到了联姻之计。

    难怪姑姑一直反对我与子澹的情事,难怪父亲总是谢绝那些提亲之人。其中不乏京中望族,甚至是与王氏齐名的侯门世家。那时母亲曾笑叹,“只怕在你爹爹眼里,除了皇子,谁也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

    那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爹爹一早看中的东床快婿,并不是空有一个尊贵身份的子澹,即便子澹将来即位,父亲也不会满足于区区一个国丈之名。姑姑更不会容忍旁人夺去她儿子的皇位。

    王氏需要拥有更大的势力,除了朝堂与宫闱,更需要来自军中的支持。

    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看中了萧綦,而萧綦也看中了王氏。

    我竟然想笑,一面笑,一面望向萧綦,“让皇上赐婚,是你的主意,还是皇后的授意?”

    “是我。”萧綦转身,迎着我质疑的目光,眼中歉意深深,“我曾奉懿旨,密见皇后与左相……”

    他不必说完,我已然懂得。

    我微笑,只能微笑,除此再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仅存的骄傲。

    “那么大婚当日,又是怎样?”我缓缓开口,一字字说来,竭力不让声音发抖。

    萧綦蹙眉看我,隐有负疚不忍之色,目光久久流连在我脸上。

    我仰头,执拗地望定他,等他说下去。

    “我以平定南疆之功,御前求娶王氏之女,得皇后亲口允诺,皇上无奈,当廷赐婚。右相一党就此坐立不安,遂与皇上密谋,欲趁我回京成婚之际,密调长宁候赶赴宁朔,执皇上密旨,接掌军中大权。待我行完大婚,圣旨即刻降下,任我为太傅,名义上晋为三公之列,实则将我架空兵权,留困京城。此事有皇上为援,行动隐秘迅捷,待我与左相知悉端睨,已经是大婚当日。我们当机立断,借冀州失守之机,调遣禁军,连夜开城离京。恰逢突厥北犯,天意助我,长宁候守城不力,被我以军法问斩。至此力挽巨澜,令皇上削权之计落空。此后我以突厥扰境为由,固守宁朔,三年不归,与左相内外相应,令皇上莫可奈何。”

    萧綦这一番话,语速极快,只拣紧要经过道来,似乎不忍一一详述。

    我一时有些恍惚,怔怔抬眸,“一切因由,便是如此?”

    “是。”他深深看我,满目怜惜愧疚,却只答了这一个字。

    我低头回想他的每一句话,想找出一个漏洞来反驳他,证明这一切都是假话。

    可是没有用,非但找不到漏洞,反而越想越是明晰,许多被遗忘的细节,此时回头想来,竟与他的话一一吻合。甚而,一些事,当年我也曾暗自质疑过……只是那时,我绝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来自我至亲至信的家人。

    我不会,也不敢这样想。

    父亲和姑母,怎可能是他们欺骗了我——骗了我,利用我,到如今依然隐瞒我,将一切罪咎推予萧綦,让我永远沉沦于孤独怨愤之中,如同又一个姑母,身边再没有可亲之人,只能永远依附于家族,忠于家族,直至将毕生奉献于家族。

    然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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